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花 (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 重慶 40031)
傳情與達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視聽語言分析
劉清花 (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 重慶 40031)
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講述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印度少年在遭遇海難后,和一頭450磅的孟加拉虎在太平洋上漂流227天后獲得重生的故事。導演李安在影片中運用奇特精湛的電影特技手段和豐富的意象,為觀眾帶來了一場唯美的視覺盛宴,并揭示出現代社會生活中個人的掙扎和追尋。筆者試圖通過分析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視聽語言,體驗和感悟其中的美好和生趣,以期為科技與藝術在影視中的融合提供啟示。
視聽語言;《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傳情;達意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以下簡稱《少年派》)是著名導演李安的第一部3D作品。影片改編于加拿大作家楊?馬特爾(Yan Martel)的同名小說,它曾被認為是“最不可能被影像化”的故事。李安在影片中運用奇特精湛的特技手段和豐富的意象,為觀眾帶來了一場唯美的視覺盛宴,并揭示了現代社會生活中個人的掙扎和追尋。詹姆斯?卡梅隆則稱贊李安“用3D技術成就了一部不朽的巨作”。在第85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上,該片榮獲最佳導演、攝影、視覺效果、配樂等4項大獎,據此,《少年派》在社會上引發了廣泛的關注,學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電影有關宗教、信仰、跨文化的故事主題解讀,電影的敘事特征和審美張力以及電影中的符號游戲等方面。筆者試圖從畫面語言、鏡頭語言、聲音語言三個層面分析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視聽語言,體驗和感悟其中的美好和生趣,以期為科技與藝術在影視中的融合提供啟示。
畫面是影視語言的基本視覺元素,是影視作品用以傳播信息的重要手段。影畫面是多種語言因素的復合體,燈光、色彩、構圖等視覺造型元素共同構成了影視的畫面語言,它們不僅能夠再現客觀現實,而且還能夠表現作品的主觀內涵。
光是影視畫面視覺造型的基礎,它不僅可以滿足曝光需要而必須提供的照明,還能揭示被攝對象的空間范圍和透視關系,達到渲染情緒、烘托氣氛的藝術效果。光的性質是決定物體造型力度的主要因素,一般來說,“直射光,明暗反差較大,陰影明顯,通常用來表現男性的、有力的、動態的形象;散射光,明暗反差較小,陰影被弱化,往往用來表現女性的、柔弱的、靜態的形象。”1在《少年派》中,暴風雨突如其來,電閃雷鳴,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襲擊著救生艇上的派,沉船上的燈若隱若現,直至漸漸消失在大海深處,派之前所有體驗過的人生皆消失無蹤;當暴風雨過去,燦爛的太陽光鋪滿了半個銀幕,水天一色,只留下派渺小而孤單的背影;當派漂過寂靜的藍色海面時,海底的水母輕盈的跳著,星星在天空和海面之間閃爍著曖昧的光亮,神奇的景象又將人們帶入虛幻般的夢境,淡化了災難和恐懼。這些場景中的光有力地展現了大自然的變幻莫測,同時也創造出了與影片內容相符的基調。
色彩作為一種畫面的表現手段,它不僅還原了現實世界真實的顏色,還表達人物和創作者的主觀感受,渲染特定的環境和氣氛,創造作品的象征意味。2色彩在一定程度上吻合了攝影表達的藝術內涵。在色彩的三要素中,“明度對比”在色彩構成中占有重要位置,影視畫面通過色彩的明度可以呈現作品的層次、體態、空間關系。在《少年派》中,每一幕場景中的色彩都動人心扉,如當船難發生時,海水像墨一樣猛烈地吞噬著救生艇;當雨過天晴,風平浪靜時,泛紅的太陽光散鋪在太平洋上;晨星滿空的夜晚,一條座頭鯨一躍而起,劃過一道妖艷的藍綠色弧線。這些畫面都充滿著奇幻色彩,可以生動地表現幻覺,回憶與現實之間的不同情調,引起人們與生活體驗有關的不同聯想。黑色暗示災難,紅色預示希望,藍色代表美夢,不濃重、不夸張、不絢麗,但很出彩,完全讓人陶醉于大自然的壯觀奇美之中,使畫面超越了景象領域,從而觸動著每個人的心靈。
