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力 / 口述 本刊記者 / 劉勝男 采訪整理
8月18日,備受輿論關注的“界面”發布了第三次招聘公告,這次他們需要記者、編輯20人。
自今年2月12日發出第一份招聘公告開始,背靠中國最大報業集團——上海報業的“界面”,無疑讓不少老傳媒人、新傳媒人、非傳媒人、準傳媒人心思活動。特別是看到“我們正在尋找的是具備合伙人潛質和心態的創業者”、“我們將組建一個全新的多元化團隊。再也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記者和編輯,我們只需要能夠提供和確認獨家消息的真正有人脈的期權記者和愿意接受魔鬼訓練的年輕人”、“界面在未來會成為一家全員持股的公司”時,媒體人們真的“我心澎湃”了。
但是,“界面”需要什么樣的人?面對面發散的談話,也許正是“界面”合伙人何力的心聲。
界面需要優秀的人,什么樣的人才算優秀?這就要具體說。
要說“界面”需要怎樣的傳媒人?首先要看怎么理解“傳媒人”的定義。現在已經有人在說,未來所有的公司都是傳媒公司,這樣講來,那我們公司的所有人都可以歸納為傳媒人。但如果更準確地說,即使在一個傳媒公司里,也有不同的崗位,我們除了招聘采編和技術人才,還招聘了一些從事信息分析的人,一些從事市場研究的人,我們還招了律師、會計師、證券分析師,對不同的人要求也不一樣。
一般性的要求也要分維度。比如說技術維度,就是要受過一些基本的教育、掌握一些技能,還有有過一定的從業經歷等,其他的就很難說清,因此總要和應聘者,或者說未來我們希望一起工作的人進行相對比較多的交流,才可能做判斷。
所有人做事都有約束條件,所以在做選擇時,我們開出一些條件。但是一方面,看上去滿足所有條件的人,也許未必適合這份工作;另一方面,看上去十個條件有四個都不滿足的人,但也許就非常適合這份工作。這個確實很難說。
曾經有一位美國資深媒體同行向我分享他們用人的方法和制度,他們要求與應聘者將來在工作上有交集的所有人都跟應聘者聊一聊,甚至要求應聘者來試工,要不斷反復考量,所以,決定用一個人往往是挺長的一個過程。當然資本主義因為比較成熟,所以可以不那么顧忌效率,但我們不行,我們還要兼顧效率,所以我們盡管希望能夠和應聘者深入溝通,但是實際上并不全都能做得那么到位。
我個人的面試方式,會聊一些更具體的事情,比如說最近比較關注哪些新聞、對某些新聞事件的看法、最近讀了哪本書、最近哪篇稿子印象比較深、最近參加了什么活動之類。由此至少能看出:第一,面試者對相關領域的了解情況;第二,問題的切口小可以不斷深入;第三,談具體問題也能夠看出一個人的價值觀、社會關系。另外,基本上從面試者選擇的語言方式和表達方式能看出他受的教育是新派教育還是老派的教育等等。
其實泛泛地去討論需要怎么樣的人沒有意義,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質和情況,沒有固定標準。
今年2月份,“界面”剛起步的時候,我們討論總結出比較喜歡那些自己已經有微信公眾號,而且把自己的公眾號經營得有聲有色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我所理解的具有改變的精神。這類人不滿足于現狀,不滿足于完成領導布置的任務,還試圖想做一些事情,這些事情可能和本職工作有高度交集,也可能和本職工作無關,但至少證明這個人很活躍,有想法,有精力。特別是那些從事某一領域報道的記者,他們做自己的公眾賬號,粉絲量很大,數以萬計,這就能證明他做的東西是蠻有價值的。這類人或許就是“具備合伙人潛質和心態的創業者”。
我們同樣希望員工有這樣一種想要改變行業現有問題的精神,或者有這種沖動。或許那些開微信公眾號的人就有這種沖動,因為不滿足于效率低的傳統的傳播方式,所以去改變。
任何行業都有自己的缺點,深入其中會發現更大的問題,大家一起想辦法去改變,然后這個行業的水平自然就會提高。
在媒體轉型的時代,媒體人自身也有不足。員工里有很多是來自傳統媒體,加入“界面”也可以看做是個人的轉型,一個人一生中要經歷很多次轉型,總的來講,就是要求新求變、不斷創新。在環境、時代、技術條件、工作平臺都在變的時候,我們需要那些去努力改變和調整自己,能夠很快適應新的工作環境的人。
編者按:我們很少聽到招聘者系統地談他需要怎樣的人、想要怎樣培養人,特別是在傳媒行業。好在何力也是他自己所說的“想要改變現狀的人”。從話題發散的采訪中整理出他對未來同事的期待,不僅對瞄著“界面”的人有用,對關注傳媒人才培養的人們也不無裨益。
