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曉靜
(宿遷學院,江蘇 宿遷 223800)
傳統的語言學把隱喻看作是一種為了達到某種特殊表達效果而運用的語言修辭方式和裝飾手段。隨著認知語言學的發展,研究者發現隱喻并不是一種簡單的語言的產物,而是超越了語言范疇的一種思維方式,是一種認知模式。隱喻可以幫助認知主體通過具體、熟悉的領域中的事物去理解抽象、陌生的領域中的事物。隱喻是建立在認知主體的體驗基礎上的,而空間是認知體驗的重要領域,因此空間隱喻是應用較為廣泛的一種隱喻形式。通過將空間概念映射到非空間概念,可以拓寬認知主體思路,從而理解更為抽象復雜領域的事物。英語中的方位詞 up/down 與漢語中相對應的方位詞上/下在隱喻拓展意義上有很多相似之處,揭示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空間隱喻背后所存在的認知機制。
隱喻的表達方式在語言表達中出現頻率非常高,因此傳統意義上的隱喻研究主要是將其視為語言范疇中的一種修辭手段而開展的。隨著認知語言學的發展,研究者逐漸發現了隱喻并不是簡單的語言現象,而是一種思維方式,其后面有認知機制的支撐。Richads(1936)提出隱喻的互動觀就體現了隱喻所蘊含的認知價值[1]。Lakoff & Johnson于1980年合作出版的《Metaphors We Live By》真正確立了隱喻在認知中的地位。根據Lakoff and Johnson的觀點,隱喻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現象,而是一種認知工具,一種思維和行動的產物,一種語言發展的方式。隱喻遠非一種偏離的修辭功能,它在組織我們的概念系統上起著根本的構建性作用。人類的思維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隱喻的。因此我們說人類的概念系統是隱喻地構建和界定的[2]。其他的國內外學者也對隱喻的認知機制進行了闡述。Ungerer &Schmid(1996)提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一種認知現象,是人類一種基本的思維、認知和概念化方式[3]。王寅(2005)提出隱喻可通過人類的認知和推理將一個概念域系統地、對應地映射到另一個概念域,抽象復雜的語義可以通過隱喻映射而具體簡單化[4]。可見,隱喻是人們形成、表達和理解概念的重要手段,是一種認知思維方式。根據認知語言學的觀點,隱喻具有一些基本特征。隱喻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無論是在書面語還是口語中,可以說隱喻是無處不在;隱喻具有一定的系統性,不同的隱喻交織一起形成了一個網絡體系,影響著我們的言語和思維;隱喻的產生具有一定的體驗性,不是隨意產生的,而是根植于我們的身體經驗;隱喻本質上是認知的,不是簡單的修辭格,而是一種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的思維方式。
在認知語言學中,盡管隱喻種類繁多,但空間隱喻是構建很多抽象概念的基礎,在概念形成中發揮重要作用。究其原因,人是生活在空間之中的,人的概念的形成始于對自身和周圍空間的認識,因此人對空間的認知是對客觀世界認知的基礎。空間隱喻是以空間域為始源域,將空間域的具體的意向概念映射到非空間的、抽象的目標域上,從而可以空間概念來理解、思考和談論非空間概念。Lakoff & Turner(1989)指出空間隱喻是一種意向圖式隱喻,對于我們概念形成過程和范疇化過程是不可或缺的[5]。另一位認知語言學的創始人 Langaeker對空間圖式的構成作了更為詳盡的闡述:“意象圖式主要由動體(Trajector TR),陸標(1andmark LM)和路徑(Path)三部分組成,表現的是TR與LM之間某種不對稱的關系,TR為這一不對稱關系的主體,其空間方位有待確定,LM為參照物,為主體的方位確定提供參照,主體的空間位移為路徑。[6](藍純,1999)動體和陸標之間的關系可以是動態的或是靜態的。當動體的位置保持不變時,兩者之間的關系是靜態的,此時路徑為零。例如:在“部隊最終穿越了森林”,其中動體為“部隊”,“森林”是陸標。由于部隊是從森林的一邊穿到另一邊,是動態的,此時路徑是一條直線。[7]空間隱喻具有一些基本特性,如普遍性、系統性以及文化性。空間隱喻的普遍性體現在空間隱喻在構建概念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絕大多數概念都是通過一個或多個空間隱喻構建起來的;空間隱喻的系統性體現在多個空間隱喻概念相互協調共同構成了龐大的空間隱喻網絡;空間隱喻的文化性與體現在空間隱喻所映射的含義是受到文化因素的影響和制約的。近年來,空間隱喻一直是認知語言學家研究的熱點,很多學者致力于對比不同語言文化中空間方位詞的隱喻拓展意義以揭示空間隱喻的相似性,從而更好理解空間隱喻的普遍性。英語中的方位詞 up/down 和漢語中相對應的方位詞上/下在隱喻拓展意義上有很多相似之處,本文將對這些相似性進行認知對比分析
up/down的空間隱喻的認知對比分析方位詞上和下最初僅僅是作為一種空間概念而存在的,根源于人對空間的身體體驗,表示兩個事物的一種空間位置關系,事物處于比較高的位置為上方,而處于比較低位置為下方隨著人們認知能力的提高與發展,這一單純的空間概念領域逐漸被映射到了數量、等級、狀態等非空間概念領域,從而使得兩個方位詞有了豐富的隱喻拓展意義,兩個領域之間的映射為我們通過具體的空間領域去理解抽象的其他領域提供了有利條件。
