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丨劉勝男
《中國傳媒科技》:我們注意到新華網與荷蘭國家數學計算機中心(CWI)開展的一項合作,創建了國內首個用戶體驗傳感實驗室。又從您這里獲悉,這個實驗室是新華網融媒體未來研究院實施的科研項目之一。很好奇,這個研究院是做什么的,為何要建這個似與新華網主業無關的用戶體驗實驗室?
楊溟:關于傳感實驗室的內容,CWI研究小組的首席專家Pablo會有比較詳細的介紹。我回答你關于研究院的問題。
如果僅把新聞網站的傳統業務看作“主業”,創新的視野就很有限了。今天的“副業”或許是明天的主業。媒體轉型,首先考較的是眼光和胸懷。眼光是你對趨勢的判斷力,方向錯了再努力也是南轅北轍。胸懷是指你的實現力,能不能以共享的心態、協作的方式走出傳統的自我圈子。我們看今天10億美金以上的大公司,基本都具備一些共同的特征:敏感于前沿科技、善于感知趨勢,合作很多、且能夠快速將科研成果應用于實踐。對新科技反應遲鈍的企業不可能推出革命性的產品或服務。
回到新華網的話題上來。融媒體未來研究院是新華網剛創建的智庫部門。按照董事長田舒斌的說法,“未來”指的是戰略層面,“融媒體”是戰術的實現層面。研究院的定位和研究方向的確立,都基于我們對未來傳媒業趨勢的判斷。在傳統產業邊界消弭、交叉融合成為現實的今天,傳媒業作為獨立產業形態也將融化在人類生產生活的全部過程中,存續不絕的是面臨更專業要求的媒體素養。如果我們要以一個更寬泛的概念來指稱,或許可以稱之為進入一個“生態媒體”時代。
這意味著我們需要更多交叉學科知識、更多跨領域跨區域協作,以及對自身更深入的了解,尤其是對人、對物的了解。生命科學將深刻影響所有領域,傳感器技術是其中一項重要的技術,它使物有了“生命”,使人更了解自己,使連接無縫。研究新媒體,離不開對前沿技術發展的關注。無論騰訊還是百度,谷歌還是蘋果,這一定也是方向性的課題。新華網有自身特點,我們創建的這個研究院,包容了許多看似與傳統媒體業務不相干的課題,但你會發現它與眾不同的創新與創意能力。這是有別于傳統媒體范疇的內容,我們開始嘗試突破。
基于對趨勢的判斷,我們和荷蘭CWI合作創建用戶體驗實驗室,以生理傳感器技術來了解用戶的真實反應,通過生理數據分析他們的體驗度。我要知道你的感受,了解你的冷暖、你的喜怒哀樂。你說要有互聯網思維,要有用戶意識,你從沒有重視過他的感受,你能說你是尊重用戶的么?
我們的切入口不會大,從具體的一些課題入手。有藝術對于兒童的影響,廣告效果和閱讀、觀影體驗,也有注意力預警,等等。要以傳媒的力量做成偉大的企業,只有沉下心來從小的產品、小的角度、小的細節做起。讀懂用戶心理和感官需求,也是一個合格的產品經理必具的素養。
《中國傳媒科技》:這一切確實與眾不同。《中國傳媒科技》始終關注傳媒人的價值觀,您作為從傳統媒體一路走來的傳媒人,如何看待該研究院對于媒介融合轉型的意義?
