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提高考試通關難度

夏洛

外援空降英倫

3月12日，英國幾大主流媒體報道了同一則官方消息：在英國教育部的安排下，60名來自中國上海的數學教師將在今年秋季作為交換資源來到英國，在全英30個數學教學中心開設“大師班”。

引進60名外籍老師說多不多，卻在英國引發了熱烈討論。事件首先要追溯到英國國家數學能力中心（National Numeracy）的一份調查報告。該調查顯示，15歲英國中學生的數學水平平均比上海落后3年，比新加坡、香港、韓國和日本落后1-2年；約有49%的成年人運算能力僅相當于9-11歲學齡兒童，其中近一半算術水平甚至比不上7-9歲兒童；英國人因為數學能力太差，已經給英國經濟帶來每年200億英鎊的損失，這相當于2013年英國GDP的1.3%左右；因為商家找錯零錢、購物者自己又分辨不清，英國人平均每年多花8億英鎊以上冤枉錢。

事實上，200億英鎊這一數字可能被低估，因為“數學差”給刑事司法系統和國家醫療服務系統帶來的損失根本難以量化。調查顯示，數學基礎較差的人找不到工作、犯事進監獄或未成年懷孕的概率都較其他人更高一些。

英國教育專家、全國教師工會領袖克里斯汀·布洛爾（Christine Blower）說：“有時候我看到超市貼出‘12英鎊3個，或3英鎊一個這種荒謬的優惠信息，而一些購物者也完全看不出來哪里不對，這簡直駭人聽聞。這些人恐怕連自己的工資單細目都看不懂。”

數學能力中心首席執行官麥克·埃利考克（Mike Ellicock）表示，英國民眾的數學如此之差，一是因為數學師資力量貧乏，只有3%的小學教師擁有數學學位；二是因為學生們從一開始就過于依賴計算器。之前英國政府對10-12歲學生進行測試，發現在不用計算器的情況下，27%的孩子算不出2.36加1.49等于幾，36%不知道415除于5等于幾。2013年1月，由英國頂尖的25所中小學校長組成的英國考察團到中國寧波某小學交流。當一名小學生用乘法口訣迅速心算出72除以3等于24時，校長們的震驚之情溢于言表，因為如果沒有計算器，這道題在英國得教上好幾堂課學生們才能領會。

不買賬的英國人

全民數學差讓英國政府深感焦慮。為了改變現狀，英國教育部發起了“全國數學能力大挑戰”（National Numeracy Challenge）運動，具體措施包括禁止小學低年級生使用計算器、鼓勵大學生當數學老師并給予每人7500英鎊獎勵、為成年人提供在線數學水平評估和輔導。今年2月，由英國教育大臣伊麗莎白·特羅斯（Elizabeth Truss）領銜的代表團來到中國上海，專門“取經”數學教學方法。回到英國后，英國政府當即決定從上海引進60名數學老師到英國“支教”，而英國也將派出60名數學教師來上海長期學習以提高教學水平。在經合組織（OECD）的Pisa測試（Program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國際學生評估項目）和其他一些國際水平測試中，上海學生向來位列前茅。

60名“支教”老師將以數學教學中心為據點，與英國同行分享經驗、幫助有需要的學生。特羅斯希望，這些教學中心能夠成為未來英國數學教學專家的培養皿。“英國也有一些非常出色的教師，但中國教師總體而言效率更高。在上海和其他中國城市的所見所聞使我堅信，我們才是需要學習的那一方。他們對于數學有一種非常積極的態度，希望我們能在態度和表現上都趕上他們。”特羅斯說。

對于教育部的雄心壯志，多數英國民眾并不看好。BBC報道該消息后，很多觀眾在其網站發表了自己的見解，其中支持率最高的一條評論寫道：“然后呢？哪個國家的老師來提高其他科目？又有哪個國家的老師能來改變我們家長和孩子對教育的態度？”一名英籍華人表示：“60名中國教師怎么可能拯救整個國家的數學水平。這不僅與方法有關，更重要的是與學習有關的文化和社會差異！”還有人提醒教育部：“我們的孩子在日常生活中感受不到教育的重要性，有些學生極有天賦卻無法從教育體系中獲得恰當支持。如果一直如此，就算請來超級外教也于事無補。”

