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晶
美國歷史學大師費正清曾指出:“要了解中國,不能僅僅移植西方的名詞。它是一個不同的生命。它的政治只能從其內部進行演變性的了解。”中國政治的發展模式和邏輯與西方國家甚至與很多非西方國家都有著很大的不同,不僅體現在中國與很多西方國家在傳統的綜合觀和哲學理念上的相左,更體現在中國因其獨特及其深厚的傳統文化熏陶下所展現出的不同的政治發展模式,這是中國政治發展運作的本土性特征。
本土性,是指由地域、文化習俗、時間累積共同作用相互影響而成的在人群中得到具體體現出的思想意識、生活習慣等方面的地區性差異。其中地域性是先決條件。指本土特質、本土視角、本土精神與意識。顧名思義,本土性中地域是個非常關鍵的要素,再加之文化的影響,時間的作用對人們的意識、習慣會產生深遠影響。
費孝通先生在他的《鄉土中國》,《鄉土重建》和《皇權與紳權》等著作中曾提到一個“雙軌政治”的概念。他認為“傳統中國社會的治理是通過兩條平行的軌道進行的:一條是自上而下的中央集權的專制體制的軌道,它以皇帝(君主)為中心建立起一整套的官僚體系,由官員與知識分子來實施具體的治理,最后可以到達縣這一層;另一條是基層組織自治的民主體制的軌道,它由鄉紳等鄉村精英進行治理,紳士階層是鄉村社會的實際‘統治階級’,而宗族是士紳進行鄉村治理的組織基礎。”這里的“雙軌政治”模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種中國政治的本土性的體現。
本土化原指跨國公司將生產、營銷、管理、人事等經營諸方面全方位融入東道國經濟中的過程,也是著實承擔在東道國公民責任,并將企業文化融入和植根于當地文化模式的過程。本土化應該理解成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目的,一個事物為了適應當前所處的環境而做的變化。通俗的說就是要入鄉隨俗,運用于學術研究上則是指外來的文化、理論與本國的實際結合適應于本國的發展,是一種外來經驗的投射。
中國的本土性相比較與中國的本土化而言,確切地說就是中國經驗。中國的本土化應當是與中國的傳統尋找一個切合點,中國的本土性則更多的是提煉自己的經驗。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的具體實踐相結合、運用,指導中國革命與發展就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本土化發展的最直接、生動的例子。
本土性發展,是一種內向性的發展,是向內求的一個過程。因為它不摻雜外來的因素,是長時間以來依據自己的風土人情,靠自然的力量形成的,是與當地的“水土”相契合的。但是這不是狹隘的地域觀念,而是一種文明的傳承與延續。
中國兩千多年帝王的封建統治“合法性和有效性”得以長期地維系下去,這得益于“雙軌政治”的模式。君主制以及它衍生出來的一套官僚制度是一種精英政治的治理形態,是帝國體系的核心制度,保障處于社會上層的一小部分人擁有治理國家的權力,而保障的基礎就是通過其正式的制度安排,以及作為后盾的暴力機構;此外,以鄉紳為主的自治制度則體現出的是一種具有某些民眾自治色彩的治理形態,實質上是中國基層社會實行的一種非官方參與的社會治理,同時伴隨一些別的非制度化的渠道,比如通過鄉紳、族長等來同上層保持一定的政治溝通。因此,我們可以看到,中華帝國體系的有效治理和維系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這種囊括了精英政治和社會民主雙重因素的“雙軌政治”。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氏族社會,無論是從古代傳說還是就現在的中國農村基礎來看,血緣和家族的紐帶關系,一直是維系中國基層治理得以穩定的一個重要因素。甚至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中國的整體社會組織狀況就是以家庭為單位而組成的。從眾多的影視文化作品例如:《秋菊打官司》,《白鹿原》等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些鮮明的特點。現實生活中,如今在中國鄉村仍然可見多座高聳的宗廟祠堂,一些村莊仍是冠以一個姓氏來命名。曾國藩組建的“湘軍”是個典型的例子,他接咸豐皇帝“團練鄉民”的旨意募集鄉民,他帶兵官回鄉以一地之兵集中于一營,用鄉誼故交維系部隊內部的情感,以求增加作戰中的互助力。
