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涵
摘 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傳統的封建婚姻制度,也是桎梏人們精神的枷鎖。封建思想的守護者竇氏,一向秉承“三從四德”不敢越雷池半步,縱使丈夫多年未歸,也不改她等待丈夫歸來的決心與期盼。妙善是一位封建叛逆的女性,她要求婚姻自由。妙善的行為不能被竇氏所接受,但當得知張門有后,竇氏迫于“七出”的壓力在萬分痛苦糾結中承認了妙善,接受這段非禮性的愛情,并做出妥協與讓步。
關鍵詞:竇氏 陳妙善 孝道 愛情
《齒痕記》系樊粹庭先生依據傳統劇目《桃花庵》改編創作而成。該劇講述了一則有婦之夫張才與尼姑妙善相戀生子的故事。后妙善生下一子,張才卻病死庵中。妙善無法在庵中育兒,只得托貧婦王桑氏將其抱出庵外,賣與蘇家。十六年后,王桑氏因生活拮據,欲變賣當初包裹嬰兒的汗衫,被張才的結發妻室竇氏遇見,經過詢問,得知此汗衫系陳妙善所贈。竇氏假意上香,步步進逼,迫使妙善道出私情。竇氏雖充滿怨恨,但為了身后有托,就設計將妙善引入家門,結為姐妹,并以汗衫題詩為證到蘇家討要親子。劇作家借助這段離奇的情愛波折,在維護倫常血親的同時,也對陳、張之間越理背倫的婚外戀情表達了有限度的同情,讓婚外情的直接受害者竇氏為了維護家族利益不得不對這段野性的愛情做出讓步與妥協。
一、野性愛情的滋生與發展
桃花庵處在山水之間,遠離俗世喧囂與禮教拘禁的自然環境不時叩擊著向往自由的心扉,而佛門的六根清凈、青燈古卷也凈化了妙善的靈魂。最終,妙善拋開一切,尋找本真的自我。愛情是一個青春萌動的妙齡女子所渴望的,也是讓她們發癡發呆不能自禁的誘因,妙善隨師父去虎丘山觀會,一看到心目中的好兒郎,便目中留愛不能自拔。
張才和妙善相戀在虎丘山廟會上,那是一個大地復蘇、春意盎然的季節,鶯歌燕舞、繁花似錦撩動妙善這一妙齡女子的心。在感嘆自己將要逝去的青春年華之時,外在的環境也激起了她對愛情的渴望。虎丘山觀會,遇見了風度翩翩的張才,便引發了妙善青春的覺醒,全然不顧佛門禁規,與張才目挑神會,悄悄在桃花庵私會。妙善一個普通的寺廟尼姑,能遇見自己中意的情郎,組成幸福的家庭,便是她人生最大的愿望與奢求。因此妙善對自己的愛情是大膽的,一旦認準,就毫不掩飾地表達愛意,絕不扭扭捏捏。正如王實甫《西廂記》主人公鶯鶯一樣,乍見翩翩少年,即在匆匆離去之時報以含情的目光,張生便以寺中清凈、讀書方便得名,在西廂之外租房住下。更有湯顯祖“至情”的頌歌《牡丹亭》,“關關雎鳩”的篇章不僅沒有引發杜麗娘對于“后妃之德”的思考,反而聯想到“關了的雎鳩,尚然有洲渚之興,何以人而不如鳥乎?”一股懷春之情油然而生。花草鶯燕,春光春色,大自然的一景一物,都催發著她對生命的向往,激起她青春的渴求:“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雹贋閻矍榛钪梢运?,死了可以再生,若是活著不可以為情而死,死了不可以為情再活的話,就是沒有到達感情的極致??梢?,無論是佛門弟子還是閨房小姐,都不能抗拒心中本真的欲望。妙善生活在山水之間,絢麗的春景與自己內心的孤寂形成鮮明的對比,不甘寂寞的心,使她對美好純真的愛情充滿渴望,即使無名無分,也絲毫不減對這份純真愛情的守護與珍惜:“暗和他做夫妻情深似海,從此后俺二人難以分開。②
