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潤澤,王自興
(1. 邯鄲學院 圖書館,河北 邯鄲 056005;2. 鄭州大學 歷史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平臺”地望考辨
張潤澤1,王自興2
(1. 邯鄲學院 圖書館,河北 邯鄲 056005;2. 鄭州大學 歷史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由平臺三孔布入手,分析了戰國至秦漢時期的平臺縣(平臺侯國)的地望以及與平臺三孔布的關系,使之與秦始皇駕崩的“沙丘平臺”不相混淆。但平臺縣(平臺侯國)由于資料較少,其具體地望已經不可考證,但應當不出今天的石家莊周邊地區一帶。而沙丘平臺則是在今天的邢臺地區,“沙丘”乃是較大的地點名,因地形和地貌而得名,而后此處建有宮殿建筑群,稱為“沙丘苑臺”,其中有宮室名為“平臺”或是有高臺稱為“平臺”,秦始皇東巡崩于此處,但該處而非鑄造“平臺”三孔布的城邑存在。
平臺;沙丘平臺;地望
現在存世的先秦貨幣有“平臺”三孔布,而在史籍記載中亦出現有“平臺”、“沙丘平臺”等地名。目前學界將三者所代表的“平臺”地望定為一處的觀點較為普遍,但筆者根據相關史料及考古發現分析,這一論斷尚有可商榷之處,故而加以蠡測,以期明確三處“平臺”地望之關系。
目前出土的戰國貨幣中有一種三孔布幣,流傳于世的三孔布現有 31種,其中最早著錄見于清代嘉慶年間的《吉金所見錄》。[1]141但如今三孔布斷代及歸屬仍有較大爭議,學界大致有三種說法:一為趙國鑄;二為秦占趙地后鑄;三為中山國鑄。三說中,以目前資料論證,筆者認為屬于趙國所鑄的可能性更大。現藏于東京日本銀行的三孔布中有一種正面鑄有“平臺”二字,背文為“十二朱(銖)”、“廿”四字。[2]586

《中國歷代貨幣大系1·先秦貨幣》2479

《東亞錢志》4·74
先秦金屬貨幣上多鑄有銘文,而這些銘文又多為當時的地名,因而很多學者認為“平臺”是一個城邑的名字。例如裘錫圭先生在《戰國貨幣考(十二篇)》中就說道:
下揭三孔布面文第一字為“平”,第二字前人未釋。據《漢書·地理志》,常山郡有平臺縣。其地在今河北省平鄉縣東北,戰國時在趙國疆城內。上引幣文第二字從“屵”從“至”,應即“臺”字異體。侯馬盟書“臺”字作《侯馬盟書》349頁,幣文“臺”字即由此簡化。[3]73
黃錫全先生在《先秦貨幣通論》中對“平臺”三孔布的解釋為:
平臺(臺),有大小二型。大型見方若據契齋南承祚藏原拓本影摹,著《舊雨樓集外集》。小型背首穿孔上鑄數字“二十”。臺字從屵從至,應是“臺”字異體,當由侯馬盟書“臺”形簡化。《漢書·地理志》常山郡有平臺縣。其地在今河北省平鄉縣東北,戰國屬趙。[1]145
此外黃先生在《先秦貨幣研究》中也認為:“(平臺)其地在今河北省平鄉縣東北,為趙國與中山國交界地帶,戰國早中期當屬中山國,或者一度屬于中山國。”[4]184何琳儀先生在《古幣叢考》中說:“‘平臺’,屬常山郡,地望不詳。錢坫曰:‘《秦本紀》云:沙丘平臺是也。’按,此‘平臺’屬巨鹿郡。今暫據錢坫說定三孔布‘平臺’于河北平鄉西北。”[5]163我們看到裘錫圭先生與黃錫全先生的觀點大致相同,何琳儀先生在地望斷定上與前兩位先生略有不同,但他們都認為“平臺”三孔布應當與《漢書·地理志》中常山郡的平臺縣有關,且地望與現在的河北省平鄉縣有關系。之所以會有這種認識應當是受到了錢坫對《漢書·地理志》解釋的影響。如周振鶴先生在《漢書地理志匯釋》中有平臺縣一條:“平臺,錢坫曰:《秦本紀》云,沙丘平臺,是也。”[6]187后曉榮先生在《秦代政區地理》中也說道:“平臺,戰國趙三孔布有‘平臺’布。《史記·秦始皇本紀》:‘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臺。’