影視畫面的構圖是對各視覺元素和造型元素有效選擇、取舍、排列與組合的手段。“構圖就是要在無線空間中尋找具有視覺價值的美點,以形、光、色的方式匯集于畫面中,以表達創作者的情感,激發觀眾產生情感,并由視覺快感上升為心里快感。”3它是影視畫面造型和審美藝術的體現。《少年派》中,無論是片頭畫面中草豐林茂,各色鳥兒翩然飛舞,各種動物姿態各異的動物園美景,“媽媽紀”暢游法國泳池時天水一色的浪漫與優雅,還是輪船沉沒時以及海上漂流時狂風巨浪的震撼,海面上波平如鏡時的落日以及夜晚浮游生物形成的熒光海洋, 每一幀構圖都美得讓人心醉神迷,仿佛人們與派一起在的海面上沒有盡頭的漂流著,無限的碰觸艱險、無限的掙脫束縛,無限的靠近信仰。通過這一幕幕的意境,影片將人物發自內在的堅強與煙雨浩瀚的奇特景觀相融合,詮釋了一種多元的藝術美感。
羅伯特?考克爾認為:“電影的形式可以簡化為兩個基本要素,每一種要素都能以大量不同的方式來使用,即鏡頭和剪輯。”4也可以說,電影通過鏡頭的組接將不同的時間和空間聯系在一起,不同的鏡頭語言傳達著不同的藝術效果。
空鏡頭指影片中自然景物或環境描寫的鏡頭,常用以介紹環境背景、交代時間空間、抒發人物情緒、推進故事情節,具有說明、暗示、象征等功能,在影片中能夠產生借物喻情、情景交融、渲染意境、引起聯想等藝術效果,在銀幕的時空轉換和調節影片節奏方面也有獨特作用。導演在《少年派》中通過運用一系列的空鏡頭,如各種奇異的動物惟妙惟悄,讓故事輕松而溫和的緩緩敘述,這不僅給觀眾呈現出一種大自然的寂靜與和諧,同時又預示了暴風雨來臨時的瘋狂與混亂。當派和老虎在大海上將死不活時,他們遇見了充滿生機和綠意的小島,那有無數份滿足老虎的口糧——狐獴、有食用類植物、有淡水天池。夜晚,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狐獴上樹老虎上船,天池的水夜間泛酸腐蝕魚類,蓮花中卻包裹著一顆人類的牙齒。這些空鏡頭的交叉為故事展開后抒發人物情感和營造意境起了重要作用,更形象地表達了導演對大自然的畏懼和崇敬,以及對信仰的追求和向往。
特寫是電影畫面中視距最近的鏡頭,因其取景范圍小,畫面內容單一,可使表現對象從周圍環境中突現出來,造成清晰的視覺形象,起到強調和凸顯拍攝對象的藝術效果。特寫鏡頭能表現人物細微的情緒變化,揭示人物心靈瞬間的動向,使觀眾在視覺和心理上受到強烈的感染。影片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寫鏡頭有:其一,老虎的每一只爪子都像刀一樣鋒利,弱小的派竟用木棍向老虎示威,并最終馴服了這只老虎;其二,影片最后,老虎躍入叢林隱沒,鏡頭故意停留了幾秒,似乎預示著它將回頭一望,但無論派怎么樣呼喊,終究都沒有得到老虎的一次回眸相視。“這正是李安電影傳遞給我們的東方哲學的神韻:人不可能完全征服或了解自然,只能學會與自然共處。”5在幾乎沒有什么對白的人虎漂流的過程中,特寫鏡頭揉進了導演的意志和思維,讓觀眾看到了派的純真、恐懼與堅強,使影片具有強烈的感染力。
蒙太奇作為影視藝術的基本特性,在影視創作中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在電影制作中,按照影片所要表現的主題和情節,先分別拍成許多鏡頭;然后再按照原定創作構想,把這些不同鏡頭有機地、藝術地組接在一起,使之產生連貫、對比、聯想及各種節奏等功效,從而組成一部完整的影片,這即是蒙太奇。6有人甚至稱“電影即是蒙太奇的藝術”。在《少年派》中,從成年的派與作家的交流,到派的少年時代,輪船沉沒、海上與虎的奇幻漂流、最終老虎消失,派獲救,再回到成年的派與作家的談話。“電影避免了宏大敘事,既遵循了傳統電影單線性敘事這一種經典的敘事方式,又實現了作品的敘事創新,自如地融合了平行倒敘與交叉的敘事模式,”7讓觀眾事先了解了派年少時的一段海上漂流的經歷,后又給出第二個故事:我、媽媽、廚子和水手一起上了救生艇,廚子殺死并吃掉了水手,又因為爭執殺死了媽媽,后來我殺死了廚子并且一直活了下來。導演在處理現實與回憶的轉化時游刃有余,扣人心弦,不斷地引發觀眾的追問和思索。
聲音語言影視藝術中一種重要的語言形態,其在電影中的運用主要表現為三個方面:人物說話、音樂、音響效果。它不僅能夠營造更真實的仿像世界,還可以增強影視作品的在傳情及表意方面的感染力。