制度性改革

像是為了響應民眾的呼聲，教育部很快就用行動表明，引進數學外教只不過是教育改革的一部分。他們的根本目標是從制度上提高英國人才培養的質量和效率。

“我們已經下定決心提高學校教學水準，賦予年輕人參與全球化競爭所必需的技能，這已經成為英國經濟發展長期計劃的一部分。提高數學教育質量只是第一步，因為這是控制失業率、減少經濟損失的關鍵一步。”教育大臣特羅斯說。

英國是個有著悠久教育傳統的國家，尤其是它的打分體系，經過幾百年沿革已經相當復雜。這種復雜在一些人眼中是完善的標志，在批評家眼中卻是過時的體現。本屆英國教育部顯然屬于后者。2013年，英國21所大學打破沿用了200年的打分系統，開始試行美國式平均績點（GPA）模式，希望藉此解決多年來困擾英國學界的“成績通脹”問題。

到了2014年，為了響應首相加強考試嚴格程度的號召，從更加源頭的地方解決分數通脹，教育部開始積極敦促學歷發放和監督機關改進現行中學考試制度，提高考試難度，并建議從2017年起，以同階段（16-17歲）中國和新加坡等亞洲國家學生的Pisa成績為參照標準，為參加英國普通中學證書考試（General Certificate of Secondary Education，簡稱GCSE）的本國學生進行打分，以便擠出成績中的“水分”，重新樹立這項考試的權威性，并借此甄選出該年齡段中素質最高的學生。教育部還提出每年抽選一些“學生樣本”參加全國參考測試（National Reference Test），以方便教育和考試部門確定參照點，比較不同年份間學生的能力差異。改革將從數學、英語和英國文學三個科目開始試行。

如果順利施行，這將是英國考試系統有史以來第一次將其他國家作為參照物。“這與以前那些奇怪的小打小鬧不同，比如為了不刺激學生心理，用綠墨水代替紅墨水打分之類的。”英國資歷及考試監督辦公室主管格莉妮絲·史黛茜（Glenys Stacey）說，“這一次我們重新校準了評估制度，或者說提高了標準，高到甚至會讓人想起亞洲教育的某些特點。”在新制度下，每年獲得最高一級評分的學生人數將降至現在的一半；學生之間任何一點水平差異都將纖毫畢現，意味著真正優秀的學生會更容易脫穎而出。

讓考試來得更難一些

作為新體系打造者之一，史黛茜認為，新制度可以提高打分精準度，加強對優等學生的嘉獎。英國全國中小學校長協會領袖羅素·霍比（Russell Hobby）也對提議表示非常期待，希望新制度能解決現行打分體系中長期存在的不足。

學校與學院領導人協會秘書長布萊恩·萊特曼（Brian Lightman）的態度較為謹慎。他認為新體系仍然缺少幾塊拼圖。“細則和樣卷沒有出爐之前，教師們很難有針對性地制定教學計劃，幫助學生取得成績。我們理解政府提高學生水平的愿望，但這樣做也帶來很多新問題。對于舉辦參考測試的建議我們非常歡迎，這有助于我們客觀看待不同年份的學生能力差異。”

首先表現出抗拒的是一所獨立學校。“多年來，不管執政的是哪個政黨，政府都犯了同一個認知錯誤，那就是把GCSE證書視為衡量年輕人和學校表現的標準，新制度將進一步放大這種錯誤，讓GCSE證書成為衡量整個國家教育體系的標準。” 位于劍橋郡的史蒂芬珀斯基金會學校（Stephen Perse Foundation）副校長海倫·史特林格（Helen Stringer）說。英國最大教師工會領袖克里斯·基茨（Chris Keates）更是毫不客氣：“改變多年來沿用的標準，只會讓學校、家長和學生陷入迷茫。這種吸引眼球又毫無意義的修修改改，一看就是那些缺少關注度的政客所為。”

作為切身利益相關者，很多英國人這一次傾向于站在改革者一邊，雖然也有很多人慶幸自己早已畢業。多年來，考試內容過于簡單，導致學術教育和職業教育之間缺乏應有的差別，這招致了很多走學術路線的英國人的不滿，認為中學考試更像是在“比較誰更差勁而不是誰更優秀”，有能力的學生感受不到自己的價值。他們早就期待著一場大修的到來。一條熱門推特評論可以很好地表達他們的看法：“盯住亞洲的重點不在于模仿他們的教育標準，在于這樣能讓學生們真正學到東西，而不是稀里糊涂就通過了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