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維 羅燕
“北京有哪些企業需要外遷?哪些企業可以轉移至河北?哪些須遷往更遠的地方?我們希望北京經信委盡快發布企業轉移清單。”
以2005年首鋼搬遷為標志,位于河北唐山的曹妃甸拉開了承接北京產業轉移的序幕。
近期,“京津冀一體化協同發展方案”呼之欲出,京企外遷動作頻頻。在對接北京產業轉移和城市功能疏解方面,曹妃甸顯得尤為積極。上至區委書記,下到政府普通工作人員,項目成了驅動曹妃甸政府工作開展的最大動力。
《民生周刊》記者到曹妃甸化學園區采訪時,誤以為記者是來談項目的,一位工作人員主動遞過來一本《曹妃甸區投資促進政策》。
近10年間,在承接北京產業轉移方面,曹妃甸留下了怎樣的經驗與教訓?在新一輪北京產業轉移的機遇下,如今的曹妃甸又面臨著怎樣的困境與機遇?
首鋼搬遷樣本
“栽好梧桐樹,引得鳳凰來。”據曹妃甸政府方面向《民生周刊》記者提供的資料顯示:截至目前,落戶曹妃甸的北京企業共19家,其中包括一些央企,總投資達1446億元。
在這些企業中,首鋼無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京企外遷樣本。
2005年,即北京奧運會開幕前3年,首鋼京唐鋼鐵聯合有限責任公司在曹妃甸成立。
外界普遍認為,首鋼外遷原因是北京奧運會,屬被迫搬遷。
不過,在首鋼京唐公司宣傳處一位人士看來,奧運會舉辦僅起到助推器作用。“在此之前多年,集團領導層就已經在考慮搬遷。”
“早在上世紀80年代,時任首鋼董事長的周冠五就意識到,搬遷將是首鋼的最終出路。”之所以搬遷,主要是因為,從上世紀90年代起,北京提出建設國際化大都市的目標,對環保、生產等方面的要求隨之提高,這使得首鋼的發展受到很大限制。
當時,輿論一度出現“要首鋼,還是要首都”的爭論。
即便如此,對于首鋼這樣的大型國企,搬遷并非易事。而且,搬遷意味著財政收入的地區性轉移,最大的阻力來自企業所在地政府。“當時,北京石景山區財政收入的90%靠首鋼支撐,很不愿意將首鋼遷出。”該人士說。
他談到,首鋼多年遲遲未搬的另一個原因是,沒找到合適的承接地。資源、政策、位置等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合適的選址不容易。在決定到曹妃甸之前,廣西柳州、山東等多地都曾被列入選址范圍。
而在首鋼搬遷之前,曹妃甸還僅是一個4平方公里的帶狀小島。首鋼京唐公司到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造地”。如今,首鋼京唐公司21平方公里的廠區,是分兩期填海造地而來的。
據該人士稱,他在北京工作了27年,首鋼京唐公司初創時期就到了曹妃甸。“誰不愿意在首都啊?”談及初到時的感受,他說,剛來時這里什么都沒有,就是一個孤島。他的老母親今年已經86歲,患有糖尿病,除了值班外,他每周五都搭乘班車回北京。“哪周沒回去,老太太一定會打電話問。”
在北京面臨產業轉移的當下,首鋼搬遷無疑具有標桿意義。不過,因為連續多年虧損問題,首鋼也屢遭外界質疑。
搬遷后的首鋼,是脫胎換骨還是傷筋動骨?答案有些撲朔迷離。
據媒體報道,2009年、2010年、2011年,首鋼京唐公司分別凈虧損5.3億元、31.37億元、51.41億元。
對于虧損原因,該人士解釋,造地成本、前期投入、環保設施等都是因素。不過,他向《民生周刊》記者透露,截至今年5月,首鋼京唐公司已經扭虧為盈。至于具體盈利額,他表示不便透露。
不管首鋼京唐公司是否實現扭虧為盈,卻為承接地帶來了可觀的財政收入。“2005年,灤南縣的財政收入不到1億元,在造地時首鋼京唐公司一次就交了9000萬元。”他透露。
“坐等承接項目”
“要主動承接京津產業轉移項目。曹妃甸的第一要務是招商,第二要務是招商,第三要務還是招商。”一次招商工作內部會議中,唐山市委副書記、曹妃甸區委書記郭競坤在講話時如此強調。
作為曹妃甸招商工作的主要負責人,曹妃甸工業區招商合作局局長邊志興大多數時間都在北京。在《民生周刊》記者聯系采訪時,他依然在北京出差。“不僅是我,區里領導幾乎都在北京協調承接產業轉移事宜。”他說。
去年10月、11月以及今年3月,曹妃甸方面已多次前往北京,逐一走訪400多家企業,央企、國企、民企都有涉及。“就像打漁撒網一樣,一網撒下去,可能有收獲,也可能沒有。”邊志興說。
