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璞
(天水市博物館,甘肅 天水 741000)
近年來,各地廣泛挖掘歷史名人,以期對當地旅游市場產生巨大影響和帶動作用。在發揮好這一作用的同時,也是對文化資源的進一步積累。隨著上官婉兒墓的發現和發掘,一些歷史鏡頭再一次呈現在我們面前。值得重視的是,她的籍貫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從史書記載的陜州陜縣人變為了隴西上邽人(即今天水市人)。這一重要發現對于研究天水歷史文化,推動天水旅游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同時我們也有必要根據墓志銘的記載對于上官婉兒的生平作進一步的再認識。
2013年9月,陜西咸陽發現一座帶有5個天井的唐代墓葬,根據墓蓋上篆書“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銘”,確定該墓墓主為上官婉兒,葬于唐景云元年(710年)8月。史載,上官婉兒,復姓上官,小字婉兒,又稱上官昭容,陜州陜縣(今屬河南三門峽)人,唐代女官、詩人、皇妃。因祖父上官儀獲罪被殺后隨母鄭氏配入內庭為婢。十四歲時因聰慧善文為武則天重用,掌管宮中制誥多年,有“巾幗宰相”之名。唐中宗時,封為昭容,從此以皇妃的身份掌管內廷與外朝的政令文告。710年,在臨淄王李隆基發動的唐隆政變中,與韋后同時被殺。
關于上官婉兒的傳奇一生,史書上多有記載。從目前可見到的資料來看,在她的籍貫方面,均顯示上官婉兒是陜州陜縣人。但恰恰是咸陽出土的上官婉兒墓志銘否定了這個結論,明確告訴我們:上官婉兒是天水人。墓志73厘米見方,志文楷書,縱32行,橫33行,有空格,計982字,記載上官昭容世系、生平、享年、葬地等信息。
墓志對其籍貫是這樣記述的:“……婕妤,姓上官,隴西上邽人也。”上邽,即今甘肅省天水市,公元前688年秦武公取其地,置邽縣,后改為上邽縣;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置三十六郡時,上邽是隴西郡中一縣;漢武帝時,置天水郡,上邽是其中一縣;漢唐之間為秦隴地區交通中心和軍事重鎮,晉以后常為秦州治所。
墓志銘是一種悼念性的文體,一般由志和銘兩部分組成。志多用散文撰寫,敘述逝者的姓名、籍貫、生平事略;銘則用韻文概括全篇,主要是對逝者一生的評價。古時候高等級官員或名人的墓志銘大都是當代的一些鴻學大儒根據官方檔案來寫的,是我們現在研究歷史的重要依據。當時人記當時事,檔案資料齊全,年代幾無差別,且沒有篡改籍貫的必要。由此可見,關于上官婉兒的籍貫,我們可以肯定地說,應以墓志銘為準,她是天水人也。
在正史的影響下,上官婉兒的形象很長時間局限于淫亂才女上。過去由于相關史料缺乏,一般都以正史而論。墓志對婉兒做了積極正面的評價,文學色彩濃重,溢美之詞較多,持肯定態度。“神龍元年冊為昭容,以韋氏舞弄國權,搖動皇極,賊臣遞構,欲立愛女為儲,愛女潛謀,欲以賊臣為黨。昭容泣血極諫,扣心竭誠,乞降綸言”。從中我們似乎很清晰地看到那場政變的血雨腥風,而婉兒在這場政變中扮演的角色是“泣血極諫”,并不是韋氏欲篡皇權的幫兇。再看景元三年十一月的詔命:“……柔嘉順則,內守恬淡,外防奢侈……珠璣不珍,堆籍為寶”。一個賢淑溫順、與書為伴的才女形象躍然紙上!她以一介女流,影響一代文風,成為中宗文壇的標志者和引領者,對于當時文壇的繁榮和詩歌藝術水平的提升具有重要作用。時詔命說:“前昭容上官氏,相門積善,儒宗雅訓,文學冠時。”“當時屬詞大抵浮靡,然皆有可觀,昭容力也。”“上官體之精微處由掌中宗一朝文衡的婉兒而積極得到發展。沈宋之屬后來居上,經張說、張九齡而影響于王灣、盧象以至王維一脈,更下開大歷詩風。這一系直到晚唐都是唐詩發展史上的雅體。”這些評價深刻闡發了上官婉兒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歷史定位。對于上官婉兒為何在當世的評價遠高于后代史書的評價,這種差異可能在于后代史官對女性參與政事的抨擊,具有很大程度的偏見所致。
上官婉兒生活在一個政治風云變幻莫測、波譎云詭的時代,她一生跌宕起伏,與武后、中宗相始終。她不僅有文詞,而且明習吏事,逐漸獲得了武則天的信任,得以參與奏章的批復和政令的擬定,成為武周王朝的政治核心。《景龍文館記》記載:自通天后,建(逮)景龍前,恒掌宸翰。其軍國謀猷,殺生大柄,多其決。中宗李顯復位之后,亟需借重上官婉兒的政治才干,又令專掌制命,深被信任,尋拜為昭容。昭容為九嬪之一,當時在后宮地位僅在皇后之下,上官婉兒從此以皇妃的身份掌管內廷與外朝的政令文告,其政治地位又非武則天時代所能比擬。張說《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云:“昭容兩朝專美,一日萬機,顧問不遺,應接如響……文章之道不殊,輔佐之功則異,嘉猷令范,代罕得聞,庶姬后學,鳴呼何仰”。“兩朝專美”一詞形容上官婉兒在武后和中宗朝的顯赫地位,實不為過。
