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發展方式與產業結構關聯：一個制度分析的視角

姜國強

摘要：產業結構層次應該作為評價經濟發展方式的重要指標之一。當前我國的產業結構現狀反映了我國過去經濟發展方式的粗放型特征。產業結構失衡的現狀要求我國必須加快產業結構調整，促進產業結構優化與升級，而制度創新可以促進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從而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 因此必須加快產權制度改革、深化市場機制、合理調整產業政策、推進自主創新。

關鍵詞：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產業結構；制度創新

中圖分類號：F1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81（2014）01-0033-05

我國轉變經濟發展（增長）方式提出已有20多年，但是效果并不理想。雖然我國的經濟發展方式選擇也不完全是主觀的選擇，具有一定的歷史必然性，但是由于路徑依賴的存在和實踐的局限性，認識上還有不少模糊之處，政府決策和改革措施也缺乏系統性，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和制約了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進程，出現了不少問題。隨著我國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深入推進，產業結構也必須加快調整，以適應國內外經濟形勢的新挑戰。

一、經濟發展方式與產業結構調整

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必然伴隨著產業結構的優化和升級。在產業結構升級過程中，資源逐漸從效率較低的第一產業流向效率較高的第二、三產業，許多高技術、高附加值、環境污染小的產業發展壯大，表現出更高的資源配置效率。歐美等西方發達國家實現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后的明顯特點就是高新技術產業和服務業占GDP的比重上升，農業和傳統工業占GDP的比重逐漸下降。可見，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是提高經濟發展質量和效益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重要途徑。產業結構在不同階段呈現不同的特征。在工業化初期，由于技術水平低，勞動力和資源是主要生產要素，主要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或者資源消耗型產業，產業結構高度化程度低；到了工業化中后期，以技術密集型產業或者現代服務業為主導的產業結構開始出現，主要發展技術密集型產業或者資源節約型產業，產業結構有所優化；到了后工業化時代，高新技術產業發展迅猛，知識密集型產業成為主導，經濟發展方式更加集約。可以看出，在粗放式發展方式向集約式發展方式轉變的過程中，產業結構不斷高級化、協調化。鑒于此，本文首先分析經濟發展方式與產業結構的密切關系。

經濟發展方式與產業結構的關系，可以從靜態和動態兩個方面進行分析和研究。靜態地看，一個國家或地區在某一時期的產業結構狀況是前一階段經濟發展方式作用結果的反映。例如，當前我國的產業結構現狀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我國過去經濟發展方式的粗放型特征。動態地看，產業結構的變動趨勢反映了未來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方向。如果一個國家或地區在某一段時間內產業結構表現出向高級化發展的趨勢，表明這一階段該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方式正向集約化轉變。從這個意義上講，產業結構層次應該作為評價經濟發展方式的重要指標之一。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產業結構一直在調整優化，產業結構有了一定改善，以往“重工業太重，輕工業太輕、農業落后、服務業太少”的產業結構已發生變化。盡管如此，我國原有產業結構的弊端逐漸暴露，主要表現在：第一產業基礎薄弱，農業占GDP的比重仍然偏高，達10.3%。更為嚴重的是，在農業部門中就業的人口占就業總人口的比重高達40%以上，是農業部門產值占GDP比重的4倍之多；第二產業比重呈現出不合理的上升趨勢，而且工業占CDP的比重與工業就業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也是不相匹配的，工業占GDP的比重為46.3%，而就業比重僅為23.8%（2007年數據），這可能與工業部門內部的產業結構過于偏重資本與技術要素密集的傾向有關；第三產業連續多年停滯不前，在GDP中所占的比重偏低，難以為解決就業問題發揮自身的優勢（見圖1）。

輕重工業比例失衡的現象在我國一直長期存在。根據郭克莎（1996）的計算，改革開放以前我國的霍夫曼比例①①霍夫曼比例，即輕重工業比例，霍夫曼系數=消費資料工業凈產值/資本資料工業凈產值。總體來看存在明顯的下降趨勢，表明這一時期重工業化傾向明顯。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到九十年代，我國工業結構演變開始呈現新特點，霍夫曼比例不降反升，重工業化傾向得到一定的扭轉。到了2005年，重工業比重有所回升，重化工傾向又有強化的趨勢。

