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貝伏櫪

三井獸

在豐田中心和休斯敦市中心之間，有一個被很多橡樹環繞著的籃球場。這個籃球場是在2005年建造的，當時是作為翻修樹根紀念公園的一部分。當時是火箭隊籌集的資金，因為他們想建造一個能把球員和球迷們連接在一起的橋梁。雖然球迷們能在這里有機會和自己喜歡的球星們見面，但是NBA的專業運動員是不可能每天都在這種露天的籃球場上訓練的。但是在一月份的第二個星期，孩子們注意到一個有著普通人體型的家伙來到了這里。他身高僅僅1.8米多一點，體重也不過90公斤左右。他的頭發很亂，臉上流著好幾天沒刮過的胡子。“下一個是誰？”火箭隊的控衛帕特里克·貝弗利大喊著，他脫掉了T恤說，“我很瘦的。”

從專業的角度來講，貝弗利正處在右手傷勢的恢復之中，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和孩子們一起完成訓練。孩子們輪流和貝弗利進行一對一斗牛，貝弗利對于每一個球都很認真地去防守。“我怎么防守別人，我就怎么防守他們。”貝弗利說，“我對每個人都是這么做的。”

“一種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火箭隊的助理教練J.B.比克斯塔夫是這么描述貝弗利的防守的，“對于對手來說絕對是一種摧殘。”

“籃球運動員想要在打球的時候很舒服，他們希望能在打球的時候不受到任何壓力。他們想要舒服地傳球，舒服地投籃。”貝弗利說，“不！如果你單挑我，我會沖到你面前，讓你知道今天的你將會過得不太好。一些你不喜歡的事情將會發生，你就像進入地獄一樣。”

“他總會讓對手十分討厭，”火箭隊的前鋒錢德勒·帕森斯說，“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會十分喜歡他的原因。”他一個人就能把對方全隊都攪得團團糟。“現在很多球隊都擁有全明星球員。”火箭隊的經理達雷爾·莫雷說，“我們不僅有全明星球員，我們還有貝弗利，他能讓對方的全明星球員全都變成中風患者。”

貝弗利與拉塞爾·威斯布魯克和克里斯·保羅都打過架，他還被國王隊的中鋒德馬庫斯·考森斯打過一拳，也被灰熊的七尺大漢馬克·加索爾推搡過，還被開拓者隊的后衛達米恩·利拉德鄙視過。“我只是不想讓別人總處在我胸口的位置上。”利拉德抱怨到，“做著一些額外的附加動作。”貝弗利也表示很同情利拉德，因為利拉德全場都被貝弗利追著防，轉了三次身，推擠了12秒后，才拿到一次球。“我討厭被別人施壓。”貝弗利說，“我討厭別人進入到我的地盤，這也是為什么我對別人也防守得這么兇的原因。如果我能和自己單挑的話，我想我自己也會討厭我自己的。”

他的這種防守無論在什么比賽中，都會起到作用。在一場季前賽里，貝弗利在三分鐘內四次搶斷鵜鶘隊的朱·霍勒迪。在一場夏季聯賽中，貝弗利讓76人隊的邁卡威失誤次數達到了9次。“他就像一條食人魚掉進了豬肉堆里。”上周四離開了火箭隊的管理層，到休斯敦大學當教練的凱爾文·桑普森夸獎到。保羅本賽季的命中率為46.3%，但是當他面對貝弗利的時候，只有38.5%。利拉德的命中率為42.5%，但是一見到貝弗利就變成了25.0%。“他并不是一個很招人喜歡的球員。”森林狼隊的前鋒凱文·樂福說道：“很多人都會這么想，天吶，今晚上貝弗利要來防我！”

樂福是威斯布魯克的好朋友。去年四月份，威斯布魯克的右膝蓋做了三次手術，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在一次暫停后，貝弗利想要完成一次搶斷，卻把威少的半月板弄傷了。為此，貝弗利在Facebook的賬號里還收到了死亡威脅。但這沒有把他嚇倒，本賽季當雷霆和火箭再次對決的時候，威少又叫了一次暫停，而貝弗利也想要做出和上賽季一樣的搶斷動作。“大家認為，他打球太臟了。”樂福說道：“但是我不這么認為。我覺得他打球真的真的很努力。”

事實上，貝弗利并不想要四面樹敵，他更希望能交到朋友。“我不會和NBA球員交談，我不會參加什么NBA的小團體。我不想看起來像一個混蛋，但是如果你和我不在同一隊的話，我不會和你交談。”比如說，勇士隊的后衛斯蒂芬·庫里。“當我和庫里還是孩子的時候，在勒布朗·詹姆斯訓練營和保羅·皮爾斯訓練營我們都住同一個寢室。”26歲的貝弗利說，“我們一起訓練過，我們有著同樣的訓練師，我愛他愛到死。在休賽季他訓練的地方就是我訓練的地方。但是當我聽到今年夏天他要來和我一起訓練的時候，我不得不離開，直到他走后我才能回來。我不能和他一起玩耍了，我不想讓任何人在我周圍感到很舒服。”他頓了一頓說，“我也不想讓自己感到很舒服。”

