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是大名鼎鼎的《終結者》系列電影,還是最近重裝上陣的《機械戰警》,都向我們展示了一副未來人類在軀體應用上的革新。一般來說,只要能替換人體本來器官的部件都可稱為義肢。人工部件代替受損的人體器官聽起來科幻,其實在人類歷史中已經有很長的歷史,諸多科幻電影里展示的人造肢體僅僅是這一歷史的發展延續。
義肢三千年
義肢的出現幾乎始于人類學會應用工具的時代,考古發現石器時代的古人就已經學會制作使用木制拐杖。義肢最早的文獻記錄出現在3400年前的埃及,在古埃及第18王朝古墓中出土的石碑上繪有一個右肢明顯不健全的人使用拐杖支撐身體。不過這類輔助性器材算不上現代意義的義肢,真正具備現代義肢概念的文物出自埃及底比斯的木乃伊。在這具有著3000年歷史的木乃伊身上,考古學家發現了木制的大腳趾。這些考古實物表明,埃及文明很早就已經開始應用義肢。
在隨后的希臘和羅馬時代,義肢的應用進一步發展。此時的義肢多以木頭雕刻為主,雖有手腳的形狀但卻無法做出人體手掌腳掌應有的動作,并且義肢和殘肢之間用厚實的皮革包裹,無法自然彎曲,使得整條腿都較為僵硬。但相對于拐杖而言,這些義肢無疑讓肢體殘疾的人更加獨立。由于希臘羅馬文化多采用火葬,所以這一時代的義肢多見于文獻,較少出現實物。到了中世紀,因為鍛造技術和武器的雙向發展,肢體殘疾的人增加,此時便出現了一些可以調整動作的金屬義肢,這些義肢可以在外力條件下做出動作。
在我國的春秋戰國時代,肉刑的泛濫導致義肢的應用遠遠高于之后的王朝。著名兵法家孫臏曾因為師弟龐涓陷害遭受肉刑,被剜掉膝蓋,后來被救回齊國后,他便為自己制作了一對義肢。除了實際的應用外,我國古代對于義肢還有著祭祀方面的使用。晉代筆記《華陽國志》曾記錄“金頭御葬”的故事。春秋時期,巴國內亂,巴國將軍蔓子從楚國請援兵,并許諾還以三城。事成之后,蔓子以巴國國小、剛剛結束內亂無法給城為由,當著楚國使者的面自刎,并差人將頭送給楚王作為謝禮。巴國國君為表其誠,特意打制一枚金頭厚葬蔓子將軍。唐代的志怪筆記也常常提到“金頭御葬”的傳說,在明代這一傳說發展為折子戲。除了頭之外,清代還有 “金腳御葬”的傳說,第一次鴉片戰爭中與英軍作戰的清軍將領張朝發在戰斗中失去雙腳,朝廷便賜給一對金腳全尸安葬。
戰火中的義肢
對于現代義肢推動最大的地區是歐洲。在16世紀初期,被譽為“現代外科手術之父”的法國軍醫安伯路易斯提出了著名的截肢理論。這一理論的誕生有其歷史背景,在冷兵器時代,因為有著盔甲的保護,兵器對于肢體的傷害有一定的限度,受損的肢體可能復原。但隨著火藥時代的興起,火藥武器對于肢體的傷害是粉碎性的。如果讓傷兵留著已經嚴重破損的肢體,只會導致他們的死亡,所以安伯路易斯大膽采取了一個簡單粗暴的辦法,對于被火藥武器傷至骨髓或肢體遭受粉碎性破壞的傷兵,一律采用截肢。這一理念的實行在當時挽救了一大批傷兵,以至于當時軍醫必不可少的外科工具就是鋸子。在不少電影,如《怒海爭鋒》《愛國者》《眾神與將軍》里都有用鋸子截肢的場景。
但是這樣一來也使社會出現了很多肢體殘疾的人,所以安伯路易斯開始試驗自己的義肢。在前臂義肢上,他集合前代義肢的優點,多使用齒輪和彈簧,做出的義肢通過殘肢的動作便可以實現手掌的抓握。雖然此時僅僅能做出抓握動作且實際效果不大,但這已經是現代義肢的雛形。同樣,在下肢義肢上,他設計了可以通過外力實現彎曲的義肢,相比于從前僵硬不能彎曲的義肢,安伯路易斯的設計更能滿足正常的需求。
之后的年代,火藥武器和殖民時代興起讓歐洲陷入混戰,從三十年戰爭打到拿破侖戰爭,再到之后的兩次世界大戰,義肢的發展也就達到一個頂峰。德國著名作家歌德曾寫過一部關于義肢的戲劇《鐵手騎士葛茲》,描繪義肢是如何的接近于正常肢體并更加富有力量感。等到南北戰爭時期,美國人改進了義肢,首次將橡膠材料應用到義肢中,義肢也就變得更加柔軟,所能做出的動作也更加接近真實,并且橡膠材料的使用開始讓義肢看起來更接近正常肢體。跟安伯路易斯的義肢只能做出虛有其表的抓握動作不同,此時的義肢已經能拿起類似于牙刷、刀叉這樣的小物件。
兩次世界大戰讓義肢更加普及,這不僅發生在義肢發展較早的歐美,也出現在抗日戰爭時期的中國。為了拯救戰爭中傷殘的軍人,國民政府在貴州設立了義肢制造工廠并大批量制造義肢,提供給前線傷殘的軍人。不過由于資金投入問題和技術受限,這批義肢多采用木頭和皮革制造,類似于安伯路易斯的義肢,不具備現代義肢的靈活性。但不管怎樣講,這是中國政府第一次投入和發展義肢。新中國成立后,鑒于戰爭遺留的客觀原因,加大了對義肢領域的研究。政府先后在中科院自動化研究所和清華大學等高等學府設立研究中心,研究肌電義肢,并取得一系列成果。