《漢志》常山郡有平臺縣,戰國屬趙。從此布幣看,趙置平臺縣,西漢沿置,推之秦也設置此縣,其故址地望在今平鄉縣東北。”[7]356從周、后兩先生的觀點來看他們皆將平臺縣當做了沙丘平臺,但目前就邢臺市的平鄉縣而言,并沒有任何與“平臺”有關的地名,倒是在平鄉縣的東邊鄰縣廣宗縣有相關的鄉名、村名為“大平臺”,且該地有河北省重點文保單位“沙丘平臺遺址”。所以根據以上幾位先生的觀點我們發現其中有一些問題是解釋不通的,首先,常山郡的平臺縣、沙丘平臺以及三孔布的平臺是否是一個地點?其次,沙丘平臺與三孔布的平臺如今的地望究竟是什么地方?筆者認為以上幾位先生的認識尚有可商榷之處,故略作考證,闡述于下。
“平臺縣”最早見于《漢書·地理志》,“常山郡”條下有:“縣十八:……平臺,侯國。莽曰順臺。”[8]1576《漢書·外戚恩澤侯表》中也記載,平臺侯國始封者為平臺康侯史玄,封邑在常山郡,“以悼皇考舅子侍中中郎將關內侯有舊恩侯,千九百戶。三月乙未封,二十五年薨。”“建昭元年,戴侯恁嗣,十九年薨。”“鴻嘉二年,侯習嗣。”[8]699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平臺在西漢一段時間內應當為侯國,始封于元康二年(公元前 64年),到鴻嘉二年(公元前 19年)傳至第三位平臺侯史習,之后史書就沒有了記載,應該是國除為縣,到王莽時改平臺為順臺。然而在《后漢書·郡國志》中已經找不到有關“平臺”的記載,應該是在東漢初年省并了。所以后曉榮先生“《漢志》常山郡有平臺縣,戰國屬趙。從此布幣看,趙置平臺縣,西漢沿置,推之秦也設置此縣”的推測應當是準確的。對于“平臺縣”我們在其他史籍中找不到相關記載,而在最近編輯出版的《邢臺歷史文化辭典》中有兩條關于“平臺縣”的表述:
平臺侯國 古侯國名。漢元康二年(公元前64年),宣帝劉詢封國戚史玄為平臺康侯,采邑1900戶,建平臺侯國,都邑在今廣宗平臺、柏社一帶。共歷三侯五十年。[9]49
平臺縣 古縣名。治今廣宗縣平臺一帶。漢高祖初年置,新莽時改成順平縣。[9]56
在這里可以看出《邢臺歷史文化辭典》中的值得商榷的兩處描述,從時間上所說的“漢高祖初年置,新莽時改成順平縣”的是當時陳平的封地曲逆縣,西漢高帝六年(公元前201年)封陳平為曲逆侯,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國除復為縣。新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改名順平,而非當時的平臺縣。再者從位置上來看,在西漢時廣宗縣屬于巨鹿郡境內,但我們根據《漢書·地理志》中平臺縣的記載,其位置也不在當時的巨鹿郡境內,而是在巨鹿郡西北方向的常山郡。
而“沙丘平臺”的記載最早出現在《史記》之中,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 210年),秦始皇東巡病死于沙丘平臺。《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記載:
至平原津而病。始皇惡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為璽書賜公子扶蘇曰:“與喪會咸陽而葬。”書已封,在中車府令趙高行符璽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臺。[10]264-265
同時我們知道,這是“沙丘平臺”惟一一次出現在《史記》中的記載,但是類似的記載還在《殷本紀》和《趙世家》中出現過。殷商末年紂王在沙丘一帶建造宮苑,窮奢極欲,當時稱為“沙丘苑臺”, 戰國趙惠文王四年(公元前295年),沙丘宮發生兵變,趙主父(武靈王)被餓死于沙丘宮中,當時稱為“沙丘宮”。而后來秦始皇駕崩的“沙丘平臺”是延續殷商的沙丘苑臺和沙丘宮而來的,三者歷來認為是同一地名。