從第三產業看，盡管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經濟結構的調整，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由31.3%增加到43.4%，就業人口占總就業人數的比重由12.2%上升至34.1%（見圖2），但是我國第三產業發展仍然滯后。一般來說，發達國家第三產業（服務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高達70%以上，而我國卻只有40%左右。我國服務業滯后不僅表現在總量上，還表現在服務質量上，尤其是一些壟斷半壟斷的行業，服務水平低服務價格高。另外生產性服務業發展嚴重滯后，目前僅占GDP的12.2%[1]。

我國第三產業發展相對滯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從理論上，由于片面理解馬克思對第三產業的勞動不能創造價值的說法而忽視第三產業的發展。實際上馬克思也承認服務業是國家、社會和環境管理不能或缺的“總體勞動”的有機構成的重要部分；從實踐上我國長期片面強調重工業發展戰略，不僅忽視了農業和輕工業，也忽視了服務業的發展，導致工業尤其是重工業過度膨脹，農業基礎地位薄弱，第三產業長期停滯不前；從制度上講，部分第三產業的高壁壘和高管制也是其難以順利發展的重要原因，金融、文化娛樂、醫療、教育等重要服務業領域的高準入門檻也阻礙了資金和勞動力等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

產業結構失衡的現狀要求我國必須加快產業結構調整，促進產業結構優化與升級：從農業來看，在保障農業基礎地位的前提下盡可能地降低農業占GDP的比重，通過城鎮化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從而降低農村就業人口在社會總就業人口中的比重；從工業來看，需要從我國的要素稟賦出發，優先發展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以便吸納從農業部門轉移出來的剩余勞動力；從第三產業來看，大力發展服務業尤其是生產線服務業，盡可能增加服務業占GDP的比重，提高服務業就業人口在社會總就業人口中的比重。只有三次產業協調互動發展，我國的產業結構調整才能真正取得成效。

二、制度因素對產業結構的影響機理

產業的制度結構是指各產業組織在對原有產業關聯關系進行分化和重組過程中產生的權利義務匹配與約束的規則體系，它包含了產業組織、政府組織、產業運作、產業分解和產業重組等方面的權利義務。制度機制對產業結構的影響十分重要。如果制度機制不利于高附加值高利潤率產業的發展，就只能在分工中從事低附加值的行業，“賣硬苦力”，可以說制度決定了一個國家或地區在國際產業分工中的定位，是決定產業競爭優勢的關鍵要素[2]。制度創新可以促進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從需求角度看，制度創新通過解放社會需求的限制因素，從而提升人們的需求層次，產業結構也就相應地得到提升，繼而提升社會經濟結構；從供給的角度來看，制度創新通過作用于生產力，提高勞動效率，從而使得產業成長、進而提升產業結構和經濟結構。

制度對產業結構的影響主要表現為：一是資源配置方式決定產業結構的性質和特征。產業結構的實質是經濟資源在產業之間和產業內部的配置關系。分析制度因素對產業結構的影響時必須重點考察不同經濟體制下的資源配置方式對產業結構的影響。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產業結構調整主要依靠政府的指令性計劃來實施，而企業缺乏獨立的經濟主體地位。“企業生產什么、怎樣生產、為誰生產”都由計劃機關和行政主管部門決定。這種制度安排容易造成產業鏈脫節，產業之間的關聯度較低，產業之間往往缺乏協同效應，雖然從形式上形成了產業結構的快速演進，但在深層次上卻導致了產業同構、產能過剩等結構矛盾。二是所有制結構影響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一個社會所建立的所有制結構確立了市場經濟主體對資源的控制權。所有制結構必須與國情和區情相適應。由于國有經濟的特殊性，國有經濟布局的戰略性調整，要求將國有資本從一些不是關系國計民生的行業退出，從資金規模和技術規模要求不高的行業退出，以滿足國內不同層次的需求。需要指出的是，在產業結構調整過程中，既要積極發揮政府宏觀調控的作用，又要高度重視市場積極對資源配置效率高的特點，減少政府對落后國有企業的保護而帶來的損失，使資源向高效率的行業和產業部門集中。三是路徑依賴阻礙產業結構的升級和優化。前面分析了制度變遷具有路徑依賴性。實際上，一國或一地區的產業結構演變也具有路徑依賴性。產業發展一旦走上良性循環道路，產業結構調整的利益機制將誘致產業結構的優化，而一旦陷入低水平惡性循環的狀態，將很難從這種被動狀態中脫離。產業結構在既定的路徑上經過長期的強化，形成了復雜的利益結構關系，既定的產業結構安排產生了一部分既得利益集團，產業結構的變遷往往會影響這部分群體的利益，他們常常會阻礙制度創新，給產業結構的優化和升級帶來障礙。

