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娟
作品主題解讀的多元現象不足為奇。接受美學的理論主張在文本的解讀過程中,應以讀者為中心。不同讀者解讀過程中對作品的再創造,是作品意義的源泉,而未定性的文本只不過是承載意義的載體而已?!白髡呶幢厝唬x者何必不然”,說的也就是這個道理。讀者的價值觀、知識閱歷、愛好興趣、所處時代等因素不同,對作品主題的解讀也就紛繁多樣。但是,這種多元解化的“讀”也不是無限的和隨意的,它不應離開文本,超越文本,不應只抓住文本的枝葉末節。對作品主題的把握,首先要從作品的客觀實際出發。
一、根據作品的基本內容來把握作品的主題
一部作品會有很多的角度和觀點,但往往只有一、兩個主要的觀點,尤其是一篇短文,多主題的現象應該不多見,不能抓住一鱗半爪就片面地得出作品的主題。表現主題的材料,往往有一個思想主基調和末枝思路,解讀時不能以偏概全。比如,有人把陶淵明《桃花源記》的主題歸納為“批判不守信用的小人”,竟然還得到一些人的贊賞,認為這種見解十分新穎。筆者卻認為,僅從“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和篇末的“既出……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等內容就得出這一主題,是置作品的基本內容于不顧,是不對的。
二、根據作品的時代背景和作家際遇來把握作品的主題
白居易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作品是為現實服務的。要解讀作品的主題,就不能不聯系當時的社會背景和作家的生平事跡。沈從文的小說《丈夫》反映的是舊中國人性的扭曲。導致這種人性扭曲的根源是什么呢?可以從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的社會現實中找到答案。作品中還這樣寫到:“這樣的丈夫在黃莊多著!……地方實在太窮了,一點點收成照例要被上面的人拿去一大半,手足貼地的鄉下人,任你如何勤省耐勞的干做,一年中四分之一時間,即或用紅薯葉和糠灰拌和充饑,總還是不容易對付下去?!边@就是當時的背景!為什么作品中主人翁——丈夫的人性會扭曲到置忠貞的愛情于不顧,容忍妻子去做這樣的“生意”呢?為什么妻子去做了這樣的“生意”而無羞愧感呢?我們就必須結合背景來把握作品的主題。
探討作品的主題就要知人論世,知人論“詩”。如王勃的《滕王閣序》究竟抒了什么情,言了什么志?作家到底是要“奉宣室”,還是要“奉晨昏”?不結合作家的生平事跡、人生遭遇,就無法理解作品中所抒發的懷才不遇、憤懣悲涼而又不甘沉淪的復雜感情。即使處于同一時代,不同的作家,不同的人生際遇,不同的個性,其情感、態度肯定會有所不同。許多作品,要知道其感情基調是閑適的還是憤激的,作家是豁達的還是無奈的,都不能離開寫作背景和作家人生際遇妄下斷語。
三、根據作品中關鍵詞語的內涵來把握作品的主題
提煉作品的主題,通常要通過篩選、歸納來整合作品的信息。在這個過程中,要抓住作品中的關鍵詞。如,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詩中反復出現“從明天起”,詩人為什么要“從明天起”而不從現在開始呢?“關心糧食和蔬菜”,“和每一個親人通信”應該是可以立即做的事。雖然詩人有博大的愛心,但他不想付諸行動。詩的最后一節是這樣的:“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痹姷哪┮恍惺恰拔抑辉该娉蠛?,春暖花開”,而不是“我只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詩作表現的詩人是雖有博大的愛心、美好的向往卻保守、封閉的內心世界。
四、根據作品的人物、情節來把握作品的主題
敘事文學是通過展示情節、塑造形象來表現主題的,人物的命運、結局,往往寄寓了作家的思想、感情和傾向。如魯迅在他唯一的愛情小說《傷逝——涓生的手記》中塑造的子君這一形象,就很能說明這一點。在涓生的敘述中,子君曾經是一個爭取“自由”的勇敢無畏的新女性,為了追求自主的愛情甚至喊出了那可以作為自由主義標志的內心獨白:“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她跟家里斷絕了一切關系,毅然決然地與同是追求自由的新青年涓生同居。不過,同居以后,卻漸漸沉溺于家庭瑣事,飼“油雞”,喂“阿隨”,成了安于現狀的家庭主婦。這和涓生希望的樣子大相徑庭,加上外來的冷眼和嘲笑,再加上子君的失業,涓生決定和她分手。他心里非常清楚,分手帶給子君的將是什么。果然,不久悲劇就發生了,子君在“無愛的人間死滅了”!盡管這篇小說的主題爭議也很大,但子君形象的意義,至少可以說明“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只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疏忽了”,愛將不復存在;若經濟上、思想上、人格上不獨立,連留住生命都難!根據作品的人物、情節來分析作品主題的例子還可以舉出很多,如老舍《駱馱祥子》中祥子的形象與作品主題,巴金《家》中覺新、覺民、覺慧的形象與作品的主題等等。
五、挖掘作品的潛在信息
郭啟宏在《讀無字書》中說:“‘大義、‘微言往往不在字面上,須從字句外去解讀。”他還說:“自古以來,或因時代的桎梏、思想的禁錮,或因有意的藏鋒、無助的回避,甚或僅僅出于行文上的考慮,書中便有縫隙處、斷裂處、空白處、語焉不詳處?!边@就要求我們聯系作家的情況,結合作品實際來挖掘作品的潛在信息,歸納作品的主題。如李密的《陳情表》,在言辭懇切地表達“供養無主”、“愿乞終養”、“辭不赴命”的要求之外,有沒有心存疑慮、審時度勢的推托呢?答案應該是肯定的,但這卻是字里行間讀不出來的。又如對杜甫《旅夜書懷》中“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孟浩然《歲暮歸南山》中“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等句子都不能只看字面意思。許多用象征、比興手法寫的作品,更要深入挖掘作品的潛在信息,弄懂作者的寓意,才能準確把握作品的主題。
六、借助相關相類作品來把握作品的主題
同一作家的不同作品,不同作家主題相同相近的作品,都可以對比閱讀。如南宋愛國詩人辛棄疾、陸游、文天祥、楊萬里的許多作品,都表達了相同相近的主題,就可以以此詩文解讀彼詩文。
說話不能沒有要點,寫作不能沒有中心,閱讀不能不抓主題。哲學家懷特海在《教育的目的》一書中精辟地指出:“概括的精神應當統治大學……大學的職能就在于使你能夠為原理而擺脫細節。”閱讀中怎樣高效準確地擺脫細節,捕捉、概括作品的主題呢?筆者認為,不能不聯系作家所處的社會環境、作家的實際情況,不能只抓住文本的枝葉末節,不能沒有讀者自己,不能主觀臆斷地非此即彼,不必苦苦尋求主題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