通過上面的史籍材料的分析我們可以斷定“平臺縣”與“沙丘平臺”應該不是同一個地方,關于常山郡的“平臺縣”以及巨鹿郡的“沙丘平臺”我們查閱了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在戰國時期的《趙 中山》中我們可以看到在趙國疆域內有“沙丘”這一地名,標注在今天的平鄉縣東北,但無“平臺”的出現。[11]37-38在秦代的《山東北部諸郡》中可以看到“沙丘平臺”這一地名,在巨鹿郡東北,今天的平鄉縣和廣宗縣之間,但是恒山郡中看不到有關“平臺”的標注。[12]9-10在西漢的《冀州刺史部》中可以看到標注在巨鹿郡的“沙丘臺”,但在常山郡并無“平臺”的確切位置,但編者在地圖一側作了說明,即“無考縣名”,其中常山郡就有“平臺”、“都鄉”兩個縣名無考。[12]26到東漢時的《冀州刺史部》我們已經在常山國和巨鹿郡中已經看不到有關“平臺”和“沙丘平臺”的任何標注和說明文字。[12]47-48但是我們可以通過這里看出,譚其驤先生認為沙丘平臺(沙丘臺)和平臺縣并不是同一個地名。
但是平臺縣(平臺侯國)在歷史上應當是確切存在過的,在戰國時期應該是縣的設置,大概位置應該是位于今天石家莊的周邊縣市,在戰國時期,中山國的統治中心就是現在的石家莊靈壽及其周圍地區。中山國強盛時期的疆域,包括今河北省保定地區的南部、石家莊地區的大部、邢臺地區的北部及衡水地區的西部。黃錫全先生在分析三孔布中的三十余種地名的時候,認為包括平臺在內23種地名都屬于中山國的統治范圍,另外有6種屬于趙國的范圍,3種屬于魏國的范圍。[4]365我們認為后來的平臺縣(平臺侯國)在戰國時期也正是中山國的城邑之一,后來歸屬于趙國。它應該就是平臺三孔布的“平臺”所在地,而與沙丘平臺是毫無關系的。平臺三孔布與三孔布的中的其他地名,像“南行唐”、“北九門”、“五陘”、“上曲陽”等地名相距不遠。西漢時期在此建立侯國,屬常山郡,王莽時改曰順臺縣,最終平臺縣在東漢初年被省并,其地的具體位置后來不可考了。
綜合以上考證,筆者平臺三孔布中的平臺在戰國時期應該先為中山國城邑,后為趙國城邑,秦統一之后置平臺縣,西漢因之,后在此建立平臺侯國,王莽改曰順臺,東漢初年省并。此處應該為平臺三孔布的“平臺”所在地,但平臺縣(平臺侯國)由于資料較少,其具體地望已經不可考證,但應當不出今天的石家莊周邊地區一帶,不應使之與秦始皇駕崩的“沙丘平臺”相混淆。而沙丘平臺,即后世所稱沙丘臺則是在在今天的邢臺市平鄉縣,秦始皇東巡崩于此處,二者只是在“平臺”這一地名上偶合,但該處而非鑄造“平臺”三孔布的城邑存在。后世學者在此問題上的相關認識應該予以糾正。
既然“平臺縣”與“沙丘平臺”不是同一個地方,那么我們再來分析一下“沙丘平臺”的性質和具體地望。沙丘平臺在后世文獻中,如《元和郡縣圖志》、《太平寰宇記》、《讀史方輿紀要》中統稱為“沙丘臺”,其位置皆認定為在平鄉縣城東北二十里處的“王固崗”,與今天所認定的在邢臺市廣宗縣大平臺鄉的“沙丘平臺遺址”位置不同,關于沙丘平臺的具體地望筆者曾在《沙丘宮遺址地望考》[13]202一文中對廣宗縣的沙丘平臺和平鄉縣的王固崗進行了相應的探究,從文獻記載、出土資料、實地考察、政區沿革和河流演變等數個方面進行了論證,基本得出了沙丘宮的位置應當位于現在平鄉縣的王固崗,而非現在的廣宗縣大平臺鄉,而且沙丘平臺在當時并非城邑,“沙丘”應當為地貌名,“平臺”為高臺或宮室名。
查閱現在較為權威的《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其中有“沙丘”、“沙丘宮”條目:
