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蕭楓
水利局長的受賄怪論
文_蕭楓
2013年11月19日上午,南京市江寧區水利局原局長徐亮(正處級)涉嫌受賄案在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接受審理,檢方當庭指控徐亮受賄金額達210多萬元。南京市紀委還對外公布,在查處此案中,另查處與該案相關聯違紀違法人員17人,全部被移送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17人中,14人為黨政機關領導和工作人員,其中處級以上干部5人,另有3人為行賄人。
再回頭來看徐亮的犯罪歷程,有一點很值得注意,那就是徐亮在受賄過程中,總能找到一些奇怪的借口為自己辯解,這些借口雖然看上去荒誕不經,但卻值得人們深思。
徐亮的一些朋友至今還在為他感到惋惜,徐47歲出任正處級局長,如果他不犯事,今后應該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但他偏偏是個膽大妄為之人。
在很多知情人看來,徐亮正是膽子太大了,使得一些被他“借”錢的人十分惱火,這才最終導致事發的。那么,他的膽子到底有多大呢?從他的一次“買房事件”中,我們便可以窺見一斑。
2010年11月3日,已升任為江寧區水利局局長的他,突然打電話給南京金箔集團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掌門人朱金水,表示想購買一套該公司在秦淮河邊開發的涉水房,具體地點是金王府小區。一聽徐亮的口氣,朱金水就知道徐是不可能出全價的,于是,他把公司下屬負責房產買賣的老李喊來,要他負責和徐亮談價格。朱金水混跡江湖多年,深知水利局局長是得罪不起的,他一再叮囑老李:“話要講得婉轉些,他以前關照過我們,我們肯定要對他優惠力度大點的。”
徐亮對老李說,買這個房子只是想以后老有所依,住在里面看看秦淮河的風光,但自己大學一畢業就開始做公務員,沒什么錢,只有100萬元。徐亮看中的這套房子,面積163.33平方米,當時的市場價就已經高達225萬余元。老李犯難了,他迅速與朱金水聯系,朱金水考慮再三,最終還是答應以100萬元的價格成交。朱金水還特別對老李說起,徐亮在任江寧區湖熟鎮鎮黨委書記時,曾為他們公司的土地開發幫過忙,現在的金王府小區作為涉水項目,在開發前期,徐曾為他們找過市里和省里的水利部門等做了協調工作,現在他自己又當上了水利局長,這個忙必須幫。他讓老李把話說明,公司是懂得感恩的。當月月底,徐亮用100萬元買到了他中意的房子。
值得一問的是,徐亮買這套涉水房花的這100萬元錢,又是從哪里來的呢?按他的話說,是借來的。在打算買房之后,他找到在江寧區銅井鎮開飯店的老板王德章,王德章與徐亮的關系很鐵,早前徐亮妻子買轎車時,王德章就幫她出過10多萬元。徐亮這次又找到王德章,開口就是要“借”100萬元,說是要買房。王德章暗暗叫苦,他清楚得很,徐亮家中的房子遠不止一套,為何還要再買呢?但王德章有苦難言,還是當即答應出“借”100萬,不要借條。他知道這100萬元是有去無回的,要了借條也沒用。第二天,王德章按徐亮要求,把100萬元匯入徐亮妹夫蘇益明名下的公司,徐亮正是用這筆“借”來的錢買到了金王府小區的房子。
然而,如王德章所說,徐亮買下這套涉水房之后,卻從沒有搬進去住過。王德章說:“徐局長就是有這個‘愛好’,愛好收藏房子,這個愛好害死了他。”王德章還說,徐亮在被抓之前的幾個月,曾找過他,說是要還那100萬元借款,但王德章最終還是沒要他還。那次,徐亮臨走時,又突然對王說:“如果有人來你這邊,你就說還欠著我不少錢,其他的你看著辦。”“他拿了我這么多錢,還說我欠了他的,他當時說完這話,我真是想哭啊。”王德章大吐苦水。
在庭審中,徐亮為自己強行買優惠房一事作了辯解,他說:“我壓他們的價,這是在打擊他們賣高價房的勢頭,也為保護百姓利益作貢獻……”此言一出,笑翻全場。
2005年2月,江寧區實行車改,徐亮當時是江寧區湖熟街道書記,他在一次酒宴中對在湖熟范圍做建筑工程的商人張泉法說:“現在車改,我想買車,你看哪款車不顯山露水,你給我參謀一下。”張心里明白,當年他辦企業,徐給過不少幫助,自己在承接工程、受讓土地和資金周轉等方面都求過徐,徐這么說,是在暗示自己要“知恩圖報”。他當即表示,自己出25萬元,給徐亮買車用,并說,“這是公務用車,徐書記開好了車,才能為革命多做事,造福于咱百姓,我這也是為革命作貢獻。”
