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方言詞尾的范疇化功能

○陳曉云

（咸寧職業技術學院，湖北 咸寧 437100）

漢語方言中同義語素詞尾在構詞時各有自己的領域，在各自的構詞領域實現構詞功能，體現詞語概念的特點，將概念歸類，實現范疇化功能。“崽、子、兒”本意都是指孩子，后來意義逐漸虛化，成為構詞詞尾語素。方言中這種同義語素作為詞尾，各有分工，各有自己的構詞范圍，體現出各自特點。這里以湖北咸寧方言為例，對其構詞情況進行分析。

一、崽尾詞的構詞領域及語意范疇

作為一個方言詞，“崽”在湖北、湖南、江西和廣西等地廣泛使用。漢代《方言》記載：“崽者，子也。湘、沅之會凡言是子者謂之崽。”宋代《集韻》：“江南呼兒為崽。”咸寧方言保留了這一用法，敘稱兒子為“崽”，面稱一般喊名字。說“誰是某人的崽”，意思是某人的兒子，不論年齡大小，是否結婚，都可以這樣說。后來派生出了“小”義，典型的詞有“伢崽”、“女崽”。伢崽指未成年的孩子，女崽指年輕未婚的女性，是敘稱用稱謂詞，這兩個詞中“崽”已經虛化為詞尾，“兒子”的本義已經比較模糊。咸寧“崽”詞尾，主要涉及名詞、形容詞，少量涉及數量短語，指人或事物幼小或形體小，是一種最普遍的小稱形式，在表人或動物意義的詞語中往往帶有感情色彩。

（一）一般人物名詞詞尾

“崽”詞尾人物名詞，用來指稱男性，通常帶有輕微貶義，這種色彩意義主要由詞根部分來表達，詞綴表示性別的意義。詞根部分是名詞性成分，表示指稱的人具有此名詞的特征。如癩痢崽、強盜崽、湖南崽、鬼崽，這些詞一般指男性，帶有貶義。癩痢崽意指頭長癩痢的人，強盜崽意指有偷盜行為的人，湖南崽指湖南來的人，都帶有輕視的意思，指稱的都是男性。詞根是形容詞，形容詞的性狀就是此崽尾名詞的特征，詞綴仍表男性。比如死崽、調皮崽、苕崽、細崽、懶崽、八敗崽。死崽的“死”在這里是呆板的意思，死崽相當于普通話的呆子。咸寧人在罵自己孩子不理解自己的想法，不如己意時，常罵“死崽”，即罵人是蠢貨、傻瓜、呆子。若理解為“恨欲其死”的意思是不準確的。罵人“八敗崽”相當于普通話說人是“敗家子”。

崽尾人物名詞指男性，不指女性。可見“崽”綴表達性別義，附加有貶義色彩但并不明顯。翟灝（清）在注釋《方言》時說“崽，音如宰俚俗以為罵語其實非罵語也”。可見當時是一個帶有并不明顯貶義色彩的詞尾。隨著語言的發展，詞根詞綴的緊密結合，二者意義融合，加上普通話和其他方言影響，現在的咸寧方言指人的名詞中的崽綴也逐漸附加上了貶義色彩。雖然指人的“崽”尾名詞現在聽起來帶有貶義，但詞義的褒貶色彩主要由說話人主觀意愿影響確定。一個小孩在家里找玩具準備拿出去玩，把家里東西翻亂了。大人說“哎呀，你個強盜崽，把屋里翻得亂七八糟”。可以是說孩子有行為能力，是一種表揚、親昵的語氣，也可以是嫌孩子麻煩，有責備的意思。這一點和普通話是一致的。

（二）動物名詞詞尾

此類名詞指動物本身時，用來指小。老虎崽、狼崽、貓崽、老鼠崽、雞崽、狗崽、牛崽、蟲崽、魚崽。老虎崽、狼崽、貓崽、狗崽、牛崽，詞尾指動物的幼崽。老鼠崽魚崽指動物個頭小。詞語不帶褒貶感情色彩。