沙丘宮 即沙丘臺。在今河北廣宗縣西北八里大平臺。為殷紂所筑。趙遷都邯鄲后擴建為行宮。《史記·趙世家》載:惠文王四年(前 295),“主父(武靈王)及王游沙丘,異宮,公子章即以其徒與田不禮作亂,詐以主父令召王。……(公子)成、(李)兌因圍主父宮……三月余而餓死沙丘宮”。[14]1328
但是在“平臺”條目下《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指出了兩個地名,即紫光閣與河南商丘縣東平臺鄉。[14]653與我們所研究的“平臺”無關,暫不去考證。從上述兩條材料中也可以發現對沙丘平臺的具體地望仍有一些爭議,即在現在邢臺市的平鄉縣還是廣宗縣。在分析地望之前,首先來分析一下“沙丘平臺”的具體含義。
查閱“沙丘平臺”的相關歷史記載時會發現,在不同的史籍上對沙丘平臺的稱呼并不相同,基本有“沙丘”、“沙丘苑臺”、“沙丘臺”、“沙丘宮”、“平臺”和“沙丘平臺”等幾種說法。《史記·殷本紀》中稱“沙丘苑臺”、“沙丘”,《史記·趙世家》中稱“沙丘宮”,《史記·秦始皇本紀》中稱“沙丘平臺”,《史記·殷本紀》中《正義》注釋:
《括地志》云:“沙丘臺在邢州平鄉東北二十里。《竹書紀年》自盤庚徙殷至紂之滅,二百五十三年,更不徙都。紂時稍大其邑,南距朝歌,北據邯鄲及沙丘,皆為離宮別館。”[10]106
《史記集解》注釋:
《爾雅》曰:“迤邐,沙丘也。”《地理志》曰在巨鹿東北七十里。[10]106
2018年豐盛控股的旅游業務布局已經初具規模,在直接或間接入股途牛和驢媽媽兩大OTA平臺的基礎上,公司也先后與美團、同程、攜程、八爪魚等網站開展了合作。公司搭建旅游供應鏈平臺不到一年時間,已和上百家旅行社達成業務合作,除了在業務上幫助出境游的旅行社在海外代采以外,豐盛控股已經實現為國內旅行社代為購買機票、酒店、門票、線路產品等業務。2019年,豐盛控股將加大文旅產業的投資布局,同時深耕旅游供應鏈平臺的業務發展。
根據這兩段文字,我們基本可以得出“沙丘”應該是以地貌命名的,根據相關推測,在當時沙丘一帶氣候較現在溫暖濕潤,河流分布較廣,沖擊成了連綿的沙丘,風景優美,所以商王才有可能在此建立離宮別館,而這種情況也為現在的氣候研究所證實。竺可楨先生在《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中說:
殷墟時代是中國的溫和氣候時代,當時西安和安陽地區有十分豐富的亞熱帶植物種類和動物種類。[15]18
因而可以說“沙丘”絕不是一個單獨孤立的地點,作為沙丘地貌存在的地區應該是廣布的。《平鄉縣志》中有發現衛靈公墓的記載:
衛靈公墓 舊志云縣南五里柴口村前,相傳地裂見石門,題曰衛靈公墓,中有綠水溢出,寒氣逼人,不可入。考靈公卒于周敬王二十七年,此時平鄉入衛……今平鄉東南一帶皆沙丘故地。[16]
《莊子》也可以佐證了這一點,在《莊子·則陽篇》中希韋曰:
夫靈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邱,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有銘焉,曰:不慿其子,靈公奪而埋之。[17]544
柴口村在平鄉縣最南部,距現在認為的沙丘宮遺址的地點有20到40里之遙,這可以說明在春秋戰國和秦漢時期在平鄉一帶的地貌是沙丘廣布的,絕不是一個單一的行政名稱。所以“沙丘”一名應該是當時的地貌所確定的。
而“沙丘平臺”的“平臺”我們認為應該是宮室名或者是高臺性質的建筑名,不應該為專屬性質的行政區劃名。之后人們在史書中將“沙丘平臺”統稱為“沙丘臺”也可以說明這一點,沙丘臺的命名亦或是與戰國時期邯鄲的武靈叢臺和三國時期鄴城的銅雀臺相類似。建筑學家梁思成曾說:
(春秋戰國)當時盛游獵之風,故喜園囿。其中最常見之建筑物厥為臺。臺多方形,以土筑壘,其上或有亭榭之類,可以登臨遠眺。臺之紀錄,史籍中可稽者甚多。……且自周中世以降,尤尚殿基高巨之風,數殿相連如趙之叢臺,即其顯著之一例。[18]38
所以后世史書稱沙丘宮為沙丘臺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沙丘平臺的具體地望,我們看到史料中的記載也不相同,《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記載“始皇崩於沙丘平臺”,《史記集解》注釋:“徐廣曰:‘年五十。沙丘去長安二千余里。趙有沙丘宮,在巨鹿,武靈王之死處。’”[10]265《史記正義》注釋:“《括地志》云:‘沙丘臺在邢州平鄉縣東北二十里。又云平鄉縣東北四十里。’按,始皇崩在沙丘之宮,平臺之中。邢州去京一千六百五十里。”[10]265由“沙丘之宮,平臺之中”一語可認為沙丘平臺是指沙丘宮中的一處平臺或者一處叫“平臺”的宮室。《漢書·地理志》中“巨鹿郡”條下有:“巨鹿,《禹貢》大陸澤在北,紂所作沙丘臺在東北七十里。”[8]1575由于當時的巨鹿郡治所便是在后來的平鄉縣城一帶,所以這里便出現了沙丘臺在平鄉縣城東北20里、40里和70里的說法。
之后唐代的《括地志》、《元和郡縣圖志》等并沒有對“沙丘”和“平臺”進行區分,一般統稱之為“沙丘臺”。《括地志》卷二邢州平鄉縣條目下記載:
邢州平鄉縣城 本巨鹿……沙丘臺在邢州平鄉東北二十里。《竹書紀年》:“自盤庚徙殷至紂之滅,二百五十三年,更不徙都。紂時稍大其邑,南距朝歌,北據邯鄲及沙丘,皆為離宮別館。”沙丘臺在邢州平鄉縣東北二十里,地理志趙,中山地薄人眾,猶有紂滛亂余民。[19]91-92
《元和郡縣圖志》卷十五河東道四邢州平鄉條目下記載:
平鄉縣 本春秋時邢國,后為趙地,始皇滅趙,以為巨鹿郡,亦大稱也……濁漳水,今俗名柳河,在縣西南十里……沙丘臺,在縣東北二十里,殷紂所筑。趙李兌圍武靈王于沙丘之宮,王探雀鷇食之而死。又秦始皇東巡回,死于沙丘。[20]428-429
《括地志》雖然成書比《史記》、《漢書》要晚,但是較為精準,后人在為《史記》等書做注時也多采用了《括地志》的觀點。到了宋代的《太平寰宇記》卷五十九河北道八邢州平鄉縣條目下將“沙丘臺”和“平臺”分作兩條記載:
沙丘臺 在縣東北二十里。皇甫謐《帝王世紀》:“紂自朝歌北筑沙丘臺,多取飛禽野獸置于其中。”衛靈公卒,卜葬于沙丘吉,穿冢得石槨,銘云:“不慿其子,靈公奪我里。”子韋曰:“靈公之為靈公也久矣。”又趙惠文王四年,李兌圍武靈王于沙丘宮,探雀鷇食之,三月而死。又《十三州志》:“秦王東巡回,死于沙丘。”
平臺 在縣東北三十里。《地理志》云平鄉縣有臺,即此也。[21]1219
從這段表述我們可以看出,沙丘臺和平臺被分為兩個地點,相距十里。《太平寰宇記》中將“沙丘臺”和“平臺”分而別之大概和我們的推想是相符的,即沙丘可能是一個較大面積的地點,而平臺則是沙丘中的一處高臺或宮室。這和《史記》本身的記載也并不矛盾。
《讀史方輿紀要》“平鄉縣“其下有“沙丘臺”一條記載:
沙丘臺 縣東北二十里。古史:“紂筑沙丘臺,多取禽獸置其中。”《莊子》:“衛靈公卒,葬沙丘宮。”《戰國策》:“趙李兌等圍主父于沙丘宮,白日而饑死。”《竹書紀年》:“自盤庚徙殷至紂之滅,二百五十三年,更不徙都。紂時稍大其邑,南距朝歌,北據邯鄲及沙丘,皆為離宮別館。趙主父及子惠文王游沙丘異宮是也。”《秦紀》:始皇三十七年,崩于沙丘平臺。或曰平臺,沙丘宮中之臺也。邑志:縣南五里有平臺。劉昭曰:“沙丘臺在巨鹿東北七十里。”[22]669
《讀史方輿紀要》成書于清代,是歷代歷史地理著作的匯編總結。平鄉縣與廣宗縣在元代憲宗五年(1255年)已經徹底分開,清代時管轄區域和現在基本已經沒有差別,而清代初年的《讀史方輿紀要》在相應的廣宗縣的條目下卻未有任何關于沙丘臺的記載,而是將其歸入平鄉縣內,充分說明了沙丘平臺屬于平鄉縣境內的事實。