在2005年，亞瑟·阿吉（美國演員）回到了芝加哥馬歇爾高中，拍攝了電影《HoopDreams》的續集。在續集中，男一號就是帕特里克·貝弗利。貝弗利在芝加哥西邊的一個叫作K鎮的地方長大。小時候的他總在公園里和別人一對一單挑，那時候幫派成員總會利用貝弗利去賭球。在室外場地里，防守都是不太受到重視的東西，但小貝弗利偏偏專注于此，往往用防守來贏得比賽，然后能從幫派成員里分來一些零花錢。

貝弗利的小伙伴中，有一個叫沙托亞·科里的女孩。九歲的她在臭名昭著的卡布里尼綠色家園遭到綁架，然后被殺。“大家都不敢相信。”貝弗利說，“但是直到六年級，我除了在電視里或者在警察身邊以外，根本沒見過一個白種人。”貝弗利被一個單身媽媽養大，她叫麗薩·貝弗利，她在美甲沙龍里給別人修指甲。貝弗利管麗薩的男朋友叫爸爸。“他也撫養我，但他是芝加哥里很出名的幫派成員之一。”貝弗利說，有一次在和爸爸打球的時候，看到他的槍從褲子兜里掉出來。“后來我上了高年級，他身中15槍，去世了。”

為了確保幫派之間的戰爭不再傷害到自己的兒子，麗薩和小貝弗利搬到了奧羅拉的郊區生活，貝弗利也轉到了沃邦西峽谷高中上學。“那里的孩子們開車上學。”貝弗利說，“他們都在學校外面吃午飯。那里只有橄欖球隊和棒球隊，我不太適應那里。”在那里上了一年半的學后，貝弗利又轉到了馬歇爾高中。

2007年，阿吉的電影《HoopDreams》的續集《HoopReality》正式上映。電影里講述了貝弗利高中時的賽季，他場均能得到37.3分、8.0個搶斷、6.0次助攻和6.0個籃板。那時的他已經是一個預備版的NBA全能后衛了。一場比賽的中場休息，拉蒙特·布萊恩特教練對貝弗利說：“我不在乎你是否會去做一個舞蹈動作，還是一個轉身動作，或者任何奇怪的動作，你要做的就是把球放進那個該死的籃筐里！”

在電影里也有一些尖銳的鏡頭，其中包括穿著一件熊的球衣的貝弗利坐在沙發上進行投籃，他為阿肯色大學效力但看上去卻有些失落。“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他對著鏡頭說，“我還能做些什么呢？其他的事情我還沒有準備好。”貝弗利從沒看過自己演的電影，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里面有些傻。“我只是看到一個不成熟的小男孩。”他抱怨道，“除了籃球之外他什么也不關心。”

有的時候，現實中貝弗利的絕望感就像電影里演的一樣，來得如此生動。在阿肯色打球的時候，有一次貝弗利在練習賽中被一個2.08米的中鋒弄傷。“整個球場的人都看傻了。”前阿肯色剃刀隊的主教練，現在是佛羅里達的助理教練約翰·佩爾瑞回憶道：“他跳起來，然后說‘這就是我一直想要看到的東西！”當貝弗利把脫臼的下巴復位對抗亞拉巴馬州的時候，他堅持拒絕離開比賽，即使那時候的他已經幾乎不能說話了。

在2008年的夏天，阿肯色大學讓貝弗利休學一年，因為他在考試中作弊。NBA的選秀截至日期已經過了，而且大部分的海外球員也已經把剩下的位置填滿了。20歲的貝弗利只能激動地坐著21個小時的火車，來到烏克蘭第聶伯河的一支二級聯賽球隊，花了幾個月去熟悉那里的環境。“你能聽到人們會站起來大喊‘猴子，‘黑鬼。”貝弗利回憶道。

2009年，湖人隊在第二輪選中了貝弗利，然后就把他交易到了熱火，但是熱火已經沒有空余的位置給他了。之后貝弗利又去了希臘。

盡管貝弗利幾乎沒怎么為奧林匹亞科斯隊打過球，但是他每天會訓練四次。他還聘請了一位私人訓練師和一位舉重教練。在2010年，歐洲籃球冠軍聯賽在巴黎舉行。巴塞羅那的組織后衛里基·盧比奧深入研究了奧林匹亞科斯隊。貝弗利被派上場全場領防盧比奧。他把頭始終保持在“澳洲金童”的胸前，就好像他要把盧比奧衣服上的號碼咬下來一樣。他一個回合又一個回合地防死盧比奧，之后盧比奧就被換到了板凳上。

“面對他打球非常難。”現在效力于森林狼的盧比奧說。“他每時每刻都在煩著你。”雖然奧林匹亞科斯隊沒有拿到冠軍，但是貝弗利卻憑借出色的防守讓人們認識了自己。他再也不是只會演電影的組織后衛了，現在的他變成了一個“反面人物”。