上官婉兒親近武氏、韋后,這讓她的表弟王昱十分擔憂,他向婉兒母親鄭氏進言,這樣下去必將給上官家帶來災禍。起初婉兒并不在意,但在李重俊兵變未遂后,她開始加強同太平公主等李唐宗室的關系。由于上官婉兒深得中宗、韋后信任,她專秉內政,祖父上官儀一案也被平反,上官儀追贈中書令、秦州都督、楚國公;父上官庭芝追贈黃門侍郎、天水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戶(墓志銘有記載);母親鄭氏則被封為沛國夫人。
雖然上官婉兒憑借她的聰明才智,周旋在武、韋、李等各大政治勢力之間,并借此掌握國家大權,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昭容,沒有自己的勢力,朝堂上的風起云涌也讓她疲于應付。公元710年5月,中宗突然死亡,這讓上官婉兒感到了危機。韋后意欲獨掌大權,讓婉兒起草一份遺詔,第一,讓十六歲的李重茂接班當皇帝;第二,讓韋皇后輔政,就像當年的武則天一樣,裁決軍國大事。但由于李重俊的政變給了她足夠的警示,婉兒“泣血極諫,扣心竭誠,乞降綸言”,又聯絡了太平公主。此時的太平公主在朝堂中已是舉足輕重,她也樂意與婉兒合作,于是二人連夜起草好了一份遺詔。遺詔重點內容一共三條。第一條: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第二條:韋皇后知政事;第三條:相王李旦參謀政事。然而韋后并不滿意,她準備效仿武則天當皇帝,將臺閣政職、內外兵馬大權以及中央禁軍等全部安排了自己的黨羽和族人,這無疑令李唐皇室感受了巨大的危機,太平公主與臨淄王李隆基決定先下手為強。7月21日,李隆基引兵殺入內宮,聲稱“韋氏毒死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諸韋”,大部羽林軍臨陣倒戈,韋氏一黨來不及反應,盡數被殺,史稱“唐隆政變”。而與韋后關系過密的上官婉兒也在誅殺之列,婉兒執燭率宮人迎接,并把她與太平公主所擬遺詔拿給劉幽求觀看,以證明自己是和李唐宗室站在一起的,劉幽求拿著遺詔求李隆基開恩,但李隆基深知其左右搖擺,此時若放過,定后悔無及,遂斬于旗下。
其時,“昭容覺事不行,計無所出,上之,請擿伏而理,言且莫從;中之,請辭位而退,制未之許;次之,請落發而出,卒為挫衂;下之,請飲鴆而死,幾至顛墜。”在未得到寬赦的情況下,“亡身于倉卒之際,時春秋四十七。”婉兒死后,“太平公主哀傷,賻贈絹五百匹,遣使吊祭,詞旨綢繆。”
她的死固然是由于其在政治上的搖擺不定。政治是殘酷的,處于封建社會的宮廷斗爭更是殘酷。婉兒一介女流,其才振于九洲,其力不憾社稷,她周旋于各政治勢力之間,這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人生匆匆一世短,過后始知如云煙。誰又能一眼看透幾十年后的事呢?李隆基斬婉兒,固疑其志,作為皇權斗爭的鐵腕人物,他為自己的今后道路掃平障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我們說,婉兒是政治斗爭的犧牲品。后來唐睿宗下詔追復上官昭容的職位,贈謚號為惠文。
《資治通鑒》記載唐睿宗下詔追復上官婉兒昭容職位一事,遍閱《唐大詔令集》卻無從得見。有些時候史官記載歷史并不是完全按照事實的真實面目,它也有很多因素在里面,其最大者莫過于政治的需要。這也許是《唐大詔令集》中未收錄“追復詔”的原因;亦或是史書對婉兒籍貫記述有誤的原因吧。
墓志沒有撰寫與書寫者的名款成為一件憾事!史載“侍郎張說使子均收昭容尸,厚葬之,兼表請復昭容號,編序其文集。”或許張說也安排了婉兒墓志的撰與書?該墓志沉睡一千多年后,澄清了一些歷史事實,亦有可能在若干年后,另有史料確證該墓志銘的作者。這是一種期待。當然我們完全可以理解不落款的原因,在那種情況下,能冒著生命危險鐫碑立志已經實屬難得,誰還敢引火燒身呢。
無論如何,墓志還原了一些歷史基本事實:上官婉兒在當世是積極正面的形象。上官婉兒是天水人。在我們挖掘利用各種資源開發旅游市場的今天,上官婉兒作為天水人的意義遠大于墓葬的發現。

墓志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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