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東
何謂課堂?
有老師,有學生,是不是就叫課堂?
有黑板,有粉筆,有三尺講臺,是不是就叫課堂?
有人傳道、授業、解惑,有人聽話、聽講、聽理,是不是就叫課堂?
我覺得這些都是外在的表象,都不是課堂的本真。
那么,課堂的本真是什么?或者說,好的課堂是什么樣子?
好的課堂必須有一種氛圍在彌漫。日本的佐藤學先生認為是“潤澤”。我的理解,好的課堂氛圍必須是濕潤的,潤滑的,無聲的,和諧的;還有,好的課堂還是有光澤的,有恩澤的,能夠澤被后人的,有維他命和精神滋養的。
好的課堂必須要到生命里去。我主張課堂要“從生活中來,向生命里去”。當然,這里的生活不僅僅是我們日常的生活,須知教育也是生活,而且是更重要的生活;但核心一定要往生命里去,一切沒有進入靈魂的東西,沒有進入思想和精神層面的東西,都是膚淺的,表層的,都注定和自己的知識體系和結構產生撕裂,因而也不可能整合到自己認識世界里去的。這個時候,課堂看上去轟轟烈烈,但是,生命不在場,靈魂不在場,真正的教育并沒有發生。
好的課堂必須充滿著矛盾。世界本質就是矛盾的,認識事物也是矛盾的,知識的獲得和層遞都是在矛盾中產生的。因此,課堂的核心必須是矛盾的產生、解決,以及新矛盾的產生和綿延。沒有矛盾的課堂是沒有張力的課堂,必然是失去挑戰性的課堂。好的課堂必須在“去弊、遮蔽、再去弊”中螺旋式發展,從而達到“去弊、澄清、敞亮”的境地。
好的課堂必須伴隨著發現。在“認知激情”的驅使下,努力探索生活世界的生存奧秘,構成了課堂的魅力所在。發現唯有課堂才能發現的東西,或者重新經歷知識原初發現的驚險和戰栗,乃是課堂存在的唯一理由。一個好的課堂,如果不能發現一些在學生當時還未知的存在,那它就是一個不道德的課堂。發現是課堂的唯一道德。發現的綿延,構成了所謂的課程,或者說是課堂發展史。
好的課堂必須是暖昧的。我們要面對的不是一個唯一的絕對真理,而是一大堆互相矛盾的相對真理,所以,人所擁有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種不確定的智慧。然而,課堂上,我們常常有一種天生的不可遏制的欲望,那就是在理解之前就評判,仿佛我們擁有一個先驗的絕對真理。有沒有絕對真理,我沒辦法給出確切的論證。但所有課堂上的絕對真理,只能理解為絕對愚蠢。課堂的本質,不應是一種道德態度,而應該是一種探詢。因為世界具有本質上的相對性,這種相對性決定了最高審判官的缺席。那么,誰是課堂之上最高的審判官?課堂上最高的審判官,只能是也必須交給歲月,或者說交給課堂沉淀之后所剩下來的東西。任何外力都沒辦法代替,代替是可恥的,也是拙劣的。
好的課堂必須理論化。好的課堂,必須在反思之后,進行選擇、反思、萃取、晶化或改造、重組,使之成為一種理性思維乃至理論成果。這是課堂的后續,但卻是好課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然而,很多教師不重視理論,甚至鄙夷理論,敵視理論。使得很多的好課被歲月流逝,湮沒于荒煙蔓草間。殊不知這些好課,當初的芽兒,歷經了奮斗的淚泉,灑滿了犧牲的血雨。
馬爾庫塞說:“理論是不能改變世界的,只有人能改變世界,但理論能改變人。”
理論豈止是改變人,更重要的是能夠指引人,塑造人,這是課堂必須理論化的最重要的理由。偉大的喬治·奈勒說:“那些不應用理論去思考問題的教育工作者必然是膚淺的。一個膚淺的教育工作者,可能是好的工作者,也可能是壞的工作者——但是好也好得有限,而壞則每況愈下。”每一個教師,每天都與課堂相伴,課堂幾乎是我們形影不離的戀人。而對這個與我們呼吸相關的戀人,我們真正的理解還很少,原因有三。其一是鐘情不夠,其二是習焉不察,其三,離我們最近的東西,往往離我們最遠。正如泰戈爾所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飛鳥和海魚的距離,一個飛翔在天上,一個潛藏在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