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立場狀語的選詞和使用頻率對比探析

楊 捷，黃培希，吳 蕾

（東華大學 外語學院，上海201620）

語言學家在許多層面上對人們表達個人情感、態度和價值評判等所用的各種語言機制進行研究。其中“立場”（stance）的概念較準確和直接地分析了人們在這方面對語言的掌控。Douglas Biber［1］給立場下的定義是“說話者或作者個人的情感、態度、價值判斷和評估”，在書面語中即為作者對文章信息或信息呈現方式的評價和判斷。Biber和Finegan［2］以及Marc Silver［3］等都對立場這一概念作了類似的表述。

立場的表達可以通過多種語法手段，其中立場狀語廣泛應用于各個語域，根據Conrad和Biber的研究，立場狀語的語法表現主要是單個副詞、介詞短語和限定性從句或短語三種形式，而立場狀語的語義分類常被分為認識（epistemic stance）、態度（attitudinal stance）和方式（style stance）三個子類［4］。

國外關于立場表達的研究有很多，如Barton，E.，Hunston，S.，Thompson，G.，Mushin，I.，Silver，M.等，而眾多研究者多以其本族語為對象，少有二語習得的例證。近年來中國研究者也有不少關注立場狀語的使用，但多未具體到某一語義子類，且主要是立場副詞的研究居多［5］。

Biber等人基于語料庫的立場研究取得了顯著的成就，語料內容包括英美兩國的口語對話、新聞、小說和學術文章等，研究結果之一顯示“最常見的立場狀語標志為認識立場”［1］。認識立場狀語是較常用的立場標志，但實踐和語料對比顯示外語學習者普遍存在使用不足或不當的問題，影響了語言的輸出質量。本文通過對中國學生和英語本族語者認識類立場狀語的使用頻率進行對比和統計，找出中國學生對認識立場狀語的選詞和使用特性，發現主要存在的問題，分析其中的原因，對語言輸出的教學進行一定的指導。

一、研究方法與內容

隨著計算機技術的發展，語料庫已經被廣泛應用于語言研究，語料庫的使用在語言學研究中可以提供和分析以前無法觀察到的數據甚至改變我們對語言的理解［6］。基于語料庫的方法使研究人員能夠識別和分析復雜的詞匯和語法結構的關聯模式。

本文試圖用語料庫和相關軟件對某高校英語專業高年級本科生和英語本族語者在議論文中使用認識類立場狀語的情況采用“中介語對比分析”法（Contrastive Interlanguage Analysis，簡稱CIA）進行對比分析。主測語料庫為某高校的Corpus of English Essay Writings（CEEW），語料取自英語專業三、四年級學生期末考試時所作議論文，共計500篇，對比語料庫為Louvain Corpus of Native English Essays（LOCNESS），是比利時魯汶天主教大學于1998年建成并供公眾使用的英、美學生的共計407篇作文，作者主要是大學生，文章以議論文為主。CEEW的語料總字數為257 841字，LOCNESS中議論文部分總字數為228 808字，為了使兩庫中字符頻率統計一致并具有可比性，兩庫中的原始字數分別乘以1.94和2.19以標準化為50萬字。本研究的主要統計工具為Wordsmith 4.0和SPSS 17.0。值得一提的是，本文所用語料完全來自多年積累的真實語篇，而非為本次試驗有針對性地組建，語料體現的結果真實性和可信度較高。本研究來自相同類型的兩個語料庫，可比性較強。

本研究主要對認識類立場狀語的使用頻率進行研究，希望通過對比、統計和分析討論以下問題：英語專業本科生對認識立場狀語的使用頻率是否正常、是否存在濫用或少用認識立場狀語的問題、他們與本族語者使用差異的主要原因等。

認識立場狀語在句中可以以多種句法形式出現，如單個副詞、介詞短語、名詞短語、限定性短語和非限定性短語和從句等，根據Conrad和Biber在2000年的統計，95%以上的語法形式為單個副詞、介詞短語和限定性從句或短語這三類，而其中的最后一類多用在口語對話中［4］。鑒于使用的廣泛程度和書面語料統計的準確性，本研究的主要統計對象為單個副詞（Single adverbs）和介詞短語（Prepositional phrases），未涉及限定性從句或短語。

