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瑛
摘 要:白樺的中篇小說《山間鈴響馬幫來》,采用了民族視角與作者視角合一的方式敘述邊地各少數民族對人民的熱愛,民族視角有效地調節了小說與讀者的距離;作者視角的參與,帶給小說強烈的現場感。小說還體現了作家整體性的追求,具體體現在小說嚴整的形式感和虛實相生的敘事策略上。前者表現在歡樂起、快樂結,歌聲起、笑聲結的結構方式,后者表現在敘事策略、人物以及場景的虛實相生上。
關鍵詞: 民族視角 敘事相生 《山間鈴響馬幫來》
白樺,原名陳佑華,14歲發表第一首詩作時使用白樺為筆名,一直沿用至今。白樺是個多才多藝的作家,以詩、小說以及電影文學為長。早年他的作品多在境外發表,國內對其作品的研究也不多。白樺的中篇小說主要有《山間鈴響馬幫來》《啊!古老的航道》《冬日夢中的大雷雨》《一個魚把式之死》《邊疆,雨蒙蒙的……》《我的遙遠的故鄉》《天上——人間》《閃光》《野狗》等。這些小說都有著鮮明的問題意識,緊貼時代,往往都從人性的角度提出問題,引人深思;也都有著強烈的畫面感,他喜歡美的事物,故事總是在一幅幅優美或者壯烈的風景畫中徐徐展開——這也許與他早年學繪畫有關。其中《山間鈴響馬幫來》更以一種簡單明澈充滿激情的風格感動一代又一代人,1954年被改編成電影,2011年被改編成電視劇。人們也似乎更關注作為電影和電視劇的《山間鈴響馬幫來》,作為小說,它似乎被忽視了。
一
《山間鈴響馬幫來》寫于1952年,講述了解放初一個邊地軍民為保護運貨馬幫與土匪作斗爭的故事,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和政府對少數民族的關懷。本質上它是一種政治敘事,容易落入俗套,也極易掉入圖解政策的泥淖,小說三次提到感謝毛主席,多次提到民族政策透露出政治敘事的底色——年輕的白樺并沒有繞開了這些,但激情與畫面感顯然占據了年輕作家的胸懷。“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采附聲,亦于心而徘徊。”(劉勰《文心雕龍·物色》)劉勰的這句話,正好可以用來說明白樺當年的創作狀態。對于當年只有22歲的作家來說,緊貼時事反映生活是需要的,作家的敏銳也更容易體察到時代細微的變化;但激蕩在內心的情感更容易驅使作家拿起筆,去唱一支充滿時代風情的歌。
如何把這一支時代的贊歌唱得婉轉多情、詩情畫意呢?作家采用了民族視角的敘事方式。所謂視角(point of view),即“感知或認知的方位,被敘述的情境與事件藉此得以表現”{1}。民族視角即以邊地少數民族的感知或認知來敘述故事。在故事層面,這就產生了一種直抒胸臆的坦誠,自有其激動人心的力量,情不能已的時候它直接激蕩肺腑;在敘事層面,民族視角長生了一種迂回曲折的婉轉美,小說中體現出來的不僅是真摯的情感還有信任。民族視角的采用為小說贏得了令人信服的力量。它以邊地少數民族的喜怒哀樂生活愿景為視角,為我們打開一個特殊時代的邊地少數民族人民的生活和情感世界。
我們來看看小說為我們展現的邊地少數民族人民——苗族、瑤族、哈尼族的生活和期望吧。在物質異常匱乏,連鹽巴都吃不上的年代和地區,黨和政府派來的運貨馬幫激動了邊地各少數民族人民,人們迫切盼望大量便宜貨的到來;當秋季梯田里水稻豐收時,勞動稻田里一片歡騰!姑娘小伙子在勞動的間隙飛出了快樂的歌謠;老木桿和獵狗小白狼在山間興奮地追捕獵物,若是捕獲到土匪,也是狩獵的收獲;紅花姑娘和大黑的大膽的愛情表達,對馬幫到來的欣喜和即將做新娘的幸福感,對待敵人的毫不手軟……作家沒有用自己的眼光去代替人物的眼光,他不替人物代言,而是讓人物自己說話,讓他們自由表達他們的感受。
小說中多次敘寫了邊地人民對中國共產黨和政府的感激之情,比如兩次歌唱,一次是第五部分瑤人的歌:
月姐兒落下山崗/在云海里升起來和藹的太陽/解放軍從太陽里出現了啊!/他們就是太陽的光芒。
一次是第九部分街棚上姑娘們孩子們唱的歌:
……洋雀叫來洋雀飛,/邊界地人心跟著誰?/跟著救星毛主席,/永遠前進不后退。/……花兒紅來花兒美,/ 心兒像是金河水,/千年萬年流不斷,/山崩地裂永不悔。
這兩支由邊地人民自由唱出的歌謠,一方面表現出了邊地人民熱愛大自然,與大自然渾然一體的風格,有一種潑辣和大膽的性子在;另一方面也讓讀者看到了邊地人民對黨和政府的熱愛。“解放軍”和“毛主席”在這里既是具體的存在,更是中國共產黨和政府的象征。在這些自由自在的歌謠里,邊地人民毫不掩飾他們的情感喜好。這種民族視角的直接表達,顯然要比作者代言的表達要讓人信服得多。
小說中也有代言的方式,這恰恰是小說的不足。小說的第六部分,解放軍工作組的張長水隊長凝望稍遠處的村莊,有一段他的心理描寫:“那些草舍里深夜還閃亮著松明火,房子里有人在喜悅地絮語著。他們在談論什么呢?是在談著毛主席的恩情和明天的燦爛生活啊!”這段心理描寫顯然是不恰當的,夜里這么遠的距離,他是如何看見人們臉上“喜悅的笑容”,聽見人們的談論呢?而且最后一句的回答用了肯定的句式,這顯然是不合實際的,最多是張隊長的一廂情愿的揣測罷了。這種揣測也許有道理,也符合小說營造的氛圍和情感,但也僅僅是也許罷了。這點小小的缺憾,從另一方面佐證了民族視角的優越性,民族視角比代言的方式更能表達人民的心聲,也使小說更有信服的力量。
邊地人民的心聲實際上也是作家本人的感受:讓人民生活得更幸福——這就是作家、人物、時代的契合點。“情趣與意向的化合,不是全面的,而是在有限的互相適應的范圍內的化合,我們叫它契合點。”{2}作家與人民與整個國家的情趣和意象在過上幸福生活這一點是高度切合的。正是這個契合點使小說的民族視角成為可能。首先,解放初,舉國上下歡騰,但百廢待興,物質匱乏,尤其是邊地地處崇山峻嶺之中,交通不便,對日常物質的盼望尤其強烈;其次,舉國上下都對黨和政府都有一種感恩之心,剛剛從漫漫長夜中熬過來的中國人民,對為人民幸福浴血奮戰的中國共產黨是忠誠擁護的;第三,能歌善舞的邊地人民對美的想往和追求,也與年輕的作家心脈相通。因此,民族視角的采用一方面更為客觀地直接地傳達了邊地人民的情感和訴求,另一方面,民族視角與作家視角合二為一,帶給讀者強烈的現場感。我們對其中表現出來的單純透明的真摯情懷、淳樸善良的品格感同身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