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果的外聯部長之夢

何玉濤

大一第一個學期，生活充滿了陽光。章無果也跟所有新生一樣，內心充滿了激情，因為早就聽說——大學是個不一樣的地方，這里有各種各樣的社團，這里不再以分數論英雄，這里拼的是各種能力……總之，大學要比高中精彩一萬倍。

大學如果只是會學習，那你就out了。大學嘛，怎么說都應該是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章無果忍不住憶苦思甜，想當年，自己也是好漢一條，只是好漢的時間全部貢獻給了高中一摞摞的書本，一沓沓的考卷，回首當年被分數欺壓的窩囊樣兒，章無果開心地意識到，翻身做主人的時候來了。

“主人”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好說歹說也該去學生會競選個官兒當當吧？章無果把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所以他果斷決定了競選對象：非外聯部長莫屬啦！

可是，無果呀無果，事情哪會這么順利呢？

兩個星期的軍訓總算結束了，章無果曬出了一身亮麗的“黑巧克力”，抱怨歸抱怨，最后倒是有些舍不得了，會不會，這就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軍訓了呢？這樣想想，竟然還有些小小傷感，不過在奔去食堂擠在人堆里打飯的時候，這點小小的惆悵早已煙消云散，消失不見了。

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呢？無果這一點倒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還記得小時候得知自己最喜歡的語文老師要被調走后偷偷哭了好久的事情，現在想來，微微有些赧然。老師的好還記在心里，但是老師的模樣已經模糊了，或許哪天在路上擦肩而過，自己都認不出來了呢。

上了一個星期的課，無果覺得很喜歡，至少課安排得不滿，學習也比較自由。但總是與原先想象的那般美好似夢的大學生活有些不同，就好像走在昏暗路燈下，由燈光和月光投下的兩個影子，總是很難重合。

這個周末，放假的喜悅連同拿到年級學生會報名表時的興奮，讓無果有一種幸福的感覺。認認真真地填完所有信息，最后，在“申請職位”一欄里，工工整整填上了“副外聯部長”這五個字。本來，無果是下定決心填外聯部長的，臨到最后一刻心里開始打退堂鼓，他沒有把握，沒有經驗，也沒有勇氣。算了，副外聯部長也是外聯部長，好歹朝著大學夢想邁出了自己的腳步，這樣想著，無果心里的小團冰塊開始融化，好似春江水暖。

報名表都交上去一個星期了，還沒有一點面試的風聲，無果私下里嘀咕了好幾次，這是什么效率！

不過還真是挺巧的，中飯時還在惦記的事情，下午思修課上便有了消息。一下課就開選啊，太不給人準備時間了吧？怎么說，也該給一點時間來換套衣服啊！無果嘰里咕嚕一陣腹誹，最后還是得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

“鈺哥，我……我緊張。”下課后無果找到了我，可憐巴巴地皺著眉頭。

我大手一揮：“章無果，你不是都準備好幾個星期了么？裝什么裝，你其實什么問題都想好回答了吧。”

對了，看到這里你是不是覺得有點暈，怎么突然跑出“我”來了。忘了交代，其實無果是我的老鄉，而且是我高中母校唯一一個考來這里的學弟。作為一個大他好幾歲的學長，有幸當了無果的新生班主任，照顧一下稀缺的學弟，是義不容辭的一項任務。所有關于新生無果的心理描寫，純屬我的想象，哈哈，有沒有騙到你？

“我……我真的緊張！”無果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笑得前俯后仰：“小子，你也會緊張哦？可能是太渴望，反倒患得患失了吧！”

最后章無果硬是要拉上我，說是萬一陣亡了，好歹還有個收尸的。

輔導員辦公室的門外，等待面試的隊伍一直排到了走廊末端的廁所旁邊。沒辦法，只得另外又在不同樓層設了幾個面試點，安排了大三學生會的同學做面試官，這才緩解了危機。

看著這些稍顯稚嫩的面龐，一個個精神抖擻，不愧大一新生啊，我都開始羨慕起來了。曾經的我一如他們的熱情，真希望這些學弟學妹一直熱血沸騰，永遠也不會忘卻理想……

面試的辦公室門微微張開了一個角度，里面伸出來一個黝黑的腦袋。

“54號，章無果。”黝黑腦袋說。

“你不用問了，我知道，沒戲了！我沒戲了，啊——”章無果一陣鬼哭狼嚎，我本以為他的失落會表現得更加真實，卻不想，他以一種開玩笑的姿態，將深深的失望一筆帶過。

后來，我才聽無果自己說，原來那次面試的自我介紹和三分鐘講演都沒有什么問題，盡管瑕疵不少，比如雙手抓著衣角揉來揉去，但總算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肌肉和說話節奏。