工業時代義肢的發展還帶來了一個有趣的文化符號,在歐美的蒸汽朋克風格的漫畫里,主角使用裝著無數齒輪驅動的義肢是一大特點,并且使用這些義肢的主人往往是體格強壯意志堅定,在團隊里類似引路人的角色。金屬的義肢帶給人一種力量感,也給人物添加了幾分冰冷的氣質。關于義肢的文化符號還有一個笑話,裝著一個義肢的可能是主角,大多是好人,但裝著兩個以上義肢的必然是大反派。
在當代,對于義肢的研究和應用最深入的國家是美國。因為長期的對外戰爭,美國國內的殘疾軍人數量巨大,迫使美國投入極大的成本研究義肢。信息時代的來臨給義肢帶來了全面的革命,如今的義肢已經能夠完美模仿人類軀體的動作,并且在功能性上絲毫不亞于人類軀體。美國醫學界甚至還研究出可以感應到冷熱、肌膚觸感的義肢。在美國的陸軍最高醫院,高度仿真的義肢讓失去雙手雙腳的軍人與常人無異。CNN曾經有這樣一則報道:43歲的中士戴維·查特漢姆在2003年美軍鎮壓伊拉克費盧杰地區反抗的時候失去右腿,他醒來第一句就是“已經在軍隊度過大半生,不能讓我離開軍隊”。隨后在康復中心安裝義肢后,他重新回到戰場。不少美國軍人擔心離開軍隊后將無以為生,所以即便傷殘也要求重返軍隊。美國國防部最初不愿回應這批軍人,他們擔心這會給軍隊帶來多余的負擔并造成媒體的指責,但注意到這批傷殘軍人通過義肢恢復本來的狀態后,便表示可以接受傷殘軍人歸隊。陸軍中尉格恩·弗蘭克林·海戈伯克表示:“我們意識到士兵良好精神面貌和情緒并不僅僅是對殘廢身體的補償,而是比這還要多?!辈际部偨y因此許諾:“今天如果受傷的服役士兵想繼續從軍并還能擁有工作能力的話,軍方將盡全力幫助他們實現愿望?!?戰爭是義肢所能承受的最惡劣的環境,美國不少軍人通過義肢重返戰場,由此可見現代義肢技術的高度發達。
義肢的爭議
義肢帶來的便利并非得到所有人的贊同。
1960年羅馬召開了第一屆殘疾人運動會,此后世界對于殘疾人運動越發重視。起初,肢體殘疾的人依靠義肢參加殘運會被認為是人類意志和美德的體現,但隨后因為義肢的高度發展,肢體殘疾的人也可以參加夏季奧運會,便把義肢問題推上風口浪尖。
被譽為“刀鋒戰士”的南非皮斯托瑞斯便是將這一問題臺面化的人物,失去雙腿的他使用了一種刀鋒形狀的黑色碳纖維義肢,并以此參加奧運會。在參加北京奧運會前夕,皮斯托瑞斯受到了非常大的爭議,他的義肢不僅質量輕巧,而且高度應用了現代科技的生物學和材料學。在訓練中,皮斯托瑞斯甚至跑出接近世界紀錄的成績。2004年,皮斯托瑞斯便憑借這雙高科技義肢奪得雅典殘奧會男子200米比賽金牌。
兩次奧運會男子400米金牌得主邁克爾·約翰遜對此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他認為皮斯托瑞斯從義肢中獲益巨大。據美國專家公布的結果,皮斯托瑞斯的義肢能比正常人省力25%。南非科學家羅斯塔克也有類似觀點,人體肌肉會產生疲勞,在中短距離的賽跑里,后半段肌肉的疲憊程度會明顯反映到選手的速度上,然而義肢卻沒有這樣的缺點。
原本義肢讓皮斯托瑞斯回到正常生活,重拾自己的夢想,但義肢帶來的尷尬卻讓他多少受到一些敵意。早在2008年,國際田聯就為此事與皮斯托瑞斯對簿公堂,原本國際田聯想頒布規定禁止義肢選手參加健全選手的賽事,但因皮斯托瑞斯的控告而就此作罷。圍繞義肢參賽問題依舊爭議不斷,部分激進人士認為義肢選手就應該參加殘奧會,這無疑變相增加了對殘疾人的歧視。邁克爾·約翰遜干脆直接表示允許皮斯托瑞斯參賽是對健全參賽者的不公平。最終,皮斯托瑞斯還是獲得了與正常人平等競技的機會,參加了2012年倫敦奧運會的比賽。
對于義肢的不滿也蔓延到其他領域,加州一所周立大學曾經做過小范圍的調查問卷,詢問人們對于義肢的看法。大多數人認為義肢能夠幫助人實現正常生活,應該得到鼓勵,但也有少部分人認為如果能通過義肢獲得更大的利益,那么就是對其他正常人的歧視。
《機械戰警》這部電影給我們展示了未來高度發達的義肢,義肢的使用者不管在力量還是速度上都遠勝于正常人類。這種替換身體大部分部件的義肢,一方面造福了瀕臨死亡的人類,另一方面又帶來巨大的社會和倫理問題。也許未來也會產生為了獲得更多能力而主動放棄人類器官的社會現象。美國的未來學有一種觀點,就是在未來,人類應該放棄肉體對于人體潛力的束縛,轉而應用高度發達的生物技術和機械技術制作出的義肢。僅僅依靠肉體的力量和技巧的工作將不值一提,人類將面臨與義肢的結合。這不僅僅要跨越技術障礙,同樣也要跨越道德和倫理的界限,恐懼和歧視將成為人類的陣痛。真理究竟會走向何方,這還需要時間來驗證,也許,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