需要注意的是，句中的單個副詞除了用來修飾整個句子并表明立場外，也有些是充當某個短語的一部分，所以，修飾形容詞或其他副詞的單個副詞將被從本次統計中手工剔除。另外，Conrad和Biber［4］曾列出一些常用的表述認識立場的單個副詞和介詞短語，但有些在本研究語料中沒有使用或頻率極低，這些詞不在統計范圍內。剔除的標準是每個狀語的頻數在標準化為500 000后低于2次。計算和清理后本研究所使用的語料樣本共計為36個，分別是maybe，ofcourse，likely，obviously，certainly，probably，definitely，perhaps，possibly，arguably，decidedly，really，actually，indeed，truly，mainly，simply，generally，largely，entirely，typically，apparently，evidently，about，roughly，approximately，infact，in...case，onthewhole，ingeneral，intheshort/longterm/run，accordingto，asamatteroffact，inmy opinion，from...pointofview，in...view。

為了判斷這些狀語在CEEW中是否存在過度使用或過少使用的情況，以上所選單詞和短語的詞頻將被計算出并和LOCNESS中的相應詞語作對比，具體為用SPSS17.0統計和計算出它的P值以判斷兩者的區別是否有意義。

二、研究結果與討論

從認識立場狀語單個副詞和介詞短語這兩種語法形式的用詞類別和總體使用情況來看，可以發現，如表1所示，兩個語料庫中的用詞種類量（number of types）經統計無差別，都是34種，但非本族語者的中國學生使用的單個副詞種類較英語本族語學生少（24＜26），而使用的介詞短語種類較英語本族語學生多（10＞8）。

表1 兩庫中認識立場狀語語法分類的全面統計數據

在選詞種類差別不大的情況下，要檢測在兩庫中認識立場狀語使用總量和頻率的區別。用卡方檢驗得出，兩個語料庫中標準頻數（NF，normalized frequency）的雙側近似P值（Asymp.Sig.）是0.026。當P值小于0.05的時候，就意味著兩者的差異顯著且有重要意義，因此，這明顯說明在相同的篇幅和文體中，受試的中國學生沒有充分使用認識立場狀語。再單獨將單個副詞和介詞短語的情況分別計算，得出單個副詞的卡方值為55.447，雙側近似P值和確切概率P值（Exact Sig.）均為0.000，介詞短語的卡方值為60.061，近似P值和確切概率P值也均為0.000，證明中國學生非常顯著地少用單個副詞而過多使用介詞短語。

從語義分類角度，認識立場狀語常分為以下幾類：表達對命題確定或疑慮的程度（Certainty and doubt）、評價命題的確實性（Reality and actuality）、表述信息的來源（Source of knowledge）、標記信息或觀點的局限性（Limitation）、暗示命題的不準確（Imprecision）、表達觀點和視角（Viewpoint/perspective）等。將這幾小類依次分別用字母A到F來表示，并統計對比各小類在兩庫中的使用情況，得出表2：

表2 兩庫中認識立場狀語語義分類的全面統計數據

如表2所示，在六小類中除了B組兩庫的使用差別不大，其余都有較明顯的差異，其中F類認識立場狀語在CEEW的使用量高達LOCNESS的3.5倍。

將庫中計算標本的B組語義子類用Wordsmith 4.0統計分析，按其標準頻數進行排序，得出表3，不難看出，雖然表2中可看出B類狀語兩庫的用量沒有明顯差別，但是這一類中的各單個狀語的使用卻有明顯不同。

表3 兩庫中表確實性的認識立場狀語標準頻數對比

在所有36個詞項中由卡方檢驗得出的P值證明21個使用有明顯差異（P值＜0.05），另有arguably和decidedly在CEEW語料庫中無人使用，而from my/our point of view和as a matter of fact這兩個中國學生非常喜歡使用的狀語LOCNESS的本族語者卻無人使用，這分別可歸入中國學生的過少使用和過度使用，所以再加入手工統計后得出以單個副詞和介詞短語為表現形式的認識立場狀語中有9個為CEEW代表的中國學生過度使用（maybe，obviously，really，mainly，onthewhole，accordingto，asamatteroffact，in myopinion，from...pointofview），16個過少使用（likely，certainly，probably，perhaps，possibly，arguably，decidedly，truly，simply，largely，entirely，in...case，ingeneral，typically，roughly，approximately），與本族語者使用頻率上有明顯差異的共計25個。其余幾個P值顯示差異不是非常明顯的詞項中國學生在使用上在句中的用法也很單一，如generally一詞從如下的CEEW檢索行中可以看出大量集中用于“generally speaking”或“It is generally動詞-ed”的形式上：

