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云港方言動詞體標記“行行”

劉 旭

（哈爾濱師范大學 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連云港市位于江蘇東北沿海，靠近山東省，市區包括三個區：連云區、新浦區、海州區，語言情況內部比較一致。其方言處于江淮官話與中原官話的過渡地帶，市內方言一般歸入江淮官話洪巢片。因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連云港的方言比較特殊，兼有江淮官話和中原官話的特點，其自身又有特殊性。連云港方言用“行行”表示進行體和持續體，是進行體和持續體的體標記，但是該體標記凸顯的是整個句子的背景信息。

一、“行行”表示進行體

進行體的語法意義是表示動作或變化正處在持續進行的過程中。①例如：

（1）a.大姐走行行路，跌一跌。（大姐正在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b.我吃行行飯，把舌特咬著哩。（我正在吃飯，咬到舌頭了。）

（2）a.俺媽門開行行的，客廳電話響哩。（媽媽正在開門，客廳電話響了。）

b.我衣服洗行行的，就聽到上頭有人吵仗。（我正在洗衣服，聽到上面有人吵架。）

（3）a.唱歌唱行行的，吞t置位置子啞的哩。（正在唱歌，突然嗓子啞了。）

b.我寫作業寫行行的，你不要來煩我。（我正在寫作業，你不要來煩我。）

以上的三個句子分別對應“行行”句的三種結構：

句式一：“行行”用在動賓結構中間，即“V行行O”形式，例如（1）“走行行路”，“吃行行飯”；

句式二：“行行”用在單音節動詞之后，此時賓語提前，“行行”后必須加“的”，用“OV行行的”表示，例如：（2）“門開行行的”，“衣服洗行行的”；

句式三：“VOV行行的”形式，即“行行的”不能直接跟在名詞賓語后，“行行的”之前必須是動詞，例如：（3）“唱歌唱行行的”，“寫作業寫行行的”。

在實際的語言表達中這三種句式是可以相互轉換的，即三種不同的形式表達相同的意思，例如：

（4）a.我看行行電視，停電哩。（我正在看電視，突然停電了。）

b.我電視看行行的，停電哩。

c.我看電視看行行的，停電哩。

（4）中的a、b、c分別是以上的三個句式。b句是把a句的賓語提到動詞前，在“行行”后加“的”；c句是把整個動賓結構提前，在加上“V行行的”。三個句子都是表達我正在看電視的時候突然停電了。

二、“行行”表示持續體

持續體的語法意義是表示某種狀態在某一段時間內保持不變，所謂“狀態”可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動作完成后必然出現的結果，即完成持續體；另一種是與動作無關的客觀情況，即靜態持續體。②“行行”表示持續體時，只用于第一種情況，即完成持續體，而不能表示靜態持續體。例如：

（5）我睡行行覺，給雷驚醒的哩。（我正睡著覺，被雷聲驚醒了。）

（6）（電視）放行行歌著，關的這么點？（正放著歌曲，為什么關了？）

（7）燈亮行行的，不亮哩。（燈正亮著，突然熄了。）

例（5）中，睡是動作，結果是睡著了，表示的是這一狀態一直持續；例（6）中，放也是動作，是瞬間完成的，結果是這一狀態一直在持續；（7）亮是由于外力作用，也是瞬間就完成的，結果是一直持續亮的狀態。所以“行行”作為持續體的標記時，表示的是動作完成后出現的結果，即完成持續體。該結果必須與動作有關，表示動作完成后的狀態還在持續。

（8）*墻上掛行行畫，掉下來哩。（畫正在墻上掛著，突然掉下來了。）

（9）*桌上放行行書，你拿去看就行哩。（書在桌上放著，你拿去看就行了。）

（10）*車子在大場上停行行的，給人家砸壞的哩。（車子在廣場上停著，被別人砸壞了。）

以上例（8）—（10）三句在連云港方言里不能用“行行”句表達。“行行”表示持續體時，不能表示與動作無關的客觀情況，即不能表示靜態持續體。（8）句表示畫在墻上掛著這一客觀情況，表示靜態持續體，與動作無關；（9）句表示書在桌上放著這一客觀情況，同樣表示靜態持續體，與動作無關；（10）句也是同樣的道理。