楊溟:今天海內外的傳統媒體都在艱難轉型,媒介融合已是共識。然而融合是手段和過程,并不是目標,為融合而融合是危險的。從前一段美國傳媒業的創新調研報告分析看,美國多家紙媒轉型的經驗值得我們借鑒,它們正成為具有互聯網媒體特征的“融合媒體”。如《紐約時報》,使用其新聞電子提醒的用戶超過1350萬,他們中的不少市值和影響力超過了自身歷史的最好成績。
很少有人注意,《紐約時報》這些媒體背后,都有一批如紐約時報實驗室(R&D Lab)、波士頓環球實驗室(Global Lab)這樣的研發與智力機構,成為其轉型和創新的動力引擎。2011年,《紐約時報》為自己的網絡版建立起付費墻(Paywall)制度。一年后數字發行量超過了紙質發行量,投資銀行分析付費墻為《紐約時報》貢獻了12%的訂閱收入。根據彭博分析報告,2012年《紐約時報》及集團旗下《國際先驅論壇報》的訂閱收入首超廣告收入。這幾乎是個標志性事件,是對報紙商業模式的一次顛覆。
紐約時報實驗室的重心集中在平臺上:移動終端、桌面電腦、平板電腦、電視,所有屏幕以及“云”都是他們的研究對象。比如其開發的一款信息級聯項目(Project Cascade)是通過鏈接追蹤的方式,去捕捉文字或圖片報道發布在紐約時報網站后,通過不同在線媒體傳播發散的情況,以可視化方式呈現。工具提供的可視化圖表能反映讀者和報道之間的聯系,顯示單條報道在互聯網上進行傳播的生命周期。每條信息傳播渠道,都是一種潛在產品的雛形,同時可能創造新的商業模式。
還有波士頓環球實驗室,它們是近年來席卷路透社、美聯社、美國新聞網等各大集團或主流媒體網站的“大圖殺貓”浪潮的始作俑者。該實驗室要做的是改變當下大眾對傳媒產品尤其是影像的體驗模式,并借此改善廣告商的投放成功率。
傳媒融合發展,需要具備跨學科、跨領域、跨區域能力,擁有前瞻性眼光和技術研發實力的高水平智庫或實驗室,我們開玩笑說媒體特別需要核動力系統。新華網的融媒體未來研究院除了用戶傳感體驗實驗室外,還有關于數據新聞產品的,關于精準營銷模式的,關于循證醫學關于電子合同與情報挖掘的,等等。媒體產品、商業模式、技術模式,都在我們的研究范圍內。面向傳媒業,收集需求,開放式合作。研究人員和科學家可以大膽設想,然后經過論證予以立項。立項的標準是根據趨勢和市場需求來的,并非僅服務于新華網本身。它不要做航母,希望它是可以潛得更深更遠的核潛艇。
《中國傳媒科技》:我的理解是,融媒體未來研究院是以項目實驗室群為核心的研發平臺。它與高校或其他新媒體企業的研究院有何不同?
楊溟:研究院是面向傳媒融合轉型、融合趨勢與現實研究的研發平臺。
它的特點首先是在價值觀方面。科技是雙刃劍,應用的要害是知道用在什么地方。面向傳媒轉型的研發,更有這方面的考量,這也是我們立項的首要標準。除了用戶體驗實驗室,關于循證醫學的科研合作也是非常有意義的。
其次是開放的協作模式。包括傳媒業、學界與科技界的深度協作,也包括國際化的跨界、跨校合作?,F在研究院與美國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英國諾丁漢大學、荷蘭CWI、香港浸會大學等海內外高校、科研機構和銀橙傳媒等科技企業與媒體開展了深入的科研合作。我們期待更多的合作者。
對我們而言是以資源換技術,或者以需求整合技術,是較為現實的一種做法。
再次是強調應用的研究。今天傳統媒體的融合轉型是被動的,從經濟學角度考量是行業邊界模糊化帶來的跨界沖擊,從社會學角度講是重新構建社群關系、人與人、人與物的關系。也有觀點認為是從經典力學解釋的工業化時代進入量子力學才能闡述的微觀世界。不論怎么說,傳媒人和傳統的媒介組織將不得不反思在社會演進歷程中角色的定位。
中國歷史上經歷了兩次大的思想活躍期,一次是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一次是鴉片戰爭到抗戰前,激烈的碰撞帶來活躍與劇變。這次是工業經濟時代到知識經濟時代,其沖擊也會是顛覆性的。傳媒業首當其沖罷了。
還有就是成長性。研究院不僅服務于業界,也是服務于傳媒教育的。傳媒教育面臨的危機比業界更深,只不過被包裹和掩蓋了。創新的內在力量一定是具有成長性的。所以除了一流科學家和研究者外,我們的研究院也向研究生甚至本科生開放,我們希望有一群胸懷理想與夢想的年輕人在一起探索未來。它本身就是一所沒有圍墻的學校,有著共同的研究目標和學習生態。當然,“年輕”在這里不只是年齡,更是一種狀態。而我們要嘗試的,是建立一種產學研相融合的機制。
具體考慮包括強調用戶至上和用戶思維,當然要重視用戶體驗。需要社會化數據分析,也需要生理數據分析,并以傳媒人的角度研究、設計相關產品。今天技術領域也有問題,偏重于提高速度,而不是提高適配度。適配的前提還是了解需求;其次,需要了解變化,人的行為習慣的變化,把握趨勢,理解當下。這些是中長期研究的課題,要付出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辛苦努力;再次,傳媒業的趨勢在哪里?在生態媒體時代,我們如何自知、自覺、自在、自處。
《中國傳媒科技》:您2007年創建了國內首個媒介融合本科專業。也一直在關注傳統媒體的轉型,您認為今天我們在媒介融合方面有哪些誤區和問題值得注意?
