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莫爾吉胡鋼琴獨奏曲集《山祭》的文化內涵

曹 楊

曹楊/呼倫貝爾學院音樂學院講師，碩士（內蒙古呼倫貝爾021008）。

蒙古族民族音樂家莫爾吉胡先生所創作的鋼琴獨奏曲集《山祭》，是一部典型的具有蒙古族民族特色的音樂作品。從這部曲集的每部作品的題名上，不難看出每首鋼琴獨奏曲都反映著蒙古族人民的生活習俗、宗教信仰、民族風情、文化藝術等。如《山祭》描繪了蒙古族人民祭山的場景，反映了對大自然神靈的崇拜；《出獵》描繪了蒙古族人民狩獵時的壯觀場面，表現了蒙古族人民悠久的歷史生活習慣；《賽馬》描繪著蒙古族那達慕節日的盛況，表現了蒙古族騎手的勇敢與颯爽英姿，以及在比賽過程中激動人心的場景；《篝火》與《燈舞》描繪了蒙古族祭敖包、祭火等習俗場景。這些作品通過美妙的樂聲勾勒出草原上一幕幕生動美麗的景致，表現出蒙古族人民多姿多彩的生活。其中《清晨》與《春歌》是作曲家最早創作于上海音樂學院的作品；《序曲與賦格》曾受到過蘇聯專家的好評，該曲是作曲家根據歐洲古典音樂復調曲式而創作出來的具有中國風味的賦格曲。這部鋼琴獨奏曲集反映了作曲家對草原人民的熱愛之情，也是積淀于作者心靈深處民族文化情結的體現和民族文化傳統的音樂語言的形象反映，作品集深深地烙印著蒙古族文化的痕跡，蘊含著濃郁的少數民族文化內涵。鋼琴曲集《山祭》可以分為游牧生活、宗教信仰、民間活動與抒情四類題材。

一、《山祭》體現出來的蒙古族宗教信仰文化內涵

在蒙古族游牧民族心中，祭山是他們宗教信仰的重要活動，對大山的崇拜由來已久。大山是游牧民族心中的依賴，那些依山傍水、易守難攻之地都是北方游牧民族賴以生存與繁衍生息之所，山的雄偉與堅固等特質是游牧民族崇拜之根本。依賴山林狩獵既是他們的生存之需，也是他們娛樂之所，山脈對于蒙古族人民的生產與生活極為重要。對于大山的祭祀活動由崇拜意義，逐漸轉化吉祥圣潔的祈求，山在蒙古族人民心中已經成為民族圖騰。鋼琴曲集《山祭》中的《篝火》《燈舞》《出獵》《山祭》都蘊含著蒙古族的祭祀文化。在祭天、祭山、祭火、祭祖等宗教信仰活動中，表現出蒙古族人民對于大自然崇拜。悠久的傳統民族文化沉淀于作曲家的心靈，以其民族音樂語言抒發著作曲家那種與生俱來的民族文化情感，抒寫著作曲家固有的、天生的民族文化精神。也正是這些博大精深、厚重的民族文化作為依托，才使得鋼琴曲集《山祭》的創作成為有源之水，有本之木。蒙古族在祭山之后才出現了祭敖包，這在《蒙古秘史》第103節中記載有成吉思汗祭山的一段情節中可知。人們在氣候宜人的夏秋之季舉辦祭拜保護神——敖包神，在薩滿教盛行時代往往以殺牲獻祭，藏傳佛教傳入蒙古之后改為了果品祭，也就是所謂的“紅祭”與“白祭”。在漫長的祭祀歷史過程中逐漸有了祭祀祝贊詞、音樂與舞蹈。但運用鋼琴語言來表現蒙古族祭山情節的音樂，莫爾吉胡的鋼琴獨奏曲《山祭》算是最早的。蒙古族祭天活動是規模最為宏大的，浸透著人類原始自然崇拜的宗教信仰，因為天關乎人的生存與繁衍，天的一切變化都關系到人的生產與生活。在薩滿教時代，薩滿主持祭天活動，薩滿成為天與人的中介，成為天神的代言人，具有極大的權力，連成吉思汗都要聽命于薩滿的旨意。還有祭火文化也是原始民族對大自然崇拜的表現，從前的蒙古人在逢年過節、遷徙、婚喪等活動中，必舉行祭火儀式。他們把蒙古包中的鍋灶和火盆都看作火神而加以崇拜，對火神極為尊敬。他們認為火有驅除污穢和驅邪功能，同時火也是最為潔凈的，凡是腳蹬鍋灶、火上烤腳取暖、刀劍撥弄火都是對火神的褻瀆。以上這些祭祀宗教文化都深深地體現在鋼琴曲集《山祭》中。

