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監獄

◎ 余秋雨

學生監獄

◎ 余秋雨

在海德堡這座工業城市里，除了那個老城堡之外，最著名的要數海德堡大學。

這所大學原本并不出名，沒有突出的建樹和學術成就，如今它之所以能夠馳名于世界，只是因為一所小小的監獄——學生監獄。

學生監獄如今只是一處遺跡，早已不再關押學生，但監獄的墻壁上并未注明這已是一處遺跡。很多外國來的游客都非常驚訝，世界上還有專門的學生監獄？我想，海德堡之所以沒有加以注明，多半是出于幽默吧。

這樣的遺跡即便在全世界也不容易找到第二個。

順著街上的指示牌走，不久就會抵達一幢老樓，門關著，按鈴即開。穿過底樓即見一個小天井，沿著樓梯往上爬，到二樓樓梯口就已經是滿壁亂涂的字畫，三樓便是監獄。這座監獄有四間監房，一個高蹲位的廁所。監房內有舊鐵床和舊桌椅，四壁和天花板上則全是狂放的字畫。

其實這個監獄只用了兩年，1912 ～ 1914 年， 是 校方處罰調皮學生的場所。學生酗酒、打架或觸犯了其他規矩，就被關在這里，只供應水和面包，白天還要老老實實去上課。

但這里畢竟不是真的監獄，沒有禁止從別處買食物進來，也沒有禁止別的同學前來探望，因此，這里很快成了學生樂園。好多學生想方設法地故意違反校規，爭取到這里來關押。

有些學生是這里的常客，早已把處罰當成了享受。這倒讓我們看到一個有趣的邏輯：世間很多強加的不良待遇，大半出于施加者自己的想象，不一定對得上承受者的價值系統。有時，承受者還正求之不得呢。

墻上還赫然寫著被關押學生自己訂出來的監規：

一、本監獄不得用棍子打人；

二、本監獄不得有警察進入；

三、若有狗和女人進入本監獄，要系鏈子。

第三條監規污辱了女性，很不應該，但也證明，這所監獄是很純粹的男子監獄。而且，這條監規很可能是一個一連被幾個女同學告發而收監的男生制訂的。學生監獄在 1914 年被關閉，大概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有關。如果真是這樣，它關閉得太有氣派了。

(摘自《行者無疆》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