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堂吉訶德》是西班牙文學中影響巨大的長篇小說。書中的兩個形象堂吉訶德和桑丘·潘沙幾乎家喻戶曉。堂吉訶德作為一個性格復雜而又矛盾的主人公形象出場,而桑丘是作為一個反襯人物出場,其具有早期資產者的雛形。朱光潛曾評價:堂吉訶德是一位可笑的理想主義者,而桑丘是一位可笑的實用主義者。
關鍵詞: 堂吉訶德 桑丘 對立互補
著名長篇小說《堂吉訶德》(1602—1615)是塞萬提斯的代表作。主要描寫一個瘦弱的沒落貴族堂吉訶德因迷戀古代騎士小說,竟像古代騎士那樣用破甲駑馬裝扮起來,以丑陋的牧豬女當作美賽天仙的貴婦崇拜,再以矮胖的農民桑丘·潘沙做侍從,三次出發周游全國,去創建扶弱鋤強的騎士業績,以致鬧出不少笑話,到處碰壁受辱,被打成重傷或被當作瘋子遣送回家。小說塑造了可笑、可敬、可悲的堂吉訶德和既求實膽小又聰明公正的農民桑丘這兩個世界文學中的著名典型人物,將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有機地結合起來,既有樸實無華的生活真實,也有滑稽夸張的虛構情節,在反映現實的深度、廣度上,在塑造人物的典型性上,都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一、堂吉訶德形象
《堂吉訶德》剛出版的時候,堂吉訶德是西班牙的瘋子,當他風靡全球的時候,他是全世界的瘋子。除去堂吉訶德瘋癲的頭腦,騎士精神的絕對忠誠、慷慨與寬容以及以“忠君、護教、行俠、效忠女主人”為人生信條等條件,堂吉訶德都符合,他是在以一個絕對的騎士的“規則”要求自己的。
1.人文主義理想者
堂吉訶德真誠地扮演著自己騎士的角色,覺得騎士需要盔甲和長矛,他就自己做了頭盔;看到風車以為是巨人就要決斗,他認為那是騎士的責任;騎士都要有一個忠誠的情人,他認定杜爾西內婭是自己的情人,并且覺得她是美麗的公主,雖然堂吉訶德根本不知道有杜爾西內婭這個人,但他仍然忠誠地愛著她,事事不忘她,還曾為她發狂讓桑丘見證自己的狂癲。他總是仿效騎士小說中騎士的行為規范自己,認為受苦受罪是騎士應該的,是對自己的考驗,他為此所受的皮肉之苦的情節隨處可見,讓人哭笑不得,但他仍然接受這一切。
堂吉訶德除去他對騎士精神的推崇,他的其他見解顯示出他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在那個時代他的見解更是難能可貴的。他對押苦役犯的人說,人是天生自由的,把自己的人當作奴隸未免殘酷,彰顯了他以人為本,體現了濃濃的人文主義。他對桑丘的一番訓導也很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說世世代代是莊稼人,不會低了身份。人家瞧你不引以為恥,就不會來侮辱你,你寧可夸耀自己是貧賤的好人……可以說,堂吉訶德的正直是他一切行為的基礎,因為他的正義感讓他時時打抱不平,雖然他每次的行為都適得其反,不僅沒有幫助被壓迫者,反而給他們帶來了更大的災難,最典型的就是故事開始時他解救了牧童,他走后卻使牧童受到更殘酷的毒打。但堂吉訶德對這些渾然不知,他沒有考慮到當時社會的狀況,這也體現了他的理想主義的一面。理想主義的堂吉訶德真的把自己當成使者,為世界除暴安良,鋤強扶弱,清除世間的不平等,他是執著甚至迷戀干這些事,他被打后曾說,干這行有災難是避免不了的。身體上的疼痛不能使他回頭是岸。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這也可以說是他之所以“瘋”的原因。
堂吉訶德的癥結是騎士精神害的。但真正的騎士精神所要求人的那些準則可以說構成了一個完美的君子,這樣的騎士精神又有什么錯呢!堂吉訶德的種種行為都表現出他與社會脫節的方面,騎士精神和騎士制度在當時的社會是不合時宜的,堂吉訶德的人文主義精神是對當時西班牙封建社會的反抗,但一個人的力量畢竟薄弱。每個社會都會有屬于這個社會的“瘋子”,但因為時代的不同,這些“瘋子”有些是悲劇有些是喜劇。堂吉訶德是喜劇性的悲劇;堂吉訶德是一個符號,他的形象已經深入全世界人們的心中,他不再是曾經作為諷刺抨擊西班牙封建社會的手段,他是真正獨立的人,是一種精神、一種品質。塞萬提斯塑造的這個堂吉訶德,是世界文學史上非常成功的一個藝術典型,在西方,人們把他和哈姆雷特、浮士德并稱為三個最杰出的典型。《堂吉訶德》之所以能風靡全球,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作者對堂吉訶德這個人物形象塑造的巨大成功。
2.可笑可悲者
最令我們為堂吉訶德感到辛酸的是他的愛情夢幻。《堂吉訶德》中寫了許多的愛情故事,但這樣的愛情故事沒有一件是發生在堂吉訶德的身上。他夢幻中的心上人杜爾西內婭,可以說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但我們又看到她無時不在堂吉訶德的左右——他成功時夢到她,失意時想到她,寂寞時想到她,熱鬧時也想到她。他可以容忍別人對自己的污辱,但他不能忍受別人對杜爾西內婭美貌的懷疑;他在冒險途中遇到過無數個美女,但他認為沒有人能和他的杜爾西內婭相媲美。例如,公爵府的女侍從、美麗的阿爾迪索多拉深深地愛上了他,對他唱起纏綿的情歌,對他百般地獻媚,最后甚至以死來打動他。他還在為杜爾西內婭的美麗辯護——為此,他不惜放棄自己的榮譽和生命。堂吉訶德在最后一次返鄉途中,念念不忘的不是自己已經被毀掉的名聲,而是愛情給他造成的傷害——這種傷害當然只有他想象中的杜爾西內婭給得了他。堂吉訶德沒有愛情,有的只是一個愛情夢幻,至多算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但他為此卻受盡了磨難,嘗盡了屈辱,這又是多么的可笑、可悲、可嘆!