“行行”表示持續體時，句式與表進行體相同，也有三種形式，三種形式之間可以互相轉換，表達相同的意思。例如：

（11）a.俺家曬行行糧食，下雨哩。（我家正曬著糧食，突然下雨了。）

b.俺家糧食曬行行的，下雨哩。

c.俺家曬糧食曬行行的，下雨哩。

例（11）中a、b、c都表示糧食正在太陽下曬著，突然下雨了，即下雨對曬糧食這一狀態造成了影響。

三、語義特點

“行行”在連云港方言中作為持續體和進行體的體標記，最特殊的地方是其語義和使用條件。如前文所述，“行行”的確是連云港方言中的體標記，但是“行行”重點表達的是其特殊的語義，“行行”句凸顯的是句子的整體意義，而不是為了強調“行行”小句所表示的“進行義”或“持續義”。本文認為“行行”作為體標記只是提供背景信息，并且“行行”有凸顯背景信息的作用，反而體標記體現出的“進行義”或“持續義”顯得不是那么重要。“行行”整個句子強調后續小句表達的前景行為或事件是在“行行”小句提供的信息的背景下發生的。因此，使用“行行”必須有前景事件或行為的出現，不可能出現單獨使用的情況。

雖然“行行”所表示的“進行”和“持續”都只是提供背景信息，但是在語義上有一定的差別，表示進行體時背景信息和前景行為或事件之間可以有關聯，也可以無關聯；表示持續體時背景信息和前景行為或事件之間有關聯。下面我們分別說明：

（一）“行行”表示進行體的語義

一是“行行”小句提供背景行為信息，后續小句的前景行為或事件以“行行”小句的信息為背景，同時，背景行為又受到前景行為的影響，兩個行為事件之間有關聯。如，例（1）a表達了正在走路是不小心摔跤的背景行為，即前景行為不小心摔跤的背景是正在走路，正在走路這一行為又受到了不小心摔跤這一行為的影響；b表達了正在吃飯是咬到舌頭的背景信息，即前景行為咬到舌頭的背景是正在吃飯，咬到舌頭這一行為又對吃飯這一背景行為造成了影響。

二是“行行”小句提供背景行為信息，后續小句的前景行為或事件以“行行”小句的信息為背景，但是背景行為不受前景行為的影響，兩個行為事件之間沒有直接關聯。如，例（2）a正在開門是前景事件電話鈴響的背景行為信息，但是兩者沒有直接關系，凸顯的是正在開門的背景信息，僅僅表達了正在開門的時候，碰巧電話鈴響了；b表達了正在洗衣服是前景事件聽到上面有人吵架的背景行為信息，凸顯的是正在洗衣服的背景行為信息，兩者之間沒有直接影響，可以理解為正在洗衣服的時候碰巧聽到有人在吵架。

（二）“行行”表示持續體的語義

“行行”表示持續體時，意義與其表示進行體的第一種情況類似：只是這里表示的背景信息是正在持續的狀態，而不是表示正在進行的行為，即“行行”小句提供背景狀態信息，后續小句的前景行為或事件以“行行”小句的提供的狀態信息為背景。同時，背景狀態又受到后續小句前景行為或事件的影響，即行為或事件與狀態之間有關聯。如，例（5）表示我正在睡覺這一狀態是前景事件打雷的背景信息，雷聲對我正在睡覺這一背景狀態信息造成了干擾；例（6）電視里放著歌這一狀態是前景行為關掉關掉電視的背景狀態信息，關掉電視機對正在放著歌的背景狀態造成了影響；例（7）燈亮是燈熄滅的背景狀態信息，前景事件燈的突然熄滅對背景狀態燈亮著造成了影響。

四、結語

從表示持續和狀態這一角度分析，我們認為連云港方言中的“行行”是體標記，但是該體標記的語法意義相對于其表達的語義來說不是關鍵信息。“行行”句義強調前景行為或事件的出現必須有背景信息的存在，而該背景信息是正在進行的事件或持續的狀態。正是因為“行行”只提供背景信息，并且使用“行行”必須有前景行為或事件的出現，所以“行行”小句不可能單用，必須有后續小句，反過來，后續小句表達的前景行為或事件必須有該背景狀態或行為的存在。與普通話中的體標記用法相比，這也是“行行”作為體標記用法的獨特之處。

注釋：

①②參照李小凡.蘇州方言的體貌系統［J］.方言，中對體進行的分類，1998（3）.

［1］龔千炎.現代漢語的時間系統［J］.世界漢語教學，1994（1）.

［2］李小凡.蘇州方言的體貌系統［J］.方言，1998（3）.

［3］章婷，朱曉農.蘇北連云港方言的三域聲調系統.方言，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