楊溟:我從事傳統媒體近16年,也經歷過新媒體的實踐。然后從事傳媒教育。期間一直關注曾經傾注過心血的傳媒行業,有很多感觸,也有很多反思。我的許多昔日同行也成為傳媒教育的學者,共同在為媒介融合人才的培養努力。
人常有“不朽的焦慮”,尤其到晚年,怕這個世界把他拋棄。今天整個傳統媒體界彌漫著這種焦慮。就生命周期而言,盛衰是常理,即便產業也如是。問題是,我們這個行業存在的很多毛病不是技術壓力帶來的,糟粕早就該被唾棄,但腐而不朽。今天只是讓其彰顯。
走向未來有兩樣不朽。一是求真的勇氣和謙卑的精神,一是創新和自省的勇氣和智慧。速朽的是軀殼,年華老去,誰也挽留不住、保護不了。不朽的是精神氣質,媒介素養的水平和能量。那空間闊大無垠,機會俯拾皆是。
因此傳媒人面對今天傳媒生態之變,毫無唉聲嘆氣的理由一些媒體的轉型研討會上,看與會者的眼神,就可以得到這種“轉型”的答案。渙散無光迷茫游移,或者領導聲嘶力竭,員工一副袖手旁觀的冷漠——基本你看到的是夕陽西下落日余暉。沒有狀態的團隊怎么打得了勝仗?
面對變化,思考改變。先改變自己,才能改變世界。我們有沒有自省的勇氣,敢于否定自己。有些媒體,把媒介融合當作“一把手工程”層層下壓,把市場需求錯估為政治任務,偌大資源海量資金用來搞形象工程,帶來整個團隊壓抑、被動,精神面貌黯然惶,知識嚴重老化,老經驗碰上新問題后一蹶不振。
從“雙十一”出的這道考卷,就可以知道意識的差異。消費行為方式的變化已經完全有異于傳統模式了,我們卻還沿著舊習慣作息、放假,儼然是旁觀者與報道者,不是參與者和引領者,很少去進行產品的開發、設計,營銷的策劃、創意。與電商離得越遠就是離消費者主流越遠,你怎能不被邊緣化?
有些媒體領軍者確實有危機感,但思維還是停留在傳統的模式里。親自披掛上陣去搞“產品”,事倍功半。不是CEO去當產品經理,是產品經理當CEO,至少是決策層成員。我們的編輯也該具有產品經理的意識,媒體人未必需要自己去開發技術產品,但要知道需求在哪、解決什么問題、應用什么技術。了解需求就要放下壟斷時代驕傲的身段,細心傾聽用戶。羅永浩說,交互體驗問題其實都是微妙的生理和心理問題,說得非常好。我們采用傳感技術也好,采用訪談方式也好,目的都是一樣的。
傳統媒體還特別缺少翻譯和CTO,了解用戶需求與技術的翻譯,能夠嫻熟處理業務語言和技術語言的翻譯。能夠判斷及對技術模式、產品進行取舍的規劃師,對于轉型中的媒體至關重要。
衰老還是年輕,朝陽還是夕陽,無論對于行業還是個人,決定權都在自己手中。
《中國傳媒科技》:請介紹下用戶體驗實驗室將會用到的傳感器,它有哪些優勢?