同樣在《平鄉縣志》中也有“沙丘平臺”的描述:
沙丘平臺 紂八祀筑沙丘苑臺。周赧王二十二歲,趙主父筑宮,公子成弒之于此。《趙世家》注在縣東北二十五里。《一統志》在縣東北三十里太平鄉,始皇崩于沙丘平臺,即此。按,今縣東北有王固崗,崗形尚存,或皇故訛王固耳。又舊志云在縣南五里,蓋南北連延數十里,總謂沙丘。[16]
最近編纂的《邢臺歷史文化辭典》一書中對“沙丘平臺遺址”解釋道:
沙丘平臺遺址 據《廣宗縣志》記載:“廣宗全境地勢平衍,土壤蓋系沙質,到處堆積成丘,故名沙丘。”商代時這里曾建有離宮別館,今大平臺村南250米處有一沙丘,東西長150米,南北寬70米。臺高3米,地面暴露遺物有繩紋陶片,在沙丘臺東頭可見明顯的夯土層和繩紋陶片,經鑒定屬于周秦時期的遺物。據《平鄉縣志》記載:“沙丘平臺在邑東北三十里王固村一帶,”《趙世家注》、《清一統志》都記載,沙丘平臺在平鄉縣。今平鄉縣乞村北六華里王固村附近有斷斷續續的沙丘痕跡,東西長約1500米,南北寬約150米,在地面暴露有破磚碎石,相傳就是沙丘平臺。附近王固村的村名,就是秦始皇病死在沙丘,由皇故的諧音而來。沙丘平臺在歷史上曾經多次發生過重大事件。邢臺兩處沙丘平臺遺址相距不遠,具體范圍有待進一步考證。[9]329
所以我們看到至于具體位置現在仍舊有相關的爭議,未能輕易下結論,但是在平鄉縣和廣宗縣都發現了相應的文化遺址。在現在位于廣宗縣城北側,大平臺、前平臺、后平臺村一帶。此處地表繩紋磚瓦片隨處可見,曾出土商代陶鬲、陶罐、戰國陶壺及青銅器殘片、玉飾件等。1982年河北省人民政府定為“沙丘平臺遺址”,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而在平鄉縣的王固村一帶也發現了商及秦漢的遺址,《邢臺地區文物初考》一書記載:今平鄉縣乞村北六華里王固村附近有斷斷續續的沙丘痕跡,東西長約1500米,南北寬約150米。在地面暴露有碎磚石,相傳就是沙丘平臺。附近王固村的村名,也是因為秦始皇病死在沙丘“皇故的協音而來”。在文物普查中,文物工作者在王固一帶發現了大量的商秦遺物。遺址6米深的剖面,發現了厚達2.5米的文化層,并有“京”、“米”文字陶片,多種連續紋飾的夾砂陶片,以及秦漢時期的陶片。[9]346可見平鄉縣和廣宗縣在先秦和秦漢時期皆有相關居民活動。
通過以上相關材料的分析,我們認為“沙丘平臺”一詞應當分開理解為“沙丘”之中的“平臺”,沙丘是地貌名,而非專屬的行政地名,而“平臺”則可能是宮室名或宮室內的高臺之名,而非縣名,這個基本是可以確定的。而且沙丘在殷商至秦漢期間分布較為廣泛,有相應的居民點,應當是覆蓋了現在的平鄉、廣宗兩縣,而平臺只是沙丘之中的一處高臺或宮室,面積較小。由于時間的推移,平臺并未在地面上保留相應的遺跡,故而其具體地望產生了較大的爭議,但應該是在平鄉縣境內,而廣宗縣在當時應該是在沙丘的范圍之內,但不是平臺的所在地。
綜上所述,我們分析了戰國至秦漢時期的平臺縣(平臺侯國)的地望以及與平臺三孔布的關系,使之與秦始皇駕崩的“沙丘平臺”不相混淆。但平臺縣(平臺侯國)由于資料較少,其具體地望已經不可考證,但應當不出今天的石家莊地區一帶。而沙丘平臺則是在今天的邢臺地區,“沙丘”乃是較大的地點名,因地形和地貌而得名,而后此處建有宮殿建筑群,稱為“沙丘苑臺”,其中有宮室名為“平臺”或是有高臺稱為“平臺”,秦始皇東巡崩于此處,但該處而非鑄造“平臺”三孔布的城邑存在。
[1]黃錫全. 先秦貨幣通論[M]. 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1.
