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守“滇黔門戶”的反腐巾幗

文_本刊記者 化定興

鎮守“滇黔門戶”的反腐巾幗

文_本刊記者 化定興

對于女性紀檢監察干部，外界對她們要么知之甚少，感覺神秘；要么有點臉譜化，缺乏立體感。其實，她們和其他女性一樣，扮演著女兒、妻子、母親的角色，只不過干上了紀檢監察工作，那些角色的色彩被不經意間沖淡了。

作為女性紀檢監察干部的一員，湖南省懷化市紀委副書記鐘麗萍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社會上很多人以為我們很神秘，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其實，我們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而懷化市多位女紀檢監察干部坦言，女性在工作中并無性別的概念，壓力也很大，克服家庭的困難要比其他人多得多。

湖南省懷化市素有“滇黔門戶”之稱。目前，懷化市紀委共有女性干部22人，下轄的13個縣市區中，有一名女性紀委書記，34個派出機構中，有5個女性紀檢組長。懷化市紀委常委劉春華告訴記者：“以前，各個部門常說莫給我派女同志，怕扯工作后腿，其實，我在市紀委工作多年，感覺我們的女同志很愛崗敬業，不扯是非，不引發矛盾，非常維護單位的團結和諧。”

鐵骨與柔情

辦案，不僅是智慧的較量，也是情感的“煎熬”。

曾在懷化市多個縣擔任過宣傳部長、紀委書記和縣委副書記等職的鐘麗萍，目前在懷化市紀委分管紀檢監察二室、機關黨委、團總支、婦委會等部門，對紀檢監察工作感受頗深。在與記者的交談中，她習慣性地把雙規之人稱為“涉案對象”，因為在沒有移送司法之前，他們依然是“同志”。講起辦理過的案件，鐘麗萍顯得較為淡然。她說：“只有在辦案過程中，很多智慧和勇氣才會瞬間爆發，案子一過就感覺平淡了，當時的那種情緒也很難還原。”

記得在一次辦案中，某涉案對象在當地長大，人脈關系極廣，紀委工作人員幾分幾秒進入該地，問了些什么人他都一清二楚，這給調查帶來了很大難度，案件一時陷入僵局。鐘麗萍最后帶領大家采用迂回戰術，聲東擊西，最終為案件偵破打開了突破口，其間的艱難和復雜已難以用語言形容。另有一次，懷化市紀委紀檢監察二室主任衡湘琴在看一份合同時，發現其并無異常之處，是真合同、真項目，但仔細研究發現，該合同中的項目實物早已存在，這份合同純粹是為了套取國家項目資金。

辦案，不僅是智慧的較量，也是情感的“煎熬”。辦案過程中目睹了一個個“自己的同志”從優秀到蛻變，令人惋惜。“案子不辦，對不起黨紀國法和肩頭的職責使命；案子辦了，干部就完了。”鐘麗萍和記者說，“別人以為我們查辦完一個案子會很開心，其實往往心力交瘁，送一個，流一次眼淚。”而對于涉案對象家屬的一些實際困難，他們也會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某涉案對象小孩上學遇到困難，便是紀委幫忙解決的。

洪江區紀工委書記莫文華是懷化市下轄市縣區中唯一的女紀委書記，1976年出生的她，率真、剛正不阿，辦起案子也毫不含糊，被不少人稱為“油鹽不進的家伙”。

莫文華1994年當兵，2013年4月來到洪江區，8個月辦理了12個案子，她笑言紀檢監察工作的感受和體會“能寫一本書”。為了更好地成為一名決策者，莫文華勤于咨詢，有時要來回到懷化市紀委好幾趟。洪江區地域小，總人口不到7萬，關系網復雜，遇到案子會有熟人來打招呼，但莫文華始終堅持原則，她直言“紀委辦案不得罪人不可能”。

為了減輕下屬辦案的壓力，使案件不出紕漏，莫文華讓下屬們將一切問題往自己身上推，同時要求他們絕對不能跑風漏風。有一次，某被調查對象的老婆找到莫文華，并哭著求情，剛強的莫文華忍不住哭了，但在組織紀律面前，她只能不斷給家屬解釋，不能放棄原則。莫文華說：“我最大的快樂就是做任何事憑良心，人在做，天在看。及時提醒，拯救干部是件很幸福的事，處理干部也是為了教育更多的人。”

而在懷化市糧食局，預防腐敗成為亮點。據該局紀檢組長尹勁梅介紹，糧食局將審計和紀檢監察工作結合了起來，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2013年，懷化市紀檢監察機關共受理舉報2884件，初核案件線索579件，立案549件，其中縣處級干部13件；結案657件，處分黨員、干部675人，移送司法機關50人（縣處級干部3人）。

