馬志國
楊先生雖然五十多歲了,卻一根白頭發也沒有,滿面紅光,身軀偉岸,誰也不會把他和病人聯系起來。可是,他卻經常訴說自己的身體怎樣怎樣不好,有這個毛病,有那個毛病,最常掛在嘴邊的是失眠癥。此刻,坐在心理咨詢室里的楊先生依然眉頭緊皺,滿臉的痛苦,很“專業”地描述著自己失眠的痛苦……
治療失眠癥,當然要用安眠藥。楊先生認為安眠藥很管用,每次鬧失眠吃幾天藥就好了,只是會復發。因此,楊先生多少年來睡覺都不離安眠藥。
其實,失眠往往有階段性或者周期性,即便不采取任何措施,鬧幾天都會過去。過后,可能因為其他原因會再失眠。你不理它,過幾天還會好起來。因此,這不是每天不離安眠藥的理由。一般來說,偶爾的失眠用安眠藥是有效的;但如果是心病惹來的失眠,卻無法用藥物真正治好。
經過溝通,楊先生對藥物的依賴心理有了一些松動。但楊先生仍反復強調:我的失眠可不是那種一過性的失眠,這叫失眠癥,可頑固了,哎呀,太痛苦了……
楊先生為什么這樣強調自己的失眠,甚至非要以失眠癥患者自居?隨著深入的溝通,我從楊先生的講述中找到了答案。
楊先生說,因為失眠癥,加上身體也不太好,家人特別是妻子,總是讓著我,護著我。只要我說要睡覺,全家人都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實在睡不著時,我就把妻子叫起來。每到這時,妻子總是耐心地安慰我,哄勸我,陪我說話,甚至還要把我摟在懷里。有一次,我的失眠癥又犯了,妻子溫情地陪我好長時間,后來我說,你去睡覺吧,我一個人來試試,如果明天早晨你看不到我,那就是從窗子跳樓了。這下妻子就更不敢去睡覺了,加倍地哄我,安慰我。楊先生說到這里也忍俊不禁,說自己簡直像個孩子,真有點好笑了。
一般情況是,失眠的人盡量不干擾家人,楊先生卻特意叫醒妻子來陪著自己,這點很有心理意義。人在不經意間說出的感覺非常準確,楊先生鬧失眠的時候,在妻子面前,就像一個孩子在母親面前撒嬌。這反映了楊先生有較為強烈的獲得被愛、被撫慰的心理需求。
人都有渴望撫慰的需要,但誰是滿足撫慰需要最合適的人呢?當然是母親。當母親不能滿足我們心理需求的時候,我們就會在心理上把潛意識中與母親形象相仿,起到了母親作用的人,當成母親。女性本身就具有母性的特征。因此,妻子自然很容易成為丈夫心理上的母親,從而獲得被撫慰的感覺。按照心理規律推測,楊先生很可能早年有點缺乏母愛,因而,更容易把妻子當成母親,通過鬧失眠來贏得妻子的關愛,使內心的母愛渴求得到補償。某種行為方式一旦得到“好處”,就會被強化。于是,失眠癥粘在楊先生身上了,或者說是楊先生粘上失眠癥不放了。
聽我這樣分析,楊先生似乎找到了知音:您說我是通過鬧失眠癥來獲得妻子的關愛?您說我這樣是為了補償母愛的需要,或者說我缺少母愛?還真是這樣。我心中一直有一種對母愛的渴望。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帶著我和幾個弟妹生活。也許是父親太忙碌了,也許是父親性格太粗獷了,也許因為我是老大,父親更多的關心弟妹,反正回憶起來,我感覺得到的親情溫暖太少了。結婚后,我們夫妻關系非常好。妻子平日里就對我非常體貼,一旦我鬧點毛病,更是倍加呵護,這讓我感到非常幸福。是的,我簡直對她有點依賴,在她面前有時候像個孩子。看來,我總鬧著身體不好,特別是總鬧失眠癥,是一種借口了。既然是借口,還用它干什么?
楊先生到底是個有素養的人,領悟的非常到位。希望多從妻子這里得到一些撫慰,還用什么借口?后來,楊先生逐漸離開了安眠藥,睡眠也有所改善,更重要的是不再訴說自己的失眠癥,不再訴說自己失眠的種種痛苦。事情往往是這樣,心結打開了,自己能夠面對了,許多的癥狀就化解了,生活也就更順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