二、《山祭》體現出來的游牧文化內涵和抒情色彩

在鋼琴曲集中《出獵》與《雪橇》兩首作品展現了游牧與狩獵生活。內蒙古境內的大興安嶺山脈是蒙古族發源地，蒙古族祖先在額爾古納河流域度過了漫長的山林狩獵生活，后來逐漸遷徙到廣袤的內蒙古草原過著游牧生活，在游牧生活中經常有野獸猛禽襲擊牲畜，為了保護家畜他們也經常在草原上進行狩獵活動。打獵還能健強體魄，訓練軍隊、選拔英雄人才，還能得到盡興娛樂和精神享受。蒙古族創造出來的狩獵與游牧文化，深深烙印在作曲家莫爾吉胡腦海中，在鋼琴曲中得以充分的展現。《出獵》充滿著浪漫的童心，在音樂的A段開始處的景物描繪，表現了孩子參加打獵出發前的興奮心情，接著在音樂的高聲部突然出現了一連串急促的十六分音符，猶如急促的一串槍聲，為音樂增添了緊張的氣氛，仿佛小獵人發現獵物之后非常緊張地隱藏起來。音樂中穿插了短笛音表現準備射擊時的場景，以及擊中獵物時的狂喜心情，作品運用音樂語言把狩獵活動刻畫得生動形象、惟妙惟肖。而《雪橇》也是表現了冬季狩獵過程中的運輸方式，蒙古族人在積雪深厚的草原上駕馭著雪橇馳騁，獵犬緊隨其后，穿山越嶺，速度與快樂同在。同時音樂還體現出強烈的抒情色彩，尤其在《春歌》和《清晨》兩首鋼琴曲中，運用抒情的手法描繪了內蒙古高原上緩緩流淌著的河流、綿延起伏的山巒，以及那別具一格的四季景色和變幻的晨夕美景。人與大自然的和諧以及人們對自然的崇敬，都真切地體現在音樂作品當中。《清晨》運用了二度音程表現了草原凄美的嚴冬早晨，音響尖銳空靈，曲作者將聽眾引入到了樂曲所表達的那種凄美意境之中。《篝火》可謂借景生情、情景交融，樂曲運用了三連音模仿古笛或胡笳的音響效果，描繪了深山密林處那種空靈深邃而又略帶凄涼的意境，又運用了類似琶音和弦裝飾音，聽眾仿佛置身于深山篝火旁邊，看到火苗升騰著、顫動著，老獵人默默守候旁邊，給人一種平靜神秘的氣氛。