帶著感情接訪

“老百姓走進紀委，是對我們紀檢監察機關的信任。哪怕我們自己有再大的困難、再多的委屈，我們也會竭盡全力做到讓百姓怒氣沖沖來，高高興興走。”

除了紀檢監察室，紀委還有信訪室、黨風廉政室等部門。懷化市紀委常委劉春華，最初從事的就是信訪工作。她告訴記者：“女同志做事都帶著感情，我從事信訪多年，對百姓充滿感情，有時候百姓的訴求并不是紀檢監察的業務范圍，遇到問題解決不了，心情會很沉重。”

懷化市紀委干部室主任張惠，曾在2007～2012年擔任信訪室主任，對信訪也感受很深。她說：“老百姓走進紀委，是對我們紀檢監察機關的信任。哪怕我們自己有再大的困難、再多的委屈，我們也會竭盡全力做到讓百姓怒氣沖沖來，高高興興走。”百姓上訪的事很多，有大也有小。

她回憶，2007年，為了協調解決一起進京上訪的疑難信訪案件，尚在住院的她仍然陪同分管領導趕往麻陽與相關部門召開協調會，對上訪人反映的二十多個大小問題進行現場答復和交辦，在此后的幾年時間里，他們對交辦的事項進行跟蹤督辦，直到所有問題都得到妥善解決，最終，上訪人還與她成了好朋友。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

上訪的人中，有些人反映的問題確實屬實，有的部分屬實，但也有極少數的纏訪、鬧訪，對此，張惠說：“對于上訪者的合理訴求，我們千方百計幫其協調解決；對于纏訪、鬧訪者，我們會耐心細致地做好思想工作，對他們生活中的實際困難，我們都想方設法幫他們解決。”

在信訪室工作將近兩年的奉福軍告訴記者，信訪室的壓力并不小，2014年度的來訪量是上年同期的4倍，平均一天有7件多，最多一天接訪了近20批次，40多人。在上訪過程中，有的上訪者拿著農藥瓶子，有的準備跳樓，還有的拿錄音筆錄音，然后還告我們不作為，所以，“我們經常成為被舉報對象”。

而黨風廉政室，每天關注干部的公款吃喝、公車私用，上班打游戲等問題，這引來了一些人的質疑：紀委怎么就辦這些小事？劉春華現在分管黨風廉政室，她說，黨風廉政室主要起防微杜漸的作用，正因為事小，很多“犯事”的干部希望我們能夠高抬貴手，但這是原則問題，執行不能打折扣。

懷化市人口計生局紀檢組組長龔鳳蘭告訴記者：“作為紀檢監察干部，要求別人做到清正廉潔，自己要先做到。每次外出就餐，別人開開心心吃飯，我們要考慮這餐飯多少錢，是否超標；有一次去省城開會，孩子正好也要回家，但需要買票，不能順路帶。”

家庭與事業的兩難

“女紀檢監察干部是用美麗團結人，用能力征服人，用賢德影響人。”

女人本是崇尚浪漫，需要男人呵護的花朵，然而，紀檢監察女干部常常與浪漫擦肩而過——很多與愛人、家庭團聚的節日，她們都在案子里“泡著”。因此常出現下面這些對話——

“你在干嗎？”

“我在忙。”

“忙什么？”

“……”

這些對話，是紀檢監察干部工作的縮影——一方面說明他們忙，另一方面說明他們忙的內容不足為外人道。這種情況，被鐘麗萍形象地稱為“同床異夢”。她告訴記者，有時候先生覺得你神神秘秘，但是你什么都不能說，也不知道自己先生與涉案對象是否有關聯，所以，即使辦案中的壓力和苦楚都不能和先生講，更不用說其他人。

工作和家庭的權衡，讓女紀檢監察干部頗為無奈。洪江區紀委辦案人員共有14人，還有2個是司機，在人員缺乏的情況下，為了偵破案件，加班加點是常態。洪江區紀工委書記莫文華告訴記者，她總是感覺對家庭和10歲的女兒有所虧欠，不能陪著她一起學習、成長。她的女兒已經習慣了媽媽每周星期五才能回家，只要到星期五下班后，她就會打電話問：“媽媽，你今天回來嗎？能趕上吃晚飯嗎？”莫文華常常因為工作而說話不算數，每次都要道歉。信訪室的奉福軍有一個7歲多的小孩，出差之前都會先溝通好，習慣了媽媽不在身邊的孩子對奉福軍說：“媽媽，我會照顧好我自己。”類似的事也發生在鐘麗萍身上。有一次，她的女兒做手術，鐘麗萍往返北京只有4天時間，臨走時，她的女兒對她說：“你的女兒無所不能！”