媒體行業本身市場化程度不高,沒有一個公認的或者說比較準確的薪資水平。比如說我們要招一個跨國公司的營銷總監,類似這些,相對來講都是有行價的,因為相對市場化程度比較高。傳媒行業很難說,有體制內的,有市場化的,據說央視還有臺聘、部聘等,很復雜。但總的來講,我認為薪資應該是一對一談判,因為每個人都有對自己的預期,有些人可能你覺得不行,但他自我感覺很好,所以就談不攏。這個問題主要發生在那些原來比較有一些資歷、有一些工作經驗的,或者原來待遇也不錯的人身上。新人就相對比較簡單,比如說大學畢業生,就差不多能有一個判斷標準。
除了一般的薪酬福利,總的來講,我們希望能夠成為一家全員持股的公司,這既是我們創業團隊的希望也是一個承諾,我們一定要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在不太長的時間里實現一個全員持股計劃。當然這前提是公司有希望,公司的估值在不斷地成長,否則持股也沒有意義。
其實全員持股在互聯網公司里已經不是特別新鮮的一件事情,可見我們這個行業有多落后。長期激勵有各種方法,我也不認為持股是唯一的方法,但是顯然持股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方法,因為大家出來工作,第一個要解決的還是謀生的問題。
傳媒院校的很多老師沒有參與過新媒體、移動互聯網的研究或實踐,這是個問題,但是我也不絕對地看這個問題。
一般來說,新聞教育實踐性比較強,所以傳媒教育者應該有更多的實踐經驗。像國外,有很多有傳媒行業工作背景的人在從事新聞教學。我過去也是這么看,但是我覺得這不是問題的全部,一個好的實踐者,未必就能成為好的老師。
如果一位老師有心想學習行業的最新的東西,不一定要從事這個行業,經過認真地研究,一樣可以把媒體轉型講的很清楚。但是普遍上來講,大家好像都缺乏對新事物學習的熱情。
我和一位做傳媒教育的朋友聊過,他建議用商業項目帶動教師科研,用教師科研再帶動教學,我認為這個路徑很好,而且是可以復制的,特別是在傳媒教育上。
有的傳媒學校有歷史、有背景、有傳統,可以追求在學術上更大的成功,但是更多的學校確實是可以尋找一些好的媒體的實際項目,尤其是轉型之中的一些項目,然后用這個項目去帶動科研和教學,這樣也可以帶來課程的創新。我知道現在整個傳媒教育,包括專業設置、課程設計等等方面是存在問題的。
我有一個親身經歷,曾參加一個財經新聞的評比大賽,大賽把獎項分為消息、評論、通訊等幾大類,有一篇稿子寫得很好,但它既不像評論、消息,也不像通訊,我們幾個評委因此發生了激烈的爭論,一位大學教授評委覺得這篇稿子不符合分類標準,不應該獲獎;我覺得這篇稿子寫得很好,應該獲獎。當然,游戲規則既然已經定了……但實際上,我們應該回過頭來問自己,這樣的分類方法在今天是不是還正確?是不是還適應今天的傳播生態?我們在新聞傳播文本的品類上是不是面臨著創新?
比如新聞采訪學,今天所有的內容生產都離不開用戶的參與,那么我們是不是要重新定義什么叫采訪?我們主張版權,要有原創內容,這對新聞單位很重要,但在信息高度分享、信息分享高效率極端便捷的情況下,今天我們在內容生產上,是不是也面臨著要重新理解和定義“原創”?是不是應該找到一個好的機制能夠讓用戶參與進來,從而提高內容生產的效率?
僅就傳播技術、新聞內容生產方式等而言,這些都面臨著許多需要變化創新的地方,所有的這些,如何能夠體現在今天的傳媒教育中?在這個意義上來講,確實傳媒教育應該更多地與實踐結合,肯定沒壞處。
但是,我也不認為在業務實踐中做得優秀的人就一定能夠變成一個好老師。很多傳媒從業者覺得老了可以去大學里教教書,我覺得這話說得過于輕浮,因為實踐經驗如果不進行系統化的總結梳理,開個講座把這輩子那點光彩事跡半天一天也就說完了,但是它具不具有普遍性?它抽象出來的一般價值究竟在哪里?這個工作如果不去做,我覺得就很難成為一個好的老師。所以從事傳媒實踐和從事傳媒教育還是應該多合作溝通,互相學習。
“界面”在做一個“新媒體實習記者培訓計劃”,這個方案想法很多年前就有,現在有些其他媒體也在做。就是希望能夠以我們的經驗為年青一代要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做一點分享、互動,還不能說是培訓,就是在分享互動中,大家共同提高。換句話說,就是在他還是學生的時候,大家就能夠有交集、有互動,有共同的成長過程,那畢業后,適應起來就更快。
我們在《第一財經周刊》時也是這樣,這幾乎成為一個常設的招聘機制,輕易不直接招人,只招實習生。實習半年一年,大學畢業后留下工作。當然,這也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