三、《山祭》體現出來的民間文化及馬文化內涵。

在鋼琴曲集《山祭》中創作數量最多的是民間活動題材的作品，如《篝火》《燈舞》《賽馬》等。蒙古族地區的篝火舞蹈又被稱為“奴黑勒”，也是一種勞動之余的晚間文藝活動，大家圍著篝火手拉著手，順著太陽運轉的方向跳著熱烈奔放的奴黑勒舞蹈，興旺紅火的篝火寓意著來年的美好生活。婚禮與節日期間也會點燃起篝火，這已經成為內蒙古民族民俗中不可或缺的民間文化活動。在蒙古族的婚宴和喜慶佳節上表演的“頂燈舞”也是傳統民族舞蹈之一，表演時頭頂碗狀的小油燈，手里拿著酒盅或筷子，在眾人的歌聲中翩翩起舞，舞蹈者可以臨場即興發揮，沒有固定的套數，舞姿優美，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而《賽馬》屬于蒙古族體育活動，也是日常生活中娛樂活動表演之一。蒙古族是馬背上的民族，賽馬與射箭、摔跤并列為蒙古男兒三大項目競技，往往在蒙古族那達慕大會和祭敖包活動上舉行賽馬活動，男兒們策馬揚鞭、風馳電掣，張揚著豪放激蕩的民族情懷。作為游牧民族的蒙古族有著悠久的傳統“馬文化”，也稱為草原文化、馬背上的文化。蒙古族是一支成長于馬背的民族，無馬不成族，他們依靠馬大規模遷徙游牧和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利用馬建立了歷史上大統一的元朝，成就了自己的歷史文化。剽悍飛馳的駿馬成為蒙古民族特殊的審美對象，成為牧人們心中的美神。駿馬在戰爭年代是英雄的翅膀，在和平年代是人民忠實的朋友和交通工具，馬是蒙古族的精神支柱。作曲家莫爾吉胡在《賽馬》運用了快速的六連音和顫音表現馬奔跑時急促的馬蹄聲，運用半音階上行表現“雜而碎”的音響效果，運用高低的音域聽覺對比加強緊張氣氛下的賽馬情境，最后利用半音階快速上行，全曲在主和弦上結束，營造出人們歡呼賽馬的勝利結束場景。

四、《山祭》體現出來的蒙古族舞蹈文化內涵。

在鋼琴曲集《山祭》中有一首《燈舞》，這里的“燈”其實就是火的意思，也就是火的象征。《燈舞》的文化意蘊在于運用音樂語言來表現蒙古族女性手持火焰，翩翩起舞，端莊大方的蒙古族姑娘在火焰照耀之下，展現出傳統的女性美和蒙古族女性優美的舞姿。曲作者莫爾吉胡曾說，“蒙古族女性舞蹈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端莊、大方，這也是我的作品《燈舞》的總體風格”。作品《燈舞》主要體現了蒙古族舞蹈的文化內涵，展現出女性舞姿的陰柔之美，而又不失端莊和大方。蒙古族女性之所以手持火炬舞蹈，這是由于蒙古族對于火神的崇拜，他們認為火是最為潔凈的，是天地分開時的產物，火燃燒時的美好形狀和顏色都被用作對于女性和男性的審美尺度，如形容女性嬌美的外貌和精神狀態為“眼有火燁、面紅粲燦”（見《蒙古秘史》）。蒙古族舞蹈文化反映了蒙古族傳統文化背景和審美取向的特點。艱苦的高寒地域生活造就了草原女性健壯的身軀和吃苦耐勞的品質，因此蒙古族舞蹈的端莊大方是區別于其他地域民族舞蹈的主要特征。蒙古族素有歌海舞鄉之稱，在漫長的民族歷史發展過程中孕育出豐富多彩的草原舞蹈文化，其中的安代舞就是源于自然宗教薩滿教儀式中的“薩滿舞”，用之于祈神、驅邪、治病、祭祀等。蒙古族舞蹈具有豪放粗獷的藝術風格，舞蹈中多有駿馬奔馳和雄鷹展翅的形象，但大多數傳統民間舞蹈都是在氈包里的自娛性的小型舞蹈，運用神情動作抒發內心的感情。

鋼琴曲集《山祭》作曲家吸收了蒙古族音樂的給養，繼承了蒙古族音樂文化的文化內涵，采用弧線型旋律形態構建了音樂主題，以蒙古族音樂旋律特點為基礎，精心構建了蒙古族主題音樂。鋼琴曲具有舒緩、流暢、平穩等藝術特點，同時還運用了變化的重復、引申、模進等創作手法，使音樂環環相扣。作曲家通過和聲技法的運用、曲式結構的安排、伴奏形式協調、節奏拍號的選擇、音域范圍的安排等作曲技法，營造出一種草原意境，表達出作曲家的思想情感，反映蒙古族民族民俗文化和宗教信仰。鋼琴曲集《山祭》反映出蒙古族民族生活習俗、審美觀念，如祭山、祭敖包、祭火以及狩獵習俗、賽馬，以及對馬與大自然的崇拜等，還有深受薩滿教文化影響的舞蹈文化和祭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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