堂吉訶德痛恨專制殘暴,同情被壓迫的勞苦大眾,向往自由,把保護人的正當權利與尊嚴,鋤強扶弱,清除人世間的不平作為自己的人生理想。或許這就是他那理想化的騎士精神,但他對此是如此的迷戀和執著,如此的不可思議,已完全變成偏執;而且這種偏執不是一般性的,在他心目中它已經是全部了。因偏執而行為變得瘋狂,于是大家都把他當瘋子,覺得他可笑。但他從不怕人們議論與譏笑,更不怕侮辱和打擊,雖然四處碰壁,但卻百折不回,一片赤誠。對于他來說,人生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說,他之所以珍重自己的生命,無非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他活著是為別人,為自己的弟兄,為了鏟除邪惡,為了反抗魔術家和巨人等壓迫人類的勢力。他堅信自己的理想,無怨無悔地為這個理想而盡忠。堂吉訶德為實現理想而奮不顧身的精神令我們折服,他是一個永不妥協的斗士。堂吉訶德敢于為主持正義、清除罪惡而忘我斗爭,不管碰到什么樣的敵人,他都毫不怯懦,永不退縮。他把磨坊的風車當作巨人,毫不猶豫地挺槍拍馬沖過去;他把皮酒囊當作巨人的頭顱,不顧一切地提矛殺去;他把羊群當作魔法師的軍隊,縱馬大加殺戮。他跟比斯蓋人進行惡戰,跟楊維斯人進行搏斗;他為了一個被男人誘騙而又被無情拋棄的女人,而和那個男人進行決斗;他甚至敢單槍匹馬面對一頭兇猛的獅子而毫無畏懼之心。其實堂吉訶德并不一直是糊涂的,他也是有嚴肅認真的一面的,只要不碰觸他的理想,他可以是個頭頭是道,學識淵博的智者,只有在此刻才會正視他的現實。他與卡迪紐等一行人聊天時所闡發的關于文武兩行的精辟駁論,甚至之前的由一把橡樹子所引發的關于“黃金世紀”的論述都可看出他見地深刻,學識淵博,乃至后來在桑丘赴海島總督之前的那一大段諄諄勸誡都不由得令人驚嘆。endprint
總之,堂吉訶德是一個性格復雜而矛盾的人物。他身上既有滑稽可笑的特點,又有嚴肅認真的思考;既荒謬絕倫,又崇高偉大;既有喜劇性,又有悲劇性,是一個可笑又可悲、可樂又可敬的具有雙重性格組合的人物形象。
二、桑丘形象
自17世紀《堂吉訶德》問世以來,堂吉訶德一直是一個令評論家異常頭痛的文學典型,他不斷被人們賦予新的意義;對于桑丘,只是在論及堂吉訶德這一人物形象時偶爾簡單提一提,大多數論者認同桑丘是農民的形象,卻少有論者深入分析桑丘形象的本質特征,沒能把桑丘作為一個獨立的文學典型進行深入的探討。
1.實用主義者
桑丘是一個又胖又矮的西班牙普通農民,由于家境貧寒,在堂吉訶德的勸誘下當了游俠的侍從,指望能通過游俠冒險生涯,做個海島總督,他的駝背老婆也能坐上金光閃閃的馬車,女兒能夠成為公爵夫人;而且既有他膽小怕事,處處為自己打算的一面,又有講求實際、冷靜與清醒的一面。他時時在提醒堂吉訶德從幻想回到現實中來,在他眼里,風車不是巨人,就是風車;羊群不是大軍,就是羊群。在堂吉訶德的每次冒險之前,桑丘總是要勸阻,而每次勸阻都毫無效果,而最終卻總是證明桑丘的勸阻是正確的,這正好與堂吉訶德的狂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在小說開始時,他一邊咒罵游俠騎士的瘋狂幻想,一邊希望趕快碰個發財的機會,一改家中的窘境。隨著情節的發展,桑丘進一步了解了堂吉訶德的為人,開始看重他的“好心腸,喜愛上了堂吉訶德,并且愛得比自己的眼珠還要厲害”。盡管他吃盡苦頭,也沒有得到半分工錢,但始終沒有拋棄他的主人,對堂吉訶德的忠誠與友誼感人至深。
2.早期資產者形象