后面也都順順當當的，最要命的，其實是輔導員最后提的一個問題。

“我看表格里寫，你沒有干部經驗，剛才又說你可能會選不上，你這么沒有信心嗎？既然這么沒有信心，為什么還要來報名呢？”

輔導員的一番話，讓章無果啞口無言。他抓著衣角的手頓時松了，原來在自己心里，從來都沒有認可過自己，那么，為什么還要來呢？

“因為，明年我要來?！闭聼o果想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長，最后定定地看向輔導員。

“明年的我，不會再這樣沒有信心了，明年的我，肯定像極了雨后的春筍，一個勁朝上，哪管沙土有多堅硬呢？”無果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

說是這樣說，無果那家伙還是受了很大打擊的，沒有競選班委就是最好的證明。那晚班級競選的時候，無果蔫蔫地趴在最后一排，偶爾抬頭看看發表競選感言的面孔，偶爾低頭用筆尖在紙上漫無目的地寫著什么。我開始有些擔心，這小子該不會就這樣了吧？

那晚過后，一切又都回復正常了，無果還是原來的無果，照樣風生水起，站在朋友堆里，無果笑得燦爛。競選外聯部長失利的事情，好似風輕云淡了。

但是奇了怪了，好一條翻身做“主人”的漢子章無果，竟然自覺跑去圖書館接受壓迫摧殘？無果說，小爺把成績搞上去了，獎學金到手了，外聯部長還遠么？“一年之后，又是一條好漢！”無果說得慷慨激昂，抑揚頓挫。

哦，章無果，原來你的外聯部長之夢還在。

陽光猛烈，又是一屆軍訓時，從校區到學生公寓，一路上，不是列隊整齊的方陣傲然前行，就是三三兩兩的軍中綠花隨風搖曳。

想當年我軍訓的時候，那叫一個神采奕奕虎虎生威啊，如今都成學長了，無果心里五味那個雜陳啊。高興，當學長多威風，穿著軍訓服的學弟學妹問路的時候，一口一個學長叫得多甜吶。辛酸，怎么都成學長了啊，無果在心底吶喊，我還正年輕呢！

一年下來，班里頭都比較熟了，所以大二的班級選舉趕在年級選舉之前。

于是，又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班上進行了班委重選，華麗麗地以某某某當選班長，章無果當選宣傳委員圓滿結束。

領了年級學生會報名表，無果回到宿舍熟練地填好，“外聯部長”，報名表的申請職位一欄上，赫然寫著四個字。

呵呵，沒有副哦，無果笑得睫毛都彎了。

宿舍樓下貼了一張公告，周圍嘰嘰喳喳圍了好大一堆人，是這屆年級學生會的公示名單。無果悠然地從人群外走過，徑自上了樓，結果他早就知道了。

那天演講結束的時候，無果長呼一口氣，準備回答問題時，輔導員開口了：“章無果，我看好你，今年的外聯部長你來干，試試看吧。”

“??？??！啊，行啊！”這次仿佛比去年還丟魂，無果突然覺得輔導員不愧是輔導員啊，如此有魄力，有見識，有眼光。

雖然就任年級學生會外聯部長，就意味著要辭去班級宣傳委員的職務（一是避嫌二是確實忙不過來），但無果還是覺得很完美，很滿足。

國不能一日無君，班不能一日無班委，于是班會重新召開，新的宣傳委員火線上任。無果滿臉欣慰，好像自己這個小小首長，又多了一個小小警衛員。

“鈺哥呀鈺哥，你說為什么我就這么命途多舛呢？”無果滿是委屈。

其實小小內幕是，輔導員突然找無果談話，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班級的凝聚力比較重要，你突然辭去班委職務不太好…… ”

就這樣，年級外聯部長換別人了，而無果也不好意思去和重新選舉出來的宣傳委員搶職位。所以，無果今年的外聯部長之夢又告一段落了。

后來，我還聽說無果為此事給他爸打了電話：“老爸啊，您當初為啥就想到給我取‘無果這么一個名字呢？”

事情就這么結束了嗎？章無果這小子的外聯部長之夢，一定不會無果而終的，我無比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