Pablo Cesar:目前我們用到兩種生理傳感器,其中在用戶體驗實驗中用到比較多的是我們自主研發的皮電傳感器,它用于測量用戶的興奮度。和市場上現有類似產品最大的不同是,我們的皮電傳感器是目前國際上唯一可以做群用戶實驗并且在算法上可以區分個體差異的傳感產品。
實驗中可以進行群用戶測試,這就意味著多用戶的用戶體驗可以同時進行,從而減少實驗時人為造成的測量誤差,同時也降低了實驗成本。例如做劇場實驗,重復實驗的人力成本非常高,不同時間進行不同場次的用戶體驗實驗也會人為帶來測量誤差,這樣就會給后期的用戶體驗的數據分析帶來困難。
其次,市場已經售賣的類似產品,僅僅具備硬件功能,沒有任何軟件算法部分。匹配用戶體驗狀態的算法是很復雜的,因為錯誤的算法會導致用戶體驗狀態的誤判。我們研究小組通過大量的前期實景用戶體驗研究,已經掌握了該傳感器針對不同用戶參與度的皮電模式識別部分,也就是說我們可以依據我們的算法準確定位參與度(或者是興趣度)高的用戶皮電模式識別。同時我們研究小組也發現參與度高的皮電模式在不同應用中具備統計學上的明顯相似性,而針對不同應用,參與度低的用戶皮電模式呈現了不同模式,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科學現象,說明好的用戶體驗在不同應用中可以很容易用皮電傳感器撲捉模式,而負面的用戶體驗過程中,用戶的皮電生理反應是不盡相同的,這也同時再次說明了我們的傳感器可以區分個體和個體之間的差異,而這些差異性如果和用戶的背景(教育程度,區域,消費習慣)結合起來,對被測試產品的精準營銷會很有幫助。
另外,由于傳感器記錄整個產品的使用過程,如果產品是一段視頻的話,我們還可以分析某一個設計因素對用戶的影響,這些分析結果對視頻產品的設計是非常重要的反饋,而傳統問卷模式是很難獲得這些寶貴信息的。
我們在做視頻測試時,還有可能會用到由硅谷企業生產的腦電傳感器,用于測量人的專注度。該產品是從雜亂無章的原始腦電波中提取出和專注度有關的頻率,然后對測量信息數據化和視覺化處理。為什么我們測量專注度呢?因為一般來講,用戶在觀看感興趣的視頻時,專注度會比較高,反之,專注度會比較低。腦電傳感器不是由我們自主研發,我們主要側重研究它的算法部分。
之前我們用腦電傳感器從事過一些Youtube視頻的研究,我們發現用戶對感興趣的視頻呈現出了較高的專注度。可惜的是這種腦電傳感器不能做群組實驗,因為該腦電傳感器用到的通信協議是基于藍牙的,目前市場上還沒有成熟的基于無線模塊的產品生產,因此我們主要用這個腦電傳感器做家庭用戶的視頻(例如,新聞,廣告等)測試使用。而大型群體用戶的測試我們會用到我們自主研發的皮電傳感器。
最后我還想說的是傳感技術,國際上已經有許多公司在做,但是這些傳感器和我們使用的生理傳感器非常不同。比如一些傳感器讀取跑步的步數、聲音感應,而這些讀數和用戶參與度沒有任何關系,而只是用戶的一些行為模式讀數的記錄。雖然一些生理傳感器已經可以測量心跳、測肌肉反應(比如測面部表情),或者是用眼動儀跟蹤測量用戶視覺關注度的位置變化,但是如我之前說的,生理傳感器的算法部分在國際上都是一個難關,幾乎所有做生理傳感器 (除了眼動儀)的研究機構都是在用這些傳感器做群體用戶(主要是游戲類應用)在游戲過程中的不同生理反應,而忽略個體之間的差異。但是產品的精準營銷需要了解個體和個體之間的差異,以及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例如白領和普通學生針對某一個視頻的不同反饋,很有可能是職業的不同造成興趣不一樣,從而造成他們對視頻的關注點也就不一樣,而如果知道這些差異,我們就可以繼續深挖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種個體之間的差別,因此在用戶精準營銷方面就有了豐富的數據支撐。
當然,我們的傳感器由于尺寸比較小,從技術上來說做成可佩帶產品的機會非常大,不過目前還沒有哪家公司針對生理傳感器做可佩帶式產品的商業應用,除了我之前說的算法是一個難點之外,找到好的商業模式也是一個關鍵,我們相信中國的市場一定會有一個合適的商業模式等著我們。
《中國傳媒科技》:用傳感器測出數據后,如何對這些數據進行解讀呢?