[2]馬飛海主編. 中國歷代貨幣大系1·先秦貨幣[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3]裘錫圭. 戰國貨幣考(十二篇)[J]. 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8(2).
[4]黃錫全. 先秦貨幣研究[M]. 北京:中華書局,2001.
[5]何琳儀. 古幣叢考[M]. 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2.
[6]周振鶴. 漢書地理志匯釋[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7]后曉榮. 秦代政區地理[M].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
[8]班固. 漢書[M]. 北京:中華書局,1962.
[9]政協河北省邢臺市委員會編. 邢臺歷史文化辭典[M]. 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12.
[10]司馬遷. 史記[M]. 北京:中華書局,1990.
[11]譚其驤. 中國歷史地圖集:第1冊[M]. 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
[12]譚其驤. 中國歷史地圖集:第2冊[M]. 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
[13]王自興,張潤澤. 沙丘宮遺址地望考[C].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2012年. 西安:三秦出版社,2012.
[14]史為樂主編. 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15]竺可楨. 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J]. 考古學報,1972(1).
[16]楊喬. 平鄉縣志[M]. 清乾隆16年刻本,藏中國國家圖書館.
[17]莊周撰,楊柳橋注. 莊子譯詁[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18]梁思成. 中國建筑史[M].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
[19]李泰等撰,賀次君輯校. 括地志輯校[M]. 北京:中華書局,1980.
[20]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 元和郡縣圖志[M]. 北京:中華書局,1983.
[21]樂史撰,王文楚點校. 太平寰宇記[M]. 北京:中華書局,2007.
[22]顧祖禹. 讀史方輿紀要[M]. 北京:中華書局,2005.
(中國·邯鄲 首屆“漢代趙國與邯鄲文化國際論壇”入選論文,2014年10月19-21日)(責任編輯:李俊丹 校對:蘇紅霞)
K928.72
A
1673-2030(2014)03-0022-06
2014-09-15
基金課題:2011年河北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地趙文化研究中心立項重點課題“先秦趙國地名考”(Zwhl101001);2012年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先秦趙國交通城邑研究”(HB12LS004)
張潤澤(1968—),男,河北永年人,邯鄲學院圖書館副館長,歷史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