人物說話包括對白、旁白、獨白等,相比音響和音樂,人物說話的知覺傳達不僅僅是聲音物理特性方面的,還有語言語義方面的,而后者較容易引起觀眾的心理反應。在特定畫面環境中的人物說話都具有一定的內涵,它能夠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動和塑造人物的性格,進而推進故事情節。例如《少年派》中,暴風雨突降,海浪瘋狂地襲擊著派,每一次他都拼盡全力的游到救生艇上,“我失去了家人,我失去了一切,我臣服,你還想要什么?”這一呼喊與之后他和老虎互相示威時的喊,都喊出了他的恐懼、無助、痛苦和掙扎,同時也表現了在理性與非理性糾纏下的派的純真。成年的派與作家對話時,派說:“我猜,人生到頭來就是不斷地放下,但遺憾的是,我們卻來不及好好道別。”其語調中飽含了他的成長、思索和回想,使影片逐漸式的接近導演傳達一種情懷——信仰。
電影音樂指背景音樂和主題曲,與純音樂作品相比,它參與調控影片整體敘事的速度與節奏,具有鮮明的表現力和抒情性。它在電影中與其它視聽元素相互作用與補充,共同作用于觀眾的視聽器官,并使其產生聯想與幻覺,構筑起銀幕的視聽時空。它如感情一般,有時波濤洶涌,有時風平浪靜,會狂暴,也會安靜。《少年派》中的配樂也是非常精彩的,大量使用微分音等典型的印度音樂元素,如God Storm、The Island、The Second Story等以及主題曲Paradise,它們都以不同的音樂節奏和聲色與影片的畫面和情感緊密的銜接,旋律十分精致,使影片具有濃郁的異域風情。當音樂響起,人們逐漸進入到故事發生的那個大環境中,似乎一切都賦予了意義。它通過營造情感引起觀眾心靈的共鳴,同時也從不同側面體現了導演的意志、風格和情感。
音響往往具有寫實化的特征,主要用來表現客觀的環境和聲場,烘托某一場景的情緒基調,推動著人物心理的發展變化,為電影創作者提供了更大的表現空間。如在《少年派》中,派與斑馬、猩猩、鬣狗在救生艇上漂流,鬣狗咬死了猩猩,突如其來的一聲虎叫,震撼到了全場的觀眾。影片采用了杜比全景聲(Dolby Atmos)進行混音和放映,飛魚“吱吱”的叫聲,狐獴的“唧唧”聲等,自然逼真,在現實與回想之間,讓觀眾跟隨著派一起經歷海上奇幻漂流,使影片具有更強大的情節表現能力。此外,電影中還使用了大量印度民族樂器, 如印度竹笛,波斯奈伊笛以及印度式的錫塔爾琴,老虎的情節則是波斯奈伊笛獨特神秘的木管音色,這種將電影故事的文化背景都以音樂處理方式,使聽覺環境和視覺環境相互融合, 讓觀眾得到極大的審美享受。
一部優秀的電影堪稱為一件藝術品,在呈現故事情節發展的同時,電影的視聽語言不是視覺語言和聽覺語言的簡單相加,圖像和聲音的集合便產生了諸種元素的相互融合的整體藝術效果。李安將最新的3D技術引入了充滿奇幻冒險的《少年派》,進而將觀眾帶入視覺聽覺甚至知覺的多重體驗。《少年派》這部影片似乎是在講述人與虎相伴的“魯濱遜漂流記”,為觀眾帶來了一場唯美的視覺奇觀。但在影片的結尾,派又同構了故事的第二個版本,讓227天的奇幻漂流瞬間變成一個寓言,其中的每一處細節都越發耐人尋味。小孩子會陶醉于片中的3D技術呈現的各種動物和大自然的美景,而大人們則會透過一人一虎大洋漂流的故事,思索背后的深意。導演沒有擺弄鏡頭炫技, 只是平實大氣地演繹獨具特色的人情世故,拼盡全力為觀眾制作出了一部富于東西方人性色彩的電影。筆者無意說這部電影完美無瑕,但不得不要承認這也是一場唯美藝術的盛宴。
注釋:
1.邵清風,李俊等著.視聽語言[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版,第52頁.
2.3.李杰,王駿編著.影視畫面分析學[M],北京:國防工業出版社,2008年,第105,159頁.
4.[美]羅伯特?考克爾著,郭青春譯.電影的形式與文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3頁.
5.王婧.從多元文化語境下的掙扎到世界中的棲居——論李安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記》[J],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13(6).
6.傅正義著.影視剪輯編輯藝術[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68-69頁.
7.趙莉.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多維度解讀[J],《中國電影市場》,2013(1).
劉清花(1988-),河南新鄉人,四川外國語大學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化與傳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