Pablo Cesar:傳感器在前期實驗階段,需要對傳感器的數據進行解讀,而解讀的過程我們需要不同知識背景的專家協助我們進行,例如我們的數據分析就得到了心理和統計專家的支持和幫助。在這一過程中我們還進行了大量的用戶訪談和問卷的比對,還有實驗過程的錄制。因為我們不能僅僅研發一個算法,然后根據算法的結果去解釋用戶的體驗過程,這樣的解釋有可能是錯誤的,比方說算法認為某個用戶的參與度比較高,而實際情況是該用戶一點都不喜歡我們播放的視頻,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開發算法的難點之一。因此我們需要將各種算法的結果同實際的用戶體驗過程進行匹配和比對,找到最接近用戶體驗狀態的那一個算法,作為我們的核心算法。
算法的另一個難點在于普適性,即在一個應用開發的算法是否可以用到另外一個應用,說的通俗一點,比方說我們針對劇場開發的算法是否可以用到廣告視頻中,我們定位的高參與度的用戶傳感模式在劇場和廣告視頻中是否展現統計學上的相似模式?我剛剛提到過,我們的研究發現參與度高的用戶體驗皮電模式在不同應用中是非常相似的,這就為產品的商業應用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普適算法。但是針對負面用戶體驗的皮電模式,在不同的應用中呈現不同的模式,這個可能和用戶的背景或者視頻的設計效果有關系,我們希望能夠針對相關應用做更多的實驗,從而得出更多更可靠的科學結論。
傳感器本身畢竟還只是一個硬件設備,它的構造涉及到軟件和電子工程的相關知識,說白了,一個傳感器就是一個小的電腦,給它什么算法,它就按照算法完成相應的數據采集功能,而傳感器的智能部分,需要跨學科的知識,我們用它來研究用戶體驗,那就需要懂用戶,知道實驗過程中用戶的體驗是什么樣的,怎樣開發合適的算法去代表用戶的體驗過程。在當今學術界,用傳感器來研究用戶體驗,單一學科的知識是遠遠不夠的,具有工科背景的可以開發算法,但是無法智能化傳感器,智能化只能依靠跨學科知識背景的人腦去完成。因此,很多人都認為我們開發的傳感器很神奇,其實我更傾向于說研究傳感器的團隊成員所具備的知識才是我們技術核心的關鍵所在。所以,不具備用戶體驗和數據分析的能力,拿到我們的傳感器也只能是望洋興嘆,出不了任何研究成果。
《中國傳媒科技》:您用生理傳感器做過哪些實驗以及應用?