這也進一步表明中國學生在書面作文的表述中認識立場狀語的使用并不充分，而且在使用過程中有明顯的傾向性，即多局限于使用熟悉的、口語中常用的表述。

三、過度或過少使用認識立場狀語的原因分析

本研究的對比和統計結果表明，雖然中國學生認識立場狀語總體用詞種類的選擇和使用范圍和本族語者相差不多，但具體到每個詞項看，中國學生在絕大多數詞項的選擇和使用頻率上和本族語者還有很明顯的差異，存在濫用和少用的現象。從語言習得和大學語言教學的角度，可以發現若干認識立場狀語的過度或過少使用的原因。

（一）語言輸入不足

研究顯示，語言輸入的頻數和強度在二語習得過程中的作用很大，在語言輸入過程中，一種形式或表達方法越是頻繁出現，越可能受到注意，然后被結合到中介語系統中去［7］。教學中大量的語言練習有助于將語言輸入轉化為吸收（intake），將目的語結構知識內化為學習者的語言能力［8］。

本研究中的作文語料庫顯示的是輸出的問題，但是這常常由中國學生語言輸入量的不足所導致。當表述近似意思，本可以有多種選擇的時候，由于輸入的欠缺，僅會使用比較單一的詞匯和表達，而忽視了許多本族語者常用的表達。例如在認識立場狀語的使用中，評價命題的確實性時，近義詞truly、indeed和really間中國學生明顯較多使用really（表3中標準頻數比值為307∶197），其他兩個詞則明顯較少使用。Really是中國學生較早接觸和使用的詞，當要表達一定的認識立場的時候，學生自然會傾向于選擇較熟悉的詞，而聯想不到或者不能自信地使用相對陌生的詞匯。而表達認識立場的狀語并不像某些用詞那樣必須精確，會有多個近義詞，這樣也就自然分別出現了認識立場狀語中單詞或短語過度或過少使用的狀況。實際上表達認識立場的一些近義詞在英文中是有區別的。另一方面，中國學生輸入時更容易接受在漢語中能很容易找到常用的對應詞的詞，因此在輸出時也更傾向于使用它們。如CEEW里在確定和疑慮的立場表述這一類認識立場狀語中，maybe一詞的使用標準頻數高達144次，不但遠遠超過本族語者，還遠遠超過了他們自己對其他同類詞的使用。書面的議論文體應該是嚴謹的，尤其是表達立場和觀點的用詞，應該準確、到位，中國學生這方面的欠缺或忽視就造成了和本族語者較明顯的差異。

（二）語言的負遷移

語言遷移（language transfer）是指目標語和其他任何已經習得的（或沒有完全習得的）語言之間的共性和差異所造成的影響。在二語習得過程中，學習者在使用第二語言時，借助于母語的各種規則或習慣來表達思想。母語的語言規則和外語一致時，會產生正遷移（positive transfer）的積極效果，反之，會對外語學習產生消極影響，稱為負遷移（negative transfer）［9］。如前所述，認識立場狀語因為其每一小類表達的認識立場多有相似，語言的負遷移更容易發生。負遷移在用詞上有四種表現形式：簡化、錯誤、避免和過度使用，當學習者發現母語和目標語表述不同時，或者在母語中找不到對應項，或者拼寫或發音較難，往往為了避免錯誤而避免使用比較難的目標語詞匯或結構，而選用更簡單的詞匯或結構替代。這樣的替代也自然導致了過度使用另一部分因受母語負遷移影響較為學習者熟悉的詞匯或結構［9］。如CEEW中表述不準確認識立場的approximately就因為其較復雜的拼寫而被過少使用。

（三）不同的語言環境

語言學習者的語言能力和語用能力可能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如英語教師的教學風格、學習材料、學習能力、英語學習動機、學習英語的習慣等。其中語言學習環境和它導致的語用能力的高低對認識立場狀語的使用影響較大。在中國，大多數英語學習者沒有普遍的真實的英語使用環境，英語技能的培訓和操練基本是在課堂上或圍繞課堂學習的活動和作業。語言的溝通對象主要是母語并非英語的老師和同學，目的是訓練基本的聽說讀寫譯的能力，這種非真實的語言環境和以考試測量聽說讀寫譯能力為目的的溝通自然忽視了語用能力的培養。如許多學生包括老師重視的是probably，possibly和likely可以用來表達可能性，但往往忽視了它們也可以在某些情況下用來顯示說話者的禮貌，而且它們各自的可能性程度也不同。這也是導致過度和過少使用的原因。