塞萬提斯生活的年代,文藝復興運動已經進入了末期,資本主義在原始積累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人性丑惡,使很多人文主義者感到困惑。在“個性解放”的旗幟下,存在著道德敗壞墮落、人欲橫流、信仰解體失落和個人主義極端發展的陰暗面,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塞萬提斯作為一個現實世界的諷刺批判者,在反思個人遭遇的同時,無疑也要對整個人生,對整個時代作深層的思考和探索,而桑丘的形象,正是塞萬提斯思考和探索的總結,桑丘是時代的典型:即資產階級的典型形象。桑丘長得又矮又胖,與堂吉訶德又高又瘦的身材相映成趣。堂吉訶德是理想主義者,他認為“老天爺讓我出生在這個鐵的時代,目的是讓我去恢復金子的時代,也是人們常說的黃金時代”。堂吉訶德追求獨立、自由、平等,但在封建王權與天主教共同控制下的西班牙,他理所當然顯現出一種瘦弱不堪的畸形了。而桑丘則一切從現實的原則出發,從自我需要出發,是一個執著于現實利益、追求世俗享樂的現實主義者和功利主義者,這種對“原欲”的追逐,體現在他滾圓的肚子上。他跟著堂吉訶德,目的不是為了行俠仗義,而是為了現實利益。為了錢,他寧愿挨打受辱,也不愿付客店一分錢的房租;堂吉訶德每次大戰后,他想到的就是戰利品,他搶食物,換驢具,念念不忘當總督,為了能當上總督,他對公爵夫婦阿諛奉承,曲意迎合。桑丘的畸形形象,是塞萬提斯塑造的物欲的傀儡,通過這個形象,塞萬提斯對現實作了深刻的諷刺和鞭撻。
三、堂吉訶德與桑丘形象的社會意義
堂吉訶德的性格具有兩重性:一方面他是神志不清的,瘋狂而可笑的,但又正是他代表著高度的道德原則、無畏的精神、英雄的行為、對正義的堅信以及對愛情的忠貞等等。他越瘋瘋癲癲,造成的災難也越大,幾乎誰碰上他都會遭到一場災難,但他的優秀品德也越鮮明。桑丘本來為當“總督”而追隨堂吉訶德,后看無望,仍不舍離去也正為此。堂吉訶德是可笑的,但又始終是一個理想主義的化身。他對于被壓迫者和弱小者寄予無限的同情。從許多章節中,我們都可以找到他以熱情的語言歌頌自由,反對人壓迫人、人奴役人。也正是通過這一典型,塞萬提斯懷著悲哀的心情宣告了信仰主義的終結。這一點恰恰反映了文藝復興時期舊的信仰解體、新的信仰(資產階級的)尚未提出的信仰斷裂時期的社會心態。
塞萬提斯本著要“消滅騎士小說在社會上、在群眾之間的聲望和影響”這一宗旨,以喜劇幽默的方式,戲擬騎士小說而寫出《堂吉訶德》。在整部書中,“笑”是貫穿始終的諷刺手段,塞萬提斯為了更好地達到諷刺的效果,于是把桑丘塑造成極不協調的卡通式人物。從更深一層的含義來理解,塞萬提斯是把他對于現實的理解注入了桑丘這個形象,桑丘外表的滑稽可笑,正寄予著塞萬提斯對于這個畸形社會的深沉思考。桑丘是作為反襯堂吉訶德的形象而創造出來的。他的形象從反面烘托了信仰主義的衰落這一主題。堂吉訶德充滿幻想,桑丘則事事從實際出發;堂吉訶德是禁欲主義的苦行僧,而桑丘則是伊壁鳩魯式的享樂派;堂吉訶德有豐富的學識,而桑丘是文盲;堂吉訶德瘦而高,桑丘胖而矮。桑丘是一個農民,有小私有者的缺點,然而當真正把他放在治理海島(實際上是一個村)的位置上時,他又能夠秉公辦事,不徇私情,不貪污受賄。后來由于受不了貴族們的捉弄離了職。他說:“我赤條條來,又赤條條去,既沒有吃虧,也沒有占便宜,這是我同其他總督不同的地方。”朱光潛先生在評價堂吉訶德與桑丘這兩個人物時說:“一個是滿腦子虛幻理想、持長矛來和風車搏斗,以顯出騎士威風的堂吉訶德本人,另一個是要從美酒佳肴和高官厚祿中享受人生滋味的桑丘·潘沙。他們一個是可笑的理想主義者,一個是可笑的實用主義者。但是堂吉訶德屬于過去,桑丘·潘沙卻屬于未來。隨著資產階級勢力的日漸上升,理想的人就不是堂吉訶德,而是桑丘·潘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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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馬銀成,碩士,安順學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
編 輯:趙紅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