Pablo Cesar:我們用我們的傳感器進行過不同類型的用戶體驗實驗,例如,劇場和視頻(廣告視頻和普通Youtube視頻)測試。
其中劇場實驗開展的比較早,因為在劇場中使用傳感器研究觀眾體驗過程在歐盟也是一個比較新的創意產業,做這一塊的研究人員也并不多。我們通過劇場實驗收集到的用戶數據開發了我們的算法,該算法可以區分用戶個體用戶體驗的不同,同時我們也找到了參與度高的觀眾皮電模式。
目前針對劇場實驗,我們研究小組已經開展了一系列的產品開發,例如我們開發了一個劇場表演反饋平臺。演員或者導演在一段表演結束后,可以登錄這個平臺看受眾對表演的反饋,這里有表演效果和表演策略的雙重反饋?,F階段,從劇場表演設計到表演因素的設計,只有通過排練,由演員或者導演進行選擇判斷哪一種表演策略或者模式比較好,但是演員畢竟不是觀眾,演員和觀眾的身份區別導致他們對表演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因此我們通過測量得到觀眾反饋,這是非常真實的,也是最貼近表演效果的?,F在劇場反饋平臺還處于第一個開發階段,因為這個平臺是供演員和導演使用的,我們花了許多時間采訪了來自歐洲,美國和韓國的表演藝術家,了解用戶需求。后續我們還將進一步加強同表演藝術家的合作,繼續完善該反饋平臺的功能性應用。
另外關于劇場方面的應用開發,最近我們同韓國首爾藝術學院開展了一次工作坊,韓國的表演藝術家對在表演過程中看到實時的用戶體驗反饋非常有興趣。當然我們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在去韓國之前我們已經同機器學習背景的科研人員展開了一系列的討論和開發工作。同樣的,我們也花了將近3個月的時間了解表演藝術家的需求,以免開發出來的產品成為表演時影響觀眾體驗的一個干擾源,我們希望該產品能夠同時提升表演藝術家和觀眾的參與度。目前該產品還處于雛形階段,后續我們還會繼續傳感器實時反饋效果的研發工作。
除了我們小組自己做的這兩個應用之外,還有廣泛的商業應用可以開發。例如劇場方面:除了演員可以根據觀眾的反饋數據來修改自己的表演,導演也可以據此進行劇本調整。此外,還可以將一個劇本準備兩個結局,如果觀眾的關注度達到一個閾值,就會有一個喜劇的結局;如果觀眾的關注度沒有達到閾值,將會是一個悲劇的結局。因此結局是未知的,這種商業模式目前還沒有公司進行相關的嘗試。
另外,我們還做過廣告視頻的用戶關注度的初期研究,我們發現有些廣告的設計將企業的Logo放在了整段視頻用戶關注度最低的時間點,這是非常糟糕的設計,因為用戶關注度低的時候記住企業Logo的可能性會降低。由此我們的傳感器還可以應用到視頻的設計上,可以做視頻播放效果的預測,因此減少或者盡量規避投入到市場上獲得負面反饋效應的風險。
最后,因為我們皮電傳感器是和人的生理反應相結合的,例如和車載設備相結合,測試駕駛人的關注度,如果關注度下降,則通過手機給到預警信號,這些待開發的應用都是讓普通老百姓得益的,并且也是提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質量的,我個人非常看好。
在同新華網的這次合作過程中,我們除了將重點通過劇場的實驗和開發視頻材料展開兒童情商的一系列研究之外,還將繼續做新聞視頻和廣告視頻的用戶體驗的研究,這些研究方向在國際上都是處于比較新的研究模式,我很看好這次的合作研究的前景。
《中國傳媒科技》:關于劇場表演,據王晨博士介紹,CWI正在開發一個分布式表演的平臺,請您介紹一下。
Pablo Cesar:基于這個歐盟項目,我們開發了測量用戶體驗的傳感器外,還開發了一系列的表演平臺,例如分布式表演平臺,這是在國際上很新的劇場表演形式。我們將整個劇場分為兩個不同的場地,演員在兩個不同場地通過視頻的方式進行配合表演,而這種表演模式需要支持平臺在延時方面有嚴格的要求,這樣兩地的表演才能同步。這種新的表演模式可以突破劇場容量的限制,而且可以通過在線的方式在一些電影院同步轉播,因此表演的票可以賣到全世界支持該技術的地方,對于劇場公司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有潛在商業價值的模式。
同時,表演中可以穿插很多有意思的設計。比如說一個場地的演員可以丟鞋子,另一個場地就立刻會有一個鞋子飛出來,觀眾就會感覺是一只鞋子從一個空間穿過屏幕到了現場,很有意思。但在實驗過程中,我們也發現了一些問題,比如兩地的演員在表演過程中,如何互相協調對攝像頭角度的適應,如何讓兩地的演員更自然的進行視線的交流等等,以及研究身處兩個不同地點的觀眾的觀看反饋等等,對我們研究人員都是一個挑戰。目前該平臺技術加上我們的傳感測量用戶技術,紐約的La Mama劇場、韓國首爾藝術學院都希望同我們合作,將我們開發的技術應用到他們的真實表演中去。
可以預見,這個平臺得到推廣后,表演不再受空間限制,世界各地的藝術家之間的距離也會越來越近,合作也會越來越密切,再加上我們的用戶反饋傳感器在這個平臺上的應用,這將對整個劇場藝術的表演帶來一場新的技術革命。
《中國傳媒科技》:這聽起來非???!王真崢博士,我知道您一直從事戲劇表演方面的實踐研究,請談談您對分布式劇場的想法,這次雙方合作是否會涉及這部分內容?