（三）物質名詞詞尾

這類名詞的后綴用來指小，屋崽、凳崽、桌崽、棍崽、樹崽、竹崽、鞋崽、衣崽等等這類詞，都表示該事物“小”。屋崽是房屋小，凳崽是凳子小。這種詞綴和普通話的“子”有相似之處。不同的是普通話可以說“一根大棍子”，咸寧話不說“一根大棍崽”，只說“一根大碩棍”。“一張大桌子”不說“一張大桌崽”只說“一張大桌”。“崽”尾物質名詞都是中性的、客觀的指稱方式。它與普通話的“子”綴比，虛化程度差些，保留指小的意義仍比較明顯。

（四）數量短語詞尾

數量短語后的詞綴主要用來指小，不帶感情色彩。吃了一碗崽飯。（一碗崽飯表示小碗盛的一碗飯或用碗盛了一點飯。）莫急，等一刻崽就來。（一刻崽表示只需等短短的一點時間就行。）個點崽（表示“只有這么一點”。）快點崽（表示“更快一點”。）

二、子尾詞的構詞領域及語意范疇

咸寧方言的子尾詞很少。普通話帶子尾的名詞在不指小的時候咸寧話用單音節形式，如果指小就加“崽”尾。比如說“椅子”說為“椅”，“梳子”說為“梳”，“鼻子”說為“鼻”；小椅子就說成“椅崽”。單音節語素不能單獨成詞，需要加“子”后綴成詞且詞綴沒有其他附加意義的極少，常見的有一例：“獅子”。其他子尾詞的構詞領域及語意情況如下：

（一）變義和轉類

名詞、動詞、形容詞和“子”尾結合，改變原詞的詞類或意義轉化為新詞。這類詞有老子、尖子、廚子、販子、騙子。“老”是年紀大、地位尊、有權威的意思，可以單用，指人年長受人尊重或獨斷專行很厲害。比如說某人“他厲害得很，在家里是個老”就是說他在家里很有個性很厲害。咸寧“老子”指稱的是父親。“某人是誰的老子”是說某人是誰的父親，但是咸寧人少用這種表達方式，稱“老子”大多是罵人的話。“尖子”指在某方面冒尖、出類拔萃的人。“他是個尖子生”是說他是學生中優秀者。騙子指行騙的人，販子指以販賣為業的人。廚子指廚師，是在廚房做事的人。

這類詞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是地位高、能力強或者是給我們生活帶來比較重要影響的人，用略帶貶義色彩的“崽”與之結合成新詞指稱這些人，則帶有不敬的意味，即使是騙子那也是需要蒙騙智慧的，自己無法輕視他們，因此這類詞選擇了虛化程度更高的“子”做詞尾。

（二）表事物形狀特點的意義

“子”的本意為幼兒，后來派生出動植物繁殖延續的幼崽或果實的意義。《世說新語·雅量》：“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李紳《憫農》：“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指的都是果實。普通話的栗子、瓜子、果子、蓮子等等指的都是果實義。動物的卵以及植物的種子有團粒狀特點，也可用“子”表示。《禮記·內則》“糯魚，卵醬實寥”。孔穎達疏“卵謂魚子”。《漢書·五行志》記載“仙陽、濟陰雨雹如雞子”，指的是動物的卵。咸寧一部分帶子尾的詞就附加了此類意義。這類詞主要有腰子（腎）、棋子、沙子、珠子、雪子，表達事物的團粒狀的形狀特點。

另外有兩個詞是“日子、月子”。日、月表示時間概念較抽象，加子尾后使意義具體化。

三、“兒尾”表達喜愛的情感色彩

咸寧方言兒尾詞極少。常見的僅有“貓兒”。成年的貓和貓的幼崽都可以稱貓兒，可見這里的兒尾指小或指幼崽的意義界限不清。詞尾可以輕讀，有活潑喜愛的感情色彩，也可以不輕讀，屬一種自由變讀情況。

咸寧方言崽尾和子尾基本上念本調，因為這兩個詞尾仍有比較實在的意義，虛化程度不如“兒尾”。崽尾指小的意義在咸寧方言是很明顯的，崽尾詞指稱成年的人或動物時帶有輕視的貶義色彩。子尾詞不帶感情色彩，是一種客觀指稱方式，但有時要帶事物形狀的附加意義。“崽、子”要么因為常帶貶義，要么常附加其他意義，虛化程度不夠，語音上就難以弱化、輕讀，因此詞義虛化充分讀音弱化的詞尾則由“兒”來充當。兒尾讀為輕聲是咸寧方言表達喜愛和親近感情的一種語音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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