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法山
《柴德賡點校新五代史》編輯感言
○趙法山
胡適之先生在《晚年談話錄》里,曾經對身邊的助手說:
書,是要它流通出去給人看的。在從前的讀書人想借閱一部宋版的或善本的是很困難的,自己沒有財力買得起,借看也不容易……商務印書館,名字叫做商務,其實做了很大的貢獻。像張元濟先生為了影印《四部叢刊》,都是選用最早最好的版本……讀書人花了并不太大的錢,買有這部書,就可以看到了,這部書對中國、日本的貢獻之大,也可以說對全世界都有貢獻的。像《百衲本廿四史》,都是頂好的書。當時想征求一部善本的《五代史》,在報上以重價征求,始終沒有出來。商務的確替國家學術做了很大的貢獻,所以張元濟當選院士之后,全國沒有一個人說話。

《新五代史》(宋)歐陽修撰柴德賡 點校全3冊定價:560元2014年7月商務印書館出版
胡適之先生的這段話,不僅僅是對商務印書館的贊譽,更說出了古今學術界的一大問題,即圖書的流通與學術的傳承問題。圖書既是學術成熟時的結晶,又是學術傳承時的載體。書之不行,則學術蔽塞,文化衰落;反之,則學術崢嶸,文化璀璨!在古代,圖書是宇內升平、天下文明的標志,“河出圖、洛出書”即是歷代學者夢寐以求的治世。梁任公曾經說:“學術者,天下之公器”,要實現這一目的,首先要做到“圖書者,天下之公器”才行。
學術是經國之大業,是民族慧命之所系。商務印書館作為中國最早的現代出版社之一,百余年來一直致力于構筑學術平臺,“昌明教育,開啟民智”是商務印書館的職志。在中國近代化的歷程中,商務印書館所扮演的角色是不應當被低估的。
胡適之先生在近百年前購買不到的《五代史》,后來經張元濟先生不辭劬勞,終于使百衲本的《五代史》面世。建國后,政府進行出版事業調整,古籍出版遂由中華書局等出版社執行。1956年,政府召集大批文獻學者和歷史學家開始規模宏大的“二十四史”點校整理工作,首次為史書加標點,并進行版本校勘。歐陽修的《新五代史》即膺其列。當時那一批學者的陣容無疑是很龐大的,它囊括了各個史學領域相當一部分的知名學者,比如陳援庵先生、顧頡剛先生等。1964年,作為援庵先生的高足,柴德賡教授由援庵先生點將,從江蘇師范學院(今蘇州大學)借調至北京,參加中華書局《廿四史》點校工作,其中最主要的是點校歐陽修的《新五代史》;1966年,《新五代史》的點校工作基本完成。離京返蘇州之前,他將中華書局的《新五代史》點校工作本(百衲本)及校勘筆記交與劉乃和教授。然而柴德賡點校的《新五代史》卻未能與讀者見面。1970年,柴德賡教授逝世。在中華書局《新五代史》2007年第八次印刷本的出版說明中寫道:“本書‘文革’前在陳垣同志的指導下,由柴德賡同志進行點校,但已完成的點校稿后來遺失。”這部研究中古社會變遷巨著的手稿的“遺失”,使中華書局遺憾不已。
這也許是因緣會聚,時隔近50年,柴先生批校的《新五代史》不但重新被其家屬發現,而且仍然選擇在商務印書館出版,其間種種,只能改用歐陽修的那句話來表達了,“雖曰人事,豈非天命”!(原句“雖曰天命,豈非人事。”)
《柴德賡點校新五代史》是對柴德賡教授批校本的影印,原書為光緒癸卯年(1903)五洲同文書局石印乾隆四年的校勘本(殿本石印)。原來,柴德賡教授在點校完百衲本《新五代史》之后,唯恐原稿不易保存,故而特意存了一個備份,把點校成果謄錄到了自己平常讀的殿本上,多虧有此一舉,才使得這一學術成果不致湮沒!這倒讓人想起史學泰斗陳寅恪先生,他在晚年也把《柳如是別傳》的草稿謄錄了幾份,雖經浩劫,終能使其放光于后世!禪宗公案講,傳衣之人命若懸絲,即便如此,代代仍不乏為法忘軀之士。在儒家這里,命亦不足惜,書要傳下去!
全書總計校注3100余條,50000余字。對史學界來說,尤其對中古史的研究者來說,其價值自不待言。唐宋之間的社會轉型是一個大問題,五代十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至關重要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柴德賡教授對《新五代史》全面的句讀與批校,必將是促進五代史研究的一件“利器”。
非獨此也,柴德賡教授作為近代的著名學者,其學術領域是廣泛的,學術成就是斐然的,若天假以年,當能增輝東壁、充實西園,為后世學者留下更多有益的大作。然而,斯人已去,更增安歸之嘆!作為后輩,能結集出版前人之遺著,使得薪盡火傳,既是榮譽,更是使命!
謹以此書的出版與即將出版的《柴德賡全集》向柴先生致以無盡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