談及目前承接北京產業轉移情況,他說,京冀兩地地域銜接、產業互補性強,有著良好的合作基礎和前景。曹妃甸應積極搶抓機遇,依托港口、能源、土地等方面的優勢,與北京全面對接,積極承接北京產業轉移。曹妃甸將繼續加強與北京市投促局、經信委等經濟主管部門聯系,及時掌握項目合作及產業轉移等相關信息;同時,圍繞港口物流、化工、裝備制造、鋼鐵深加工、大宗貿易、新興產業、能源供應等方面,加強與北京企業的接洽力度,促進生產要素的合理配置和流動。
“競爭最激烈的行業就是招商,甚至各縣區都有自己的產業園。”邊志興說,各種開發區、工業聚集區及工業園都有巨大的招商需求,而且這些開發區同質化現象嚴重。“但投資者數量是一定的,僧多粥少。”他這樣形容當下的招商狀態。
在外界看來,曹妃甸如此重視招商,很大程度上因為債務危機。雖然擁有“國家級高新技術開發區、河北省首家綜合保稅區、循環經濟示范區”等數張金字招牌,但曹妃甸的崛起之路并沒有規劃中預想得那般順利。
去年媒體曾曝出,曹妃甸每天要還的利息在1000萬元左右。
邊志興談到,“確實有資金方面的壓力,但更大程度上還是企業行為。”他以北京中關村一家高科技企業項目為例,“那家公司的產品科技水平是世界一流的,但前期研發投入很大,后期建設的資金鏈就斷了。”為此,曹妃甸區政府也曾與北京市政府相關部門溝通協商。
“外地投資者對曹妃甸的債務問題很關心,我們確實有債務,但都用于前期建設,絕對沒有用來吃喝浪費。”他說。
“自2003年以來,曹妃甸累計完成投資3000多億元,這些錢多數用來造地、建基礎設施。”曹妃甸政府方面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告訴《民生周刊》記者,曹妃甸基礎設施目前已經比較完善,正處于產業加速聚集的新階段。“現在是萬事俱備,就坐等承接項目。”
就在《民生周刊》記者到曹妃甸的10天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市委書記郭金龍及北京市委副書記、市長王安順率領北京市代表團一行80余人到曹妃甸考察。
一位參加接待代表團的當地人士告訴《民生周刊》記者,代表團不僅包括北京各區的領導,還有各職能部門的主要領導。“連計生部門的領導都來了,足見是‘全面對接’。”她開玩笑說。
此次考察,被曹妃甸政府方面解讀為“開啟了曹妃甸與北京全面對接的序幕。”
算大賬,不算小賬
“北京擁有的技術、市場等優勢是其他城市無法替代的。”唐山曹妃甸海清源科技有限公司綜合管理部部長景凌飛說。
目前,海清源科技有限公司將科研和推廣部分放在北京,生產車間則落戶曹妃甸,可謂“一家企業兩座城”。“不可能讓負責研發的院士來曹妃甸,這是實際困難。此外,產品的國際推廣也只能在北京。”他說。
此外,對于多數企業而言,搬遷通常需要另起爐灶,人員遷往新址后,許多重型設備和基礎設施卻難以再利用,這意味著不小的浪費。
對此,邊志興認為,企業要算大賬,不能算小賬。“京企外遷的提法并不完全科學。”他說,外遷不是簡單的拆與建,應該有著相當大的改造成分,具體說就是優化、升級、再布局,關鍵在于技術革新。
邊志興提醒,即便是搬遷,利益分配方面仍需要高層進行探討。例如,稅收方面需要確定一個分成比例。“雖然不能說這是產業轉移中的阻力,但一定是需要協調解決的重要問題。”
由于北京的人才、資金、市場等優勢,在京企外遷過程中,“一家企業兩座城”的模式可能會普遍存在。
據了解,為了對接京津冀一體化戰略,首鋼總公司計劃聯合曹妃甸在兩地建設北京產業園。該產業園意在吸引計劃外遷的北京企業,企業可在首鋼石景山原廠區建設總部,在曹妃甸建設生產基地。首鋼總公司現有的8平方公里土地將建成總部經濟基地,曹妃甸的產業園起步區規劃面積為10平方公里,拓展區面積為40平方公里。
“有這個意向,不過,目前仍然只是計劃。”邊志興告訴《民生周刊》記者。
“既然是京津冀一體化發展,那就需要遷出地與承接地做好對接。”曹妃甸化工園區管委會一名副主任說。對于對接現狀,作為曹妃甸千萬噸級煉油項目聯絡人的他,有著切身感受——“只跟企業對接,感覺還是瘸著一條腿走路。”
他希望,能有一個成熟的信息溝通機制,通過與政府層面對接來掌握確切消息,了解需要搬遷的企業項目。而之前的困難在于,不知道哪些企業要轉移,“得自己去摸,去找人,找清單,很不好找。”
“北京有哪些企業需要外遷?哪些企業可以轉移至河北?哪些須遷往更遠的地方?我們希望北京經信委盡快發布企業轉移清單。”談及目前承接北京產業的實際困難,曹妃甸化學工業園區管理委員會副主任蒙旭光說。
(實習生劉旻昊對本文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