（四）文化差異

諸多研究表明，外語學習者只有對目標文化采取包容和友好的態度才能真正掌握好目標語言，否則最多只能掌握住目標語的詞匯和語法。但放棄母語文化或主動接受目標語文化對于語言學習者來說相當困難，在這種情況下，多數人在學習語言的過程中采用的是一種有別于兩種文化的特殊的“跨文化語用習慣”。語言學習者在了解了一定的目標語文化后，希望用對方的語言形式表達自己的立場、觀點和態度，但是又無法擺脫自身文化的影響。之前的表格中可以看出在立場狀語的選擇上中國學生和本族語者有所不同，用詞上有明顯的傾向性。如受中國文化的影響，中國學生比較喜歡保守地表達認知的不確定性或事件的不精確，因此maybe用得很多，而十拿九穩的事實又常加強語氣去強調，因此常用really來表達事實，計算數據可明顯看出這幾個詞的過度使用（maybe在兩個語料庫中的標準頻數分別是CEEW的144和LOCNESS的88，P值為0.000，而對于really相應的數據分別為307、197和0.000）。認識立場狀語有豐富的語用功能，可以幫助語言學習者表達態度、作出評論、顯示禮貌等等，但毋庸置疑，在異域文化中獲取語言功能并不容易，中西文化的差異經常會導致中國學生在使用認識立場狀語時不能準確地選擇合適的詞匯表達他們的態度和立場。

四、結束語

本文采用語料庫的研究方法，對中國高校英語專業大學生和英語本族語學生在議論文中使用認識類立場狀語的情況進行了全面的對比分析。研究結果表明，中國學生在使用認識類立場狀語上與本族語者存在著較大差異，存在著多用、少用或用法不夠靈活的現象。通過對比可以發現，中國學生在議論文中認識立場狀語的使用總體偏少，從句法和語義層面來看和本族語者的表達都有較明顯差異。無論是單個副詞還是介詞短語，表達同類意思的選詞較單一；同時，單個副詞使用偏少，介詞短語使用偏多。

本研究可為英語教學提供有益的啟示，有助于英語專業學生更好地學習認識類立場狀語，靈活運用認識類立場狀語，從而更好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和立場。囿于各方面因素，本研究只包括了兩個狀語形式的若干詞項，檢測的學生范圍不夠廣，選用的語料庫也較小，難以進行更加全面和多層次的研究分析。另外，立場狀語的研究近年來受到很多英語教學研究者的關注，研究領域也很廣，本文限于議論文體的研究，如果能夠使用語料庫語言學的研究方法并結合語用學、認知語用學等學科理論來分析中國學習者在其他語體上立場狀語的使用特點和與目標語直接存在的差距，則會為語言習得和教學提供更加全面的指導。

［1］Biber，D.，Johansson，S.，Leech，G.，et al.LongmanGrammarofSpokenandWrittenEnglish［M］.Harlow：Longman，1999：867-996.

［2］Biber，D.＆Finegan，E.AdverbialStanceTypesinEnglish［J］.Discourse Processes，1988，11（1）：1-34.

［3］Silver，M.The Stance of Stance：a critical look at ways stance is expressed and modeled in academic discourse［J］.JournalofEnglishfor AcademicPurposes，2003，（2）：359-374.

［4］Conrad，S.＆ Biber，D.Adverbial Marking of Stance in Speech and Writing［C］//Evaluation in Text：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56-73.

［5］趙曉臨，衛乃興.中國大學生英語書面語中的態度立場表達［J］.外語研究，2010，（1）：59-63.

［6］張繼東.科技英語詞語搭配的異質性研究［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3：56-72.

［7］Adamson，H.D.LanguageMinorityStudentsinAmericanSchools［M］.London：Routledge，2005：19-47.

［8］蔡金亭.中國學生習得英語時體的實證研究［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9：139.

［9］Ellis，R.TheStudyofSecondLanguageAcquisition［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30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