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光嫻
近幾年來,對于人格權法單獨成編的呼聲已經沒有前幾年那么熱烈。導致這種現象出現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無論如何,將人格權的保護寄希望于人格權法的出臺就當下來說是不現實的。理論界對于人格權的性質認定有不同的意見。因此,界定人格權的性質是保護人格權最重要的前提。
對于人格權不應當獨立成編的觀點而言,其中最強有力的理由就是因為人格權屬于憲法權利,因此作為低位階的民法自然不能將其納入調整范圍中。人格權是人生而有之的權利,是一項自然權利,是基于人格的獲得而自然產生。作為人格權課題的生命、身體、健康等,均是人格的載體,因此人格權與人格始終相依不可分離。[1]而其人格性區別于民事權利,基于當事人的意思自治而產生。即人格權的獲得不需要任何形式對其賦予此項權利,因此人格權的權利來源是憲法,其性質應為憲法性權利。
眾所周知,憲法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大法。因此,一項權利若是上升到憲法的保護范圍之內,那么毋庸置疑,此項權利的保護將是絕對性的。但是縱觀我國司法實踐,對憲法權利的保護卻遠不如對一般權利(如民事權利)的保護來得全面、有效。原因在于,我國沒有專門的憲法法院來對憲法的適用進行相關的司法活動,且我國不承認司法審判對憲法條文的裁判性。從著名的“齊玉苓案”即可看出我國司法實踐對于憲法條文適用的態度。雖然人格權屬于憲法權利的論述非常全面,但在實踐中卻很難操作。
因此,將人格權認定為憲法權利,對其保護是沒有力度的。正如張新寶教授所認為的那樣;如果認為所有的權利都能從憲法中得以確定,那么結果就是不需要存在各個部門法,因為憲法有相關規定。這樣顯然是不合理的,因為部門法的作用就是將憲法所確認的權利予以擴大或是更加深入。故將人格權認定為憲法權利確實有失偏頗。
我國人格權正是以憲法規定的基本權利為依據而產生的民事權利,是對憲法規定的具體化。因此將人格權具體化為一項民事權利,那么對人格權的保護就相對容易得多。民事權利的特征表明,民事權利的產生與變動通常是基于當事人意思自治,民事權利的保護當然可通過意思自治來設立。
從立法層面上來看,我國《民法通則》在民事權利的章節中有關于“人身權”專門的一個小節,這顯示出了我國對人格權的保護上與世界各國的不同之處。也就是說將人格權作為一項民事權利,其來源具有了確定性與正當性。從學界探討的結果來看,人格權的保護具有現實的可操作性,并不只是單純的宣示性的權利。因為人格權兼具精神利益和財產利益的雙重屬性,因此可以將其財產屬性納入到民法的保護中(具體可以細化為物權或債權)。從適用的可操作性上來看,我國的民事法律規定了相當多的對于財產權的保護,而且對于侵害精神利益的保護也由《侵權責任法》所確定。因此,將人格權認定為民事權利不僅從理論層面能闡釋其合理性,從現行法律規定來看也具有可操作性。
雖然上述論斷確定了民法也可以規定人格權,但是由于缺乏專門的法律,因此保護的力度就會減小。不建議人格權獨立成編的觀點中,同樣也是較為典型的觀點認為即使人格權不獨立成編也不會影響民法對于人格權的保護。但是這樣的觀點筆者認為是沒有說服力的,由于每項權利都有所側重的方面,一部法律并不能完全涵蓋所有法律關系,從未見過哪一項權利不將其明確規定,其他法律就能主動介入并且應用起來得心應手的。反而就是因為多項法律都將其納入保護范圍,但是又不予以清晰的規定,導致不管是從法律的解釋上還是從司法實踐的操作上都缺乏正當權源。
由于人格權的絕對權的性質,對人格權的保護不應當僅僅依靠侵權法來進行事后救濟,也應當像其他絕對權(物權、知識產權)一樣賦予與其內容相關的規定來進行保護。比如,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人格權人擁有人格權;人格權人可以對其人格權進行法律允許的活動;人格權人在其人格權受到侵害后可以主張的權利救濟方式等等。但是由于我國立法現狀,對人格權的保護只能退而求其次。因此,如何在現有條文的規定下,將常見的人格權都涵蓋到保護范圍之內就是當下最重要的問題。
人格權,就是作為人之基本權利。因此,人格權的范圍可以說是非常之大的。但是正是由于其涵蓋面廣,所以需要列舉一些最常出現也最常容易引發爭議的權利然后對其詳細闡釋。《民法通則》規定了生命健康權、姓名權、名譽權、肖像權、榮譽權等具體人格權,《侵權責任法》以及相關法律解釋又增加了隱私權。因此,以上權利就構成了人格權中的具體人格權的框架。對以上權利的規定,也大概將精神利益與財產利益概括進去了。可以說,侵權法對人格權的保護從表面看來,符合了對人格權雙重屬性的保護。
司法實踐中,最常出現的,也是爭議最多的當屬肖像權、隱私權以及名譽權。而在這三項權利的項下又有著由不同主體構成的更加細化的權利,比如隱私權這個基本權利下有著患者隱私權這一特殊主體構成的子權利。雖然在出現糾紛的時候,可以將一些情況利用擴大解釋的方法評價進去,但是解釋并不是萬能的,可能會出現僵化的情況。
