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海鹽地方文化與余華《現實一種》的創作

“暴力”中不失“柔情”——海鹽地方文化內容的獨特傳達

余華出生于一個醫生家庭，在醫院里長大，見證了無數生離死別，其小說中濃重的“暴力”成分無可厚非，但余華之所以成為一名文人，這與他骨子里所積淀的江南之柔美、細膩的精神氣質是分不開的，即使作為一名男性，在“暴力”主基調的創作下依舊為我們呈現出不同于北方人粗獷式情感的那種江南人特有的“柔情”。

在小說的第三部分：

“他立即將目光移開，她的目光在屋內顫抖不已，因為她擔心稍不留心目光就會滑到床上去。后來她將目光固定在大衣柜的鏡子上。因為角度關系，那鏡子此刻看去像一條亮閃閃的光芒。她不敢去看搖籃，她怕目光會跳躍一下進入床里?！?/p>

這段話中的五個“目光”，人物為了逃避現實刻意去做的三個動作是 “移”、“固定”和“看”，而實際上身為一個母親面對兒子的死亡內心是害怕著、悲傷著的，與之前山峰（外人）進入前的動作“她目光在搖籃里”，“她的眼睛看著兒子的腹部”相比較，前后目光的對比也正是母親“冷漠”與“柔情”的對比。因為山峰的出現，她開始掩飾自己作為母親的柔情，從“顫抖”、“滑”、“跳躍”這三個更適合用來形容“心臟”的詞中我們即可看出，人物內心壓抑著隱藏著的是一個母親本能的愛與柔情。

具有地方特色的民間文學敘事模式和重復的敘述策略

“1985年，正逢全國文化部門實行民間文學大搜集，搞民間文學‘三套集成’，于是余華經常被文化館派到全縣各鄉村之中，負責搜集整理海鹽地方的各種民間故事?！币舱怯嗳A在文化館工作的這段經歷，通過與百姓交流，使他收獲了大量文化素材，其實，我們可以將《現實一種》整個故事可以分為四個小故事：一是皮皮將堂弟意外摔死；二是山峰為給兒子報仇意外踢死了皮皮；三是山崗為給兒子皮皮報仇意外弄死了山峰；四是山崗在山峰妻子的控訴下被槍決并捐獻遺體。不難發現，前一個故事總是后一個故事的起因。

《現實一種》的整個故事是從梅雨天開始的，其實文中并沒有明確說明這“好像下了一百年”的“雨”是“梅雨”，但透過全篇小說的字里行間：“這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個多星期”，“轉得很慢的電扇葉子”加之1987年7月作者從北京回到海鹽而此文又恰巧完成于同年9月，因此我們就有理由相信余華筆下的雨正是夏季江南地區特有的梅雨，并且這意味深長的梅雨還成了整篇小說敘事的起因。

除了屋頂上的雨聲之外，皮皮眼中的還有另外三場雨，似乎就預示著之后的三場復仇行動以及三次死亡。而這三次復仇既是接下來三個小故事的敘事經過，又構成了整篇小說獨特的循環敘事的結構。說完小說的起因與經過，再來看小說的結果，《現實一種》就是一場死亡的盛宴，全文七個人物，最終五人死亡，僅祖母一人屬于正常死亡。因此，無論是從四個小故事來看還是從整個文本大故事來看，敘事的結果皆是：死亡。摔死、踢死、折磨死、病死、槍決這樣五次連續的死亡幾乎不給讀者任何喘息的機會，也正是這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結局構成了整個敘事的重復。

如此細細來看《現實一種》的整個敘事模式，這部作品既擁有傳統民間故事：起因、經過、結果這樣的三段式敘事，又有著戲劇重復敘述的表現策略?？梢姡｛}民間故事、海鹽越劇等民間文學的創作方式深深影響了余華的小說創作，并滲透在《現實一種》的敘事的每一個環節。

（湖州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