懷化市紀委執法監察室副主任周天紅說，2010年的時候，母親住院，然而查辦案件刻不容緩，即使母親最終去世了，也沒有時間整理遺物和安慰陪伴老父親，講到這里時，她潸然淚下。

在懷化市紀委，幾乎是全員辦案，作為女性紀檢監察干部，當然也不例外。不過，辦案似乎不太適合她們。30歲之前，人生閱歷淺，知識儲備不足，工作經驗匱乏。懷化市紀委紀檢監察一室副主任唐李梅說：“由于閱歷淺，你和涉案對象一交談，對方便知道你幾斤幾兩，你還沒看出人家的端倪，別人就把你看穿了。由于和涉案對象不匹配，駕馭起來比較困難。”等到30多歲，人生閱歷豐富一些了，可獨當一面時，往往家里又最需要女人的照顧，這時責任大，分身乏術。40歲以上，天天加班、熬夜，吃不消。

市紀檢監察二室主任衡湘琴出生于1961年，曾被中紀委和省人民政府授予“紀檢監察先進工作者”稱號。有一次，她的同事張雷發現垃圾桶里的帶血紙太多，一問是她鼻子大量流血，便督促她去檢查一下。但當時案子正在節骨眼上，衡湘琴堅持了三天，后來輾轉了幾家醫院檢查，發現是鼻黏膜出了問題。“衡主任的這個病曾經被查出很嚴重，這和工作壓力大不無關系，雖然最終懸著的心放下來了，但整個看病的過程讓人很揪心。”張雷告訴記者，“衡主任近幾年動過一次大手術，現在離異獨自帶著孩子……”1986年出生的張雷，到辦案一線不久，但對其中的艱辛已感同身受。

盡管有這么多艱辛和酸楚，但由于現在串案、窩案多，女性對象也常碰到，如果辦案者是女性，會更加方便，觀察案件也更加細致，春風化雨式的談話方式更加容易對方接受。為了讓工作得心應手，懷化市女紀檢監察干部特別注重學習，由于法律法規比較嚴肅、枯燥，她們不得不花很多的時間。現在，懷化市紀委開辦了“女子夜校”，每月一期，主要由機關女干部輪流上臺講課，還不時邀請專家授課。講課環節結束后，專門安排半小時進行討論，增進交流，提升學習效果。學習內容不僅有紀檢監察工作業務知識，還涉及科技、文化、歷史、健康等方方面面。自2012年8月以來，“女子夜校”已開展了16期。

苦楚多，快樂也很多。比如向舉報人反饋信息時，他們的微笑；在評比中得到群眾的認同，工作得到上級領導的肯定，這些女紀檢監察干部都會很有成就感。

如今在懷化，這些女紀檢監察干部就像沖鋒陷陣的戰友一樣，工作上互相支持，生活上互相關照。正如懷化市紀委副書記鐘麗萍所說：“女紀檢監察干部是用美麗團結人，用能力征服人，用賢德影響人。”

采訪后記》》

如果不跟隨紀檢監察女干部工作一段時間，似乎很難理解她們的辛酸和苦衷；如果只是短暫的交談，也似乎很難完全抵達她們的內心世界。盡管如此，記者還是感受到了這群紀檢監察女干部身上的真誠和溫暖。

懷化市紀委副書記鐘麗萍在接受采訪時用“浪漫與嚴肅、現代與傳統、鐵骨與柔情”等詞組來形容紀檢監察女干部，算是對這個群體的高度概括。確實，不管是著裝，還是與涉案對象的談話，都非常嚴肅；作為現代女性，她們既要做好工作，又不能拋棄傳統中的家庭角色；工作中，她們既有剛硬的一面，也有柔情的一面。

通過采訪可以發現，這些紀檢監察女干部其實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她們身上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唯有普通人的悲歡離合，比如有的丈夫已經去世，有的已經離異。記者無意渲染所謂的“苦難美學”，但亦不能舍棄普通人的樸素情感。在采訪懷化紀檢監察女干部時，她們中的幾位在談到自己的家庭或者工作的壓力時，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起來，可謂情到深處，未語淚先流。她們的工作并沒有那么光鮮，長期處在負面的情緒中，要靠自己調節；她們的家庭生活也沒有那么完美，在工作的擠壓下，似在負重行走。但她們的工作和生活點滴讓人深受啟發和感動。她們沒有想過要當多大的官，最主要的是怎樣把工作做好，同時盡力把家庭照顧好。這是她們的普遍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