如今在很多地方還是會有很多大型的家族聚會,祭祀活動。一些保留下來的大家族還是會續家譜,修祠堂等。鄉紳、族長在一個村子一個大家族中是決策者還是執行者同時也是保持與上層溝通的橋梁。如果不是現代化的飛速發展,沒有那么多的人口流動,可能這種以血緣親族為紐帶的靜態局面還會持續很久。
(1)宗族的力量以及保甲制的制約
農村政治行政機構的前提在于農村與國家之間的連接方式。中國傳統社會一直以男耕女織的小家庭為主,但是這種家庭不具備完全的獨立性,大都依附于宗族。宗族的構成要素,按照馮爾康先生的定義就必須具備三個要素:血緣要素,有一個共同的祖先;地緣要素,即“聚族而居”;以及宗族的領導者和組織機構。宗族內部的貧弱成員,族人有義務提供幫忙,這在很多家族的族規里有具體規定。但是在古代,中國很多政府會自然忽略農村作為統治的基礎,中國沒有農村一級的政府特征。基層治理,特別是農村一級的治理程度夠不上達到上至中央政權的一環,對農村采取的監督方式往往是用恫嚇的來加強控制。基于宗族血緣關系,以及中央對地方的這種控制就自然而然的孕育出了保甲制度。
不難看出,產生保甲制這樣的結果是因為宗族直接涉及治安保障,同時保甲制也起到組織、教育和協調的作用,是中國古代社會保障體系中的一個重要手段。
(2)精英階層的利益訴求
在中國,社會對以家庭為中心的做出的成就充分認可,人們對于家庭的歷史往往比對王朝更感興趣。這是社會的真實寫照,同時也是符合精英階層愿望訴求的。宗族作為鄉村社會基本內生性組織,是國家與社會共同著力的中介。其中紳士是宗族保障的最大受益人,族長的選擇基于“德高望重”的原則,大多都是紳士或者其他有影響力的人物,經濟利益的保障自然不用多說,族產掌握在他們手中,在宗族的利益再分配中也會有特殊優待。紳士處于社會基層的金字塔頂端,他們熟悉民眾的要求。向上延伸權力的觸角觸及到的各領域與國家政權向基層延伸的力量必然會相遇,這時鄉紳的作用就一覽無余。良好的溝通渠道有利于官員的政績和名聲,同時鄉紳也獲得實際的地方事務控制權,即使是現代,在中國農村,生產大隊的領導是絕對權威,生產大隊的領導人對上級和下級有一定的自主權,因此他們也經常具有代表性和領導權。
(3)法律的本土性
在宗族內部,往往精神的力量大于法律的力量,自古以來特別是儒家政治學要求對人們要施行禮教,中國優秀的傳統思想在宗族保障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那種以實現社會互助與社會大同的思想非常鮮明,宗族內部互助擁有很深的道德和倫理上的淵源。所以法律的力量相對薄弱,人們解決沖突的方式更愿意在內部由族長之類身份的人出面來主持、花費和協調解決。從人們的根本觀念上認為“天高皇帝遠”,當權者管不著也管不了,因此所謂的國家法律不如熟人原則的“民間法”的效用高。“從特征上來看,這些手段包括:一個受尊重的頭面人物的干預,對有爭議的結論從各方面進行調查和討論,在禮儀上承認錯誤或罪行,賠償物品或繳納實際罰款,以及在某些社交場合下,通常由斷定犯了大錯的人出錢辦酒席。”中國自古代以來對于法律機構的設立意識就很薄弱,雖然中國已經被納入了整個國際法律體系中,但是很多傳統解決沖突的辦法仍然是廣大基層農村的主要做法。
中國的政治模式與別的國家不一樣這是不言而喻的,不僅因為我們的處世哲學與他人不同,更因為我們擁有著與眾不同且深厚的文化積淀。運用中國的政治歷史邏輯來看待中國的政治發展邏輯,應以中國為中心,站在中國的土地上看待中國問題。
[1](美)R.麥克法夸爾、費正清.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上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2]費孝通.鄉土中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3]馮爾康,等.中國宗族社會[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4.
[4]吉爾伯特·羅茲曼.中國的現代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