(1)漢語中方位詞上/下和英語中方位詞up/down 可以映射在數量域上,數量較多為上/up,而數量較少為下/down。這一映射的過程源于我們對上和下這一對空間概念的身體感知經驗。當我們將更多的東西堆到一堆東西上的時候,這堆東西的高度就會上升,反之,高度就會下降。比如,我們向水池中注入更多的水,水平面就會升高,而我們將水池中水逐漸排出去,水平面就會下降;溫度升高時,溫度計的水銀柱就會升到一個較高的位置,而溫度下降時,溫度計的水銀柱就會下降到一個較低的位置。類似的生活經驗使我們逐步總結出了數量較多為上,數量較少為下的概念。漢語中表達這一概念的例子有很多,如物價上漲與下跌,工資上調和下降,都表明了上與下和數量多與少之間的對應關系。同樣,在英語中,表達這一概念的例子也很多,Total new car sales were up $30 million last year.去年新車的銷售增長了3 000萬美金。Fuel price has gone up by 8 percent.郵件已經漲了8% 。Consumption has come down to a more reasonable level.消費已經降到一個更為合理的層次。這些例子表明無論是在漢語還是在英語中,空間域上/下或up/down 可以構建數量域,通過隱喻映射可以形象生動地表達數量域概念。
(2)漢語中方位詞上/下和英語中方位詞up/down 可以映射在社會等級上,地位較重要為上/up,地位較為次要為下/down。這一映射過程也根源于我們的生活經驗。早期,人和人之間進行爭斗過程中,主要依靠身體力氣,而身高較高的往往更有可能處于上風,而身高較低的很有可能處于劣勢,而且勝利者經常通過將失敗者打倒或壓在身下表示自己的勝利。這種理念逐漸應用到建筑、禮儀及社會行為等領域。宮殿要建得高一些,要有自下而上朝拜的臺階,以彰顯上層階級高高在上的地位;中國古代文武百官要跪拜君主以示對君主的忠誠;晚輩要向長輩深鞠躬以示敬意;體育比賽的頒獎臺上,冠軍的領獎臺要高于亞軍的領獎臺。這些理念都體現了“上”的位置與較高的地位等級有關,而“下”的位置與較低的地位等級有關。漢語表達方式中體現這一理念的例子有很多,如表現權勢地位高低的一些表達方式,上司和下屬、上級和下級以及上流社會和底層社會等;還有一些表現與地位權勢高低相關的一些社會現象的表達方式,上調和下放、上報和下達以及上貢和下撥等。與此相類似,英語表達方式中,up 與地位等級高相關,down 與地位等級低相關,如the upper strata of society, 社會的上層;the upper class,上層階級;The rich should not look down on the poor.富人不應該鄙視窮人; The strike might bring down the government.罷工可能會推翻政府。由此可見,英漢兩種語言中空間域上/下或up/down 可以構建社會等級域,將社會等級的高低表達的更加形象生動。
(3)漢語中方位詞上/下和英語中方位詞up/down 也可以映射在狀態域上,較為理想的狀態為上/up,較為不理想的狀態為下/down。這一映射過程根源于人的身體狀況,一般人在健康的時候都是以站立或坐的姿勢來完成各項活動,而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會臥床。這種體驗基礎拓展到了情緒狀態、工作狀態公開狀態和質量狀態。漢語中情緒高漲時候喜上眉頭,情緒低落時候才下眉頭;工作的時候可以說上班或上崗,不工作的時候可以說下班和下崗;公開狀態為產品上市,新聞上報紙,而非公開狀態是產品下市,問題私下解決;質量好的狀態為上品和上等,而質量不好的為下品和下等。英語中,up/down 同樣存在于大量的表達方式中,表示狀態的好壞。讓某人情緒高漲用cheer sb up,令某人情緒低落用let sb down.情況看起來不錯用Tings are looking up.此后就走下坡路了翻譯為It’s been ever down hill ever since.由這些例子可以看出,漢語和英語中的空間域可以映射到狀態域,較為理想的狀態用上/up 來表示,較為不理想的狀態用下/down來表示。
認知語言學指出了隱喻并不是簡單的語言修辭方式,而是一種認知思維方式。空間概念是人類構建其他概念的基礎,其隱喻拓展意義可以映射到數量、社會等級制度、狀態等領域,從而使得這些領域的抽象概念通過具體的空間概念進行表達,避免了晦澀難懂,同時也激發了人類的認知思維方式。英漢空間隱喻的對比研究具有深遠的現實意義。從跨文化交際的角度來講,英漢空間隱喻中的相似性使我們能夠理解兩種語言所反映的文化的共通點,為使用英漢兩種語言的人的深入交流提供了便利條件。從英語教學的角度來講,英漢空間隱喻的相似性可以幫助學習者理解由空間方位詞構成的表達方式,從而便于詞匯習得與記憶。未來空間隱喻研究也該是將進一步挖掘其現實應用意義。
[1]Richards,I.A.The Philosophy of Rhetoric[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Lakoff,G & M.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Ungerer F, Schmid H.J.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Addison Wesley Longman Limited,1996.
[4]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5]Lakoff,George & Mark Turner.More than Cool Reason: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
[6]Langacker,Ronald W.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M].Stanford:tanford University, 1987.
[7]藍純.從認知角度看漢語的空間隱喻[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