貝弗利在歐洲的經紀人凱文·布拉德伯里，在歐洲聯盟總決賽后請貝弗利吃飯。“對你來說，這就是奇跡發生的方式。”布拉德伯里說，“你的夢想一定會成真的。”

三個月后，有著兩年海外打球經歷的貝弗利，希望能和熱火的三巨頭并肩作戰。但是熱火的經理帕特·萊利卻認為那些有經驗的三分射手比貝弗利的防守更有用。最終貝弗利還是被裁掉了。“我當時都要鬧心死了。”貝弗利說，“我去公牛試訓，他們說不；我去騎士試訓，他們說不；我去湖人試訓，他們還是說不。我跟我媽媽說：‘我再也不想去NBA了，我打不上了。”

2012年，當瘋狂的林書豪在紐約打出他那神奇的一個月后，所有的NBA球探又開始忙碌起來。“有的人給聯盟帶來了不同的影響。”莫雷說，“每個球隊都會去猜測，別的球員也會這樣嗎？”后來，莫雷把當年被火箭隊裁掉的林書豪又簽了回來，并且又從交易中得到了另一位明星級別的后場球員，詹姆斯·哈登。當貝弗利在烏克蘭打球的時候，火箭隊就已經關注了他。在2013年一月，火箭隊幫助他買斷了他與圣彼德堡斯巴達隊的三年合同。莫雷幫助他達到了他最理想的情況：成為一個可以離開板凳的球員。

自從第一次練習后，大家對他的希望就在慢慢改變。“我們做一對一的防守練習，他總是能防住任何人。”桑普森回憶道：“如果我們在西部牛仔時代，他就是那種帶著牛仔帽走進酒吧然后問‘誰是這里的老大？我要干掉你。的人。”火箭隊當時是季后賽邊緣的球隊，全隊都是外線的得分手，但是沒有防守大閘。莫雷把貝弗利派到火箭隊下屬的發展聯盟里奧格蘭德山谷毒蛇隊去鍛煉，但是三場比賽后就被火箭隊的教練又召回來。“他帶給我們無限的防守精神。”桑普森說，“這個孩子的身體里似乎總是有一團烈火，別人是不會這樣的。”

確實沒有人像他這樣。在現在的NBA里，組織后衛事實上履行了每一次的進攻義務，但在防守時卻悄悄地偷懶。但貝弗利正好相反，他從林書豪手中接過了首發的位置，因為他能為哈登補防然后在角落里看著哈登得分。幾星期之后，他已經能場均得到9.9分和2.7次助攻。一旦球穿過籃網，貝弗利馬上就變身進入角色，從后場一直纏著對方的組織后衛，不斷地向他手中的球發起攻擊。“我要確保對方的組織后衛無法在一個回合的前12秒到13秒內發起進攻。”貝弗利說，“然后我會把整個球隊放到一個很容易防住擋拆的位置上。”

很明顯，火箭隊不想讓貝弗利和別人打架，但是私下里教練認為他的這種打球方式會讓球隊內部變得十分融洽。“他會把球隊的氣氛調動起來。”有個球員說，“而且大家都喜歡和他一起玩耍。這就是為什么我們這么親近的原因。”在一次暫停的時間里，貝弗利問教練火箭隊在一節里允許對方得到多少分。如果對方得到超過20分的話，他會很不滿。

“我知道他不會成為一個銀行家。”阿吉說，“那不是他打算做的事情，他會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籃球上，他要做后衛里的丹尼斯·羅德曼。”在休斯敦，貝弗利讓人們想起了維農·麥克斯維爾和馬里奧·埃利。他們在其他城市人的眼中是流行和時尚的代表，但是在休城人的眼中，他們就是英雄。“貝弗利用打季后賽的狀態去打常規賽。”換句話說，他總是使出全部力量去打比賽，就好像一個輕微的懈怠就會讓他回到歐洲去一樣。

貝弗利的經歷從來不像林書豪那樣璀璨絢爛，這也總讓他感到很困惑。上個月他和媽媽參加了年度休斯敦家畜競技展覽會，并且在會后的狂歡中耍了幾下花式籃球。“不要擔心。”他跟媽媽說，“沒有人會認出我的。”之后他轉過身去面對銀行里的一個攝像頭。一年前，貝弗利說那時他并不知道NBA球員在穿著某種特定品牌的鞋子會被付錢。而現在的他會在球隊的專賣店里親自給排成長隊的球迷們簽名。當一個漂亮的女球迷拿著自己的錢包找他簽名的時候，貝弗利會忍不住偷偷地看錢包里面有誰的照片。“這就是我家貝貝的缺點。”麗薩說，“他不尊重別人的隱私。”

麗薩和她三歲大的女兒米婭一起住在休斯敦，米婭總會去主場觀看火箭隊的比賽。她管自己最喜歡的偶像之一的林書豪叫“杰里米·林里米”。麗薩在休斯敦開了一家自己的美甲沙龍，開店的錢是當年兒子從海外寄回來的。貝弗利會在休息的時候去沙龍里做個全身的皮膚清潔保養，原來看上去最邋遢的組織后衛也很講究衛生嘛，當然這是句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