妙善雖能超越自己內心的道德底線,但也終究不能擺脫宗教禁欲和封建禮教的鉗制,就像《紅樓夢》中的妙玉一樣,向往愛情、追逐愛情,卻也極力地隱瞞愛情。此時的妙善也一樣,她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暗合張才做了三年夫妻且生下張門后代的隱情。雖然可以生下嬰孩,但“庵中難養嬰孩”,但出于對愛情的守護,“汗衫上寫血詩留下記載,兒左手咬齒痕我胸有安排。托付那王善主抱出庵外,我常常把嬌兒掛在心懷?!薄傲粞獣薄耙X痕”為了以后方便認兒子,一個單親母親,忍辱含垢生育兒子,又下“狠心”抱出庵外,十六年來的生離死別與骨肉分離,使“陳妙善在庵中悲悲哀哀,終日里止不住淚濕胸懷”。妙善拼其一切保護張門的后代,不僅是她對這段愛情的守護,更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無私的愛。“十六年才見到我的親生子,未養兒不怪你不認親娘?!笔晡匆妰鹤?,依然為兒子考慮,怕寶玉為難,就是不認親娘也不怪他,普天之下只有母親的愛是那么的偉大與深沉。
從虎丘山遇見張才,誘發愛情的產生,到后來為感情做出犧牲,妙善都難逃宗教教義無聲的譴責。無奈將孩子抱出庵外,承受十六年不能相見的痛苦,不只是劇情發展的需要,也是作者有意為之,畢竟此段感情是有違佛門清規和封建道德規范的,只有讓妙善承受常人難以理解的骨肉分離的痛苦,才能讓人銘記這不合倫理綱常的愛情是不被普通民眾接受的,以此來警示觀眾和讀者。
二、傳統孝道與野性愛情的沖突
“孝,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眥3}指兒女要遵從父母家長先人的意愿。封建家長制要求兒女的婚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孟子·滕文公下》曰:“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鉆穴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眥4}竇氏就是這樣受封建思想桎梏的女性,在她看來,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是非禮的、野性的,不被道義所接受與容忍的。
“九盡春回杏花開”,春天是讓人萌生思念的季節,“見一對蝴蝶兒飛過墻外,見那一個小蜜蜂采花來。小蜜蜂采花為了釀蜜意,想起了奴的丈夫他名叫個張才?!庇伞靶∶鄯溽劽垡狻保寄钇鹁梦礆w來的丈夫,“為奴夫茶不思飯不愛,消瘦了兩腮骨瘦如柴。為奴夫我懶把衣更改,為奴夫我不上梳妝臺。為奴夫我不把鮮花戴,為奴夫我不穿紅繡鞋?!备]氏對丈夫的思念與期盼不言而喻?!靶新返木舆^多少,為什么不見夫張才?!笨v使沒有一點丈夫的消息,也不改她等待的心,“從一而終”也是她愛情的信條。門樓之上看見一個酷似丈夫的孩童兒,便收為義子,贈送珍珠衫,引出珍珠衫;后來生活落魄的王桑氏變賣珍珠衫,劇情由此進入沖突的高潮,追蹤珍珠衫的來歷,得知桃花庵陳妙善,尋夫的愿望更其強烈?!耙蛭仪澳甑貌?,暗向佛祖許愿,今日我有心到桃花庵降香還愿?!奔僖馊ド舷悖瑢崉t是探尋丈夫張才的蹤跡?!八行┬纳癫欢?,秋波里閃現出回避又帶驚?!备]氏假意上香,可知她對妙善有著不善或是敵意才是真實,以此為后文的沖突埋下伏筆。假意結為姐妹,帶回家中,其實在的動機是刺探丈夫張才的下落,從此沖突愈演愈烈。 以下這段對唱可謂是明槍暗箭,步步緊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