王真崢:新媒體技術給藝術帶來的不僅僅是表現形式和傳播路徑的改變。首先是創作主體的變更,其次是創作思維與手段的變更,最后是主題、思想層面的。就像很多互聯網大事件是“群體的狂歡”一樣,以互聯網為載體的藝術創作也將呈現出這一特質。近年,我們側重于“微電影”的研究,它區別于傳統電影的本質在于互動性與延展性。傳統電影是精英壟斷的,是成片后無法修改的,像《大話西游》20年后重上院線還是當初的《大話西游》。如果我們用互聯網思維來創作呢?比如剛才Pablo教授描述的“分布式劇場”技術,既然不同空間的演員可以出現在同一部戲中,那我們是否可以將虛擬與現實融合?即保留原版影像中的一些角色,另一些角色由現實中的觀眾代替。這樣觀眾從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大師”的作品成為“我”的作品,形成了互動與共生,這才是互聯網思維。從技術上講,新華網與CWI的聯姻完全可以做到。
同樣,將傳感器與影視、戲劇結合,也能提升觀眾的參與度,并且讓受眾的感覺主導作品的發展。同時,也讓專業的創作者得知真實、準確的受眾反饋。這才是一種良性的互動。我參與劇場實踐近10年,發現創作者與受眾間存在很深的誤解。以近些年小劇場戲劇為例;一種傾向認為觀眾最喜歡搞笑減壓、怕費腦子,戲越做越低俗;另一種傾向認為戲劇本就是小眾藝術,根本不在意觀眾的感覺,結果戲越做越難看。現在各行各業都在重視“用戶體驗”,偏偏文化創意行業最缺這種思維。從業者想的是領導要什么、我想給什么,而不去考量用戶需要什么、用戶偏愛什么?;蛟S,這就是國內的文化產業始終不能做大做強的原因。
《中國傳媒科技》:您在著手關于劇場和微電影對于兒童情商發育的影響。能否大致說一下您的研究和它的應用領域?
王真崢:我所有的研究都基于一個中心——真實了解孩子的感受。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世界,你很難用標準、從外部去判斷他。比如專注度的問題,大家習慣于從行為舉止去判斷,認為一個孩子多動他的專注度就低。但我的劇場教育實踐表明:孩子的專注度跟他的肢體活動不存在必然聯系,尤其是男生。他可能在劇場里動個不停,但他的注意力始終跟著你。個體間的差異是很大的,準確地理解他們是幫助他們成長、教育他們的前提?,F在對于多動癥、自閉癥的診斷,主要基于行為觀察和問卷,具有主觀性和延時性的缺陷。我們采用的傳感器以秒為單位反饋,能即時提供客觀的數據,所以研究成果應該能為傳統的兒童心理疾病的治療提供更具科學性的方法。
另外,現在給兒童提供劇場和視頻類教育節目、培訓課程、娛樂內容的市場體量十分龐大,產品質量良莠不齊。一些家長簡單地禁止或隔絕孩子的信息通道,或限制某些內容,其實是比較盲目的。如何判斷他們對孩子產生的影響,如何更好地改進其內容與表現形式?諸如此類的問題,成人很難給出確切的答案。只有回到孩子本身,真正了解他們,才能生成對他們有益、被他們喜愛的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