25萬元現金3天后就送到了徐的辦公室,徐亮用這筆錢買了一臺尼桑天籟,登記在了自己名下。但讓張泉法做夢也沒想到的是,3年后,這臺車竟然會回到自己手上,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2008年3月11日,徐亮打電話對張泉法說:“現在我身邊有不少人都開上了奧迪,我還在開這款老車,你看……”張泉法馬上就明白了,立即順水推舟地接過話:“那徐書記要什么車?我看也奧迪吧,只是我這些日子手頭有些緊,要不這樣,我出錢把你現在開的這臺尼桑買下來,然后你再去買奧迪?”于是,張泉法拿出26萬元給徐送去,買回了自己當年出價25萬元的車子。
這輛車被徐亮開了3年,已經有些破舊了,但張泉法卻覺得這樣就不錯了,要是自己不靈活,接話不快的話,可能要出30萬元買奧迪才能擺平這事,現在只用26萬元就搞定了。雖然前后3年他還是出了51萬元錢,但好歹還“略賺”一輛舊車。徐亮倒也“善解人意”,很快讓張辦了過戶手續,把舊車轉到了張的名下。
這就是徐亮的一出經典曲目,但關于車子的好戲卻還沒完,徐亮妻子買車的故事也很值得一提。2006年1月,徐亮在江寧區湖熟鎮任書記,他有一次對上文已經提及的王德章說:“你說我老婆這人怪不怪,有輛電瓶車在開嘛,好啦,還提出要買轎車。我說我們家兩個都是公務員,兒子還在讀初中,不行,可她非要買。”這是一次酒后的話,王德章開飯店多年,精明能干,自然一點就通。他知道,當年徐亮在銅井鎮當鎮長的時候,自己的飯店沒少受他關照,該是回報一下的時候了。于是,他把一大杯酒喝下,當場表示:“這個小意思,想要什么型號的車子,我弟妹這點事隨便搞定。”
第二天,王拿來13萬元現金交到徐的手上,王查過了,徐所說的那款北京現代只要12萬元就行。王說,當時雖說徐亮已去其他鎮當書記,但他少不了還會過來關照自己,自己理應回報,這也是王德章第一次給徐送錢。寶藍色的車子幾天后就搞定了,登記在徐亮妻子的名下。
“人要缺德了,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南京的房產商人劉以貴在接受檢察人員的調查時,脫口而出。他說的是一樁什么事呢?那是2006年9月,徐亮當時在湖熟當書記。徐亮找到劉以貴,說要買劉公司在湖熟地塊上開發的綠野楓景花園雙拼別墅。這些別墅在物價部門的備案是每平方米4430元,但劉知道,如果不壓價,以徐在熟湖地盤的能量,今后在房產開發項目上和稅收上都會在劫難逃。于是,他來了個跳樓價,每平方米2500元。劉以貴以為這個價真是大出血了,但他哪里知道,徐心里的價位卻是打五折,最好再降些,2000元一平方米。劉以貴還算聰明,又接著表示,房子的裝修也由他負責,以后對外稱樣板房。之后,劉以貴公司出賬24萬元給徐裝修,徐亮最終以2500元一平方米的價格,買下了面積為269.6平方米的別墅,總共出價不過67.4萬元。
但就是這樣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在大會上談起作風建設來,卻是義正辭嚴,一臉正氣。2010年11月,江寧區水利局召開全局干部職工思想作風建設大會,徐亮在會上要求全局上下樹立正氣,抵制邪氣。有人翻出當年的會議紀要,上面記錄了徐亮的“重要講話”:“就如何搞好這次整頓活動,我講三點意見:要統一思想,提高認識,充分認識整頓的重要意義……有的人紀律松弛,不作為甚至以權謀私亂作為,不給好處不辦事,給了好處亂辦事。紀律問題不容小視,小視就可能引發大問題。所以我們每個人時時刻刻都要增強紀律觀念,自覺遵守工作紀律、生活紀律、廉政紀律……”
2011年10月,江寧區水利局召開落實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情況匯報會,徐亮代表局領導班子作黨風廉政建設情況匯報。他在講話中強調:“有些問題,看似不大,這些問題雖然發生在少數干部身上,但嚴重制約著發展環境的優化,損壞了我局的形象。開展‘干部作風建設年’活動,就是要著力解決好干部作風方面存在的突出問題,形成風清氣正、真抓實干的良好局面;就是要進一步振奮精神,積極應對挑戰,奮發有為地做好各項工作……”
徐的下屬說:“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臉也不會紅的。他這話說完,一年半不到,自己先進去了,到里面他可是再也沒有說這種話的機會了。”
“進去”之后的徐亮,說的又是哪種話呢?“我雖然出生在農村,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每次與父母、岳父母聚會,四位老人都告誡我,在外面要注意,人家送的錢物不能瞎拿。實際上,自己也不差錢,不缺房……可是一切都晚了……”這是落馬后的徐亮寫下的悔過書,悔過書一寫就是1萬多字,洋洋灑灑,讀來令人唏噓。他總算想明白了,然而正如他所寫的那樣,“一切都晚了”。如此教訓,那些手中掌握著權力的官員們,不可不察也。
(除徐亮外,其他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