三、我國產業結構調整的制度障礙

（一）產權制度落后阻礙產業結構優化

產權改革是國有企業注重經濟效益和資本運行質量，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的制度基礎，也是促使資本在部門之間的合理流動，最終達到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實現經濟發展方式根本轉變的制度保障。由于歷史原因，我國產權制度改革相對滯后，產權模糊現象比較嚴重，部分國有企業對其他所有制形式的經濟成分產生“擠出效應”，給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帶來困難。

（二）市場化的制度性壁壘阻礙產業結構優化

市場經濟由于其開放性、對價格的市場調節靈敏度高、要素的流動性、價格體系靈活、對企業的預算約束強、經濟效率高等優勢，對產業結構的優化有很大作用。在市場機制下，產業結構變動的傳導機制為：當市場需求結構發生變動后，市場供求關系發生轉變，引起產業部門生產的內在效益關系變動；在利益訴求的激勵下，生產要素向收益高的產業部門轉移。同時，為了實現市場要素收益目標，技術投入增加，成本——效益函數發生變化，生產方式和專業化分工進一步深化，中間產品需求規模和結構發生變化，進而產業關聯關系發生變動，最終導致產業結構發生轉變。

由于滯后的市場體制改革嚴重阻礙了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一方面，在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影響下，部分國有壟斷企業的投資來自于國家財政撥款，融資成本低，加上缺乏投資的盈利目標約束，生產單位的非企業化運行管理方式產生軟預算，使得經濟行為主體對通過加大投入來提高產值、加快生產的粗放型產業發展方式有著較強的偏好，而缺乏創新等外部性較強的產業發展的動力驅動；另一方面因為非貨幣化的行政交易規則、信息不對稱、價格虛置所引發的激勵機制缺乏，人為地造成社會供求失衡，加劇了資源浪費和配置失衡，這種傳統體制下非市場化經濟制度存在誘導粗放型產業發展方式的內在邏輯。也就是說，這種數量擴張的粗放型產業發展方式是特定的經濟體制條件下的激勵機制結果。

（三）自主創新的融資制度約束

我國產業結構調整主體以國有企業為主，缺乏創新活動的動機，而私營經濟發展水平又相對薄弱，其中的關鍵因素之一就是缺乏自主創新與技術進步的融資制度創新。在經濟轉型過程中，無論傳統產業結構的升級，還是現代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對資金都有強烈的需求，而區域金融市場發育還不完善，金融行業市場化進程遠遠滯后于其他行業，投融資制度不健全，造成對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資金投入不足，資金缺口很大，無法滿足產業結構調整的的需要。比較典型的是高新技術企業的創業投資風險機制不成熟，科研與產業脫節。從金融資產投資結構也可以看出，對第三產業的投資比重不高，側重對工業尤其是重工業的投資，影響產業結構調整。

（四）產業政策缺乏前瞻性

由于市場分割和地方保護主義等“行政區經濟”現象的存在，一些地區產業同構現象嚴重，產業發展導向缺乏區域特色，項目低水平重復建設多，地區之間無序競爭激烈。比如技術引進，由于傳統工業更新改造慢，技術水平滯后，自主創新能力差，核心技術需要從國外引進，由于忽視消化、吸收、創新，陷入“引進——淘汰——再引進”的惡性循環，不僅降低了要素供給效率，而且從根本上阻礙著生產技術的進步與產業結構的轉換。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我國產業結構調整不僅要從產業本身去謀發展，還要大力推進制度創新，確立具有前瞻性的產業政策。

四、我國產業結構調整的制度創新

（一）推進產權制度改革

加快產權制度改革，必須使長期政企不分的國有企業成為真正的市場經濟主體。政府作為國有企業的“老板”，理當行使出資人的權能，推進國有企業的改制重組，堅持國有企業“有進有退，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原則，強化國有資本的公共服務職能，推進國有資本向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集中，從戰略上調整和優化國有經濟結構。未來幾年，國有資本在國民經濟中的配置趨勢是有退、有進，雙向運動。[3]國有產權流轉中一個關鍵問題就是價格。資產評估只能提供一個基礎，最終要靠交易雙方在產權交易中的價格博弈，為此要發展規范的產權交易市場，開辟和規范多種產權交易形式，形成市場化的價格機制。

發展民營經濟的過程中，一些地區還存在諸如思想觀念滯后、市場準入壁壘高、融資渠道不暢等制約因素，要通過制度創新，建立公正、公平、合理、透明的市場競爭環境，如對限制民營經濟發展的政策法規進行全面清理和修訂，清除各種“歧視性”制度安排，在市場準入、稅收政策等方面給予民營經濟同等國民待遇。采取各種有效形式推進國有中小企業產權改革，加速向民營經濟的轉化。