有些否定人格權獨立成編的觀點認為,由侵權責任法來保護人格權就足夠了,不需要單獨的人格權法來進行保護。[2]但是事實上,侵權責任法對于人格權的保護并不全面,往往都是事后救濟。前文也提到,人格權是一種絕對權,因此要重視其權利的產生及使用,保護只是受到侵害之后的一種無奈之舉。因為人格權一旦受到侵害,后果可能非常嚴重,并不是通過事后的救濟就能回復其完滿狀態的。
侵權責任法對人格權的保護,概括來說主要有以下幾個層面:
1.金錢補償。侵權責任法對于權利受到侵害后,主要采取賠償損失的方法。在司法實踐中,很多案例都是權利人主張自己的人格權受到侵害,法院的判決也大多數是賠償損失。這種方式可謂有利有弊,有利之處即法院可以簡單有效的適用,[3]也可以平息絕大多數糾紛。不利之處就是即使只是單純的精神利益受到損害,也以賠償損失的方式解決。有些權利人主張其人格權受侵害可能并不是為了獲得財產利益,只是單純想消除對其造成的不利影響。
(1)恢復原狀,包括通常所說的消除影響、恢復名譽、賠禮道歉等使得侵權后的狀態向侵權前的狀態的轉變的措施?!霸摼葷绞绞窃诮疱X賠償無法使受到侵害的人格權得到應當的救濟的時候適用”,例如,報紙上刊登了侵害受害者的名譽權的內容,僅金錢賠償無法滿足受害者名譽恢復的要求,此時原狀回復請求可以與金錢賠償相互結合,使得受害者的受損權利得到充分救濟[4]。此項救濟方式雖然滿足了上文所述的,受侵害人不以請求財產賠償為目的而主張回復其權利,但是對于有些無法恢復原狀的精神利益,這種方法依舊達不到權利人所要求的效果。
(2)賠禮道歉等,賠禮道歉說是一種保護方式,但是其內容應當說是虛無縹緲的。何為賠禮道歉,而且要達到什么程度才算上是賠禮道歉,不管是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中都是很難界定的。因此,這種方式,雖然貌似是一種保護方式,但是卻很難真正發生其效力。
通過上述分析,侵權責任法對于人格權的保護依舊是有欠缺的。雖然事后的救濟也能達到一些想得到的效果,但是由于性質上的差異導致其仍舊無法完全取代人格權對自身的保護。
通說認為人格權屬于絕對權,絕對權的義務人是不特定的任何人,即任何人均負有不妨害權利人實現其權利的義務。絕對權的主要特點在于,權利人可向任何人主張權利,權利人不須借助義務人的行為就可實現其權利。因此,從絕對權的概念看出,人格權并不是在受到侵害后才可以主張的。
人格權的民法救濟有人格權之訴、侵權之訴等方式。其中人格權之訴與侵權之訴分別承擔回復人格權或賠償權利人所受損害的職責,人格權請求權發揮了自我救濟的功能。人格權的自我救濟是在人格權的圓滿狀態受到妨害或侵害時,權利人基于人格權請求權所能夠訴求的民法救濟。權利人基于人格權請求權可以使妨害人排除妨害或使侵害人停止侵害,從而維護其對人格權的支配效力。人格權請求權是從人格權的排他性、絕對性派生出來的。[5]因此,人格權請求權的設計應當遵循人格權的絕對權性質,在其并未完全受到侵害,只是有受侵害的可能性時就能夠請求得到保護。在具體制度的設計上可以參考物權請求權的設計,比如排除妨害、消除危險等等。但是這些請求權規定太過抽象,根據人格權本身不同于其他制度的性質設計專屬于其不同的請求權。
拿一項具體人格權來說,如肖像權,由于主體的差異又有很多分支權利。比如公眾人物的肖像與一般人的肖像就保護程度來看是有高低層次之分的。這并不說明公眾人物的肖像權特別重要需要保護,而是因為公眾人物出現在大眾視野的機會更多而且獲取其肖像更加容易,因此就需要特別的保護。同樣的,對于保護力度也可以延伸至隱私權。公眾人物的隱私權更易受到侵犯,因此對于公眾人物隱私權的保護也應當是程度更高的。
人格權分為一般人格權與具體人格權,其側重角度不同。對于人格權的保護來說,人格權請求權都是其次的,因為權利如果沒有得到具體規定,就很難得到全方位的保護,只能是借鑒相似規定進行保護。前文的論述中也提到過權利的明晰化很重要,不僅是確立一部法律就能夠解決的,更重要的是其中規定的具體權利。因此,人格權雖然很抽象、寬泛,但是應當對其盡量多的列舉,以達到充分保護的效果。
因此,由于我國目前人格權立法的缺失,因此借助于現有規定進行保護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不僅要從擴大解釋的層面來將一些法律并未規定的情形包括進去,還要加緊對人格權的立法。但是加緊立法并不意味著僅從法律上確定即可,還要對其制度進行深層次的剖析,力求達到在現行社會發展下能夠全方位的、合理有效的保護權利人的所有請求。
[1]尹田.論人格權獨立成編的理論漏洞[J].法學雜志,2007(5).
[2]張紅.人格權總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10).
[3][4]姚輝.論人格權法與侵權責任法的關系[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1(1).
[5]王國柱.人格權請求權制度研究[D].吉林大學,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