（二）深化市場機制改革

市場經濟機制以其在節約信息成本、強化價格調整機制、利益驅動、競爭機制等方面相對于計劃經濟體制有明顯的優勢，因而存在促進產業發展方式從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的內在動力。完善市場機制有利于消除市場壁壘和分割，統一產業規劃。由于缺乏統一的產業規劃戰略和產業布局，東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相對嚴重，不僅表現為產業結構現狀的趨同，還體現為未來規劃中的趨同[4]，如三省都將汽車、石化等產業等列為重點發展產業。過度的產業同構很難體現三省各自的區域優勢，無法形成規模效應，造成產業的無序競爭。因此，必須成立統一的產業規劃機構才能打破市場分割。中央政府設立的振興東北辦，在打破地方市場分割，促進協調區域產業發展中發揮了積極作用。地方政府自身也應加強行政合作，協調產業規劃和監督機制，以實現區域內的產業結構優化。

（三）調整產業政策

產業政策的功能主要是彌補市場失靈，有效配置市場資源；保護民族產業；熨平經濟波動；發揮后發優勢等。當然，產業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主體都是政府針對市場失靈采取的，如果出現政府失靈，也會造成經濟上的非正常波動。推進我國產業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主要從實施主體、產業組織、產業援助、產業政策區域化等方面著手：一是建立實施產業政策的主體機構。除了中央層面的產業政策制定和引導機構外，地方政府也應成立相應的實施機構。德國魯爾工業區成功的經濟轉型就得益于此，如魯爾區設立了地區發展委員會，為魯爾區發展提出建議和意見，并且企業從投資、經營到市場銷售，都可以得到該委員會提供的咨詢和幫助。二是實施鼓勵競爭的產業組織政策。培育富有活力的市場主體，構造多元投資主體，打造富于市場競爭力的產業主體。充分發揮民營企業的作用，放寬市場準入門檻，打破市場壁壘，在市場準入、投資領域、進出口等方面進一步放寬條件，培育新經濟增長點。三是實施適度有效的產業援助政策，加大對產業轉型的支持力度。根據美、德國等經濟發達國家的實踐和經驗，采取援助政策的目的在于抑制區域功能萎縮、轉移就業和促進區域開發。如在德國的產業政策中，扶持戰略性新興產業占有重要地位，即強調結構變革的“型塑性產業政策”，聯邦政府一方面為私營部門的研發創造條件和基礎設施，一方面以產業導向研發和科技政策選擇一些具有戰略意義的技術領域進行扶持。我國也應充分借鑒魯爾區的經驗，對部分有發展潛力的地區實施積極的產業援助政策，尤其是在戰略新興產業方面。四是產業政策的區域化。歷史證明中央集權式的產業政策從長期看是缺乏可持續性的。“產業政策區域化”要求中央將產業發展的一部分權力交由地方，在產業發展上地方要有更多的自治權，這樣就能減少發生產業同構效應。

（四）加快推進自主創新機制

我國產業結構整體水平低，大多數產品缺少國際競爭力，重要產業的主體技術明顯落后于國際先進水平。主要措施有：不斷加強產學研合作，推動產品創新和成果轉化。科研實力雄厚，但是一些重大技術成果往往與市場脫軌，不能實現其市場價值。因此必須強化科技成果轉化現實生產力的意識，加大對科技成果轉化的政策支持力度，將科研能力與市場接軌，將產業鏈延伸到市場中去；促進產學研結合，校企所共贏，提升科技成果的成功率；同時要培養具有長遠眼光的自主創新主體，一些國有企業投入了大量的技術研發費用，但科研成果轉化效果不理想，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乏對創新成果負責的創新主體。完善有效的激勵和約束機制，有利于促進自主創新主體的培養；要加大對技術創新的激勵，完善技術創新的專利保護制度。以產權制度為基點，建立包括期權、股權激勵等政策，激勵技術創新。

參考文獻：

[1]于明遠.結構調整與我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J].山東社會科學，2010（5）.

[2]陳志武.為什么中國人出賣的是“硬苦力”[J].新財富，2004（9）.

[3]常修澤，張昌彩，姚永玲.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大力推進體制創新[J].宏觀經濟管理，2000（7）.

[4]馬秀穎.東北地區地方市場分割問題研究[D ].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156.

責任編輯：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