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資扎堆申辦銀行現惡性競爭

杜放++魏董華

作為民營資本參與國有主導金融領域改革的“重頭戲”，我國民營銀行試點開始邁入實質推進階段。

記者近日采訪多個參股企業和相關試點銀行了解到，“民字號”銀行目前已初現多元化發展方向、路徑廣受民營資本認可。但與此同時，短期利率上行、資本概念炒作及市場化“兜底”不完善等新風險也在加劇。“嘗試發起設立自擔風險的民營銀行”新政落地中，風險保障機制先行、建立差異化監管體系已成多方呼聲。

改革路徑趨向多元

根據中國銀監會公布的首批5家民營銀行試點方案，批準參與設計方案的阿里巴巴、萬向、騰訊、百業源、均瑤、復星、商匯、華北、正泰、華峰等10家民營資本參與試點工作。記者采訪了解到，多地民營銀行建設漸入實質推進期，試點地區及運營方式均呈多元化。

從參與試點企業來源看，首批民營銀行有望花落上海、浙江、天津及廣東。僅在浙江，有阿里巴巴、萬向、正泰、華峰等民營企業組建首批民營銀行。“改革向企業傳遞不同資本、同樣待遇的積極信號。”阿里小微金融服務集團（籌）相關負責人說，他們正穩妥推進其“網商銀行”股權架構設計，定位是結合互聯網金融征信手段、服務線上電商企業。

在上海，復星、均瑤集團是參與民營銀行建設的民營企業。復星集團相關負責人介紹，民營銀行試點已在牌照審批的最后階段。未來將結合其收購的葡萄牙最大保險公司，擴展養老金融服務等創新業務。均瑤集團新聞發言人表示，企業作為民營股東先后參股南昌銀行、漢口銀行。新發起的民營銀行在銀監會指導下，也正在深化方案設計。

從經營模式來看，參股民營資本普遍采取“有限牌照”監管下的多元運作。據參股企業介紹，與傳統銀行相比，首批民營銀行在經營中，一是更側重服務小微企業。其中，只從事一定限額以上存款的“大存小貸”，或存款、貸款額度均有上限的“小存小貸”，兩類模式均以小額貸款為主。“服務小微企業將作為宗旨，兼而發揮互聯網企業服務的優勢。”上述阿里小微相關負責人說。

二是具有服務特定區域或行業的專業特征。一方面，民營銀行涉及高風險特殊行業，審慎監管也對跨地域經營予以限制。另一方面，如阿里巴巴以互聯網為主業，線上網商資源及征信手段豐富，而復星、均瑤在養老服務、航運金融等方面具有產業優勢。“試點企業均選擇優先立足服務地區及相關行業，凸顯民營銀行定位更有專業性。”上海銀監局創新監管處處長王鑫澤說。

資本“扎堆”激化競爭

臺州銀行董事長陳小軍認為，資本“扎堆”籌集民營銀行會加劇銀行業競爭態勢，導致銀行利潤下降，成本上升，利差縮短，甚至引發過度放貸，積聚大量風險。很多企業拿到錢后去投資并不擅長的領域以致虧損嚴重。

目前，多家上市公司出現了爭相搶注銀行熱，工商系統注冊帶有銀行名稱的企業過百家。國內身處一線的民營資本幾乎都對申辦民營銀行充滿熱情，美的集團、奧康國際、騰訊、蘇寧云商、阿里巴巴等大名鼎鼎的民企都出現在首批遞交申請的企業名單上。

業內人士認為，資本“扎堆”籌集民營銀行是改革發展的大勢所趨，但會激化市場競爭，并導致利率短期上行。

銀行業民營化存在惡性競爭先例。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預計，銀行業凈利潤從30%以上滑落至今年的10%以下，明年可能出現負增長。這意味著，存款市場競爭飽和、互聯網金融沖擊之下，民營資本加入將加劇攬儲、人才等全方位競爭。據介紹，阿里巴巴就將“挖角”一家上市銀行原行長，出任其組建中的民營銀行行長。

民營資本參股比重超過75%的臺州銀行是我國第一家非國資控股的城市商業銀行，董事長陳小軍介紹，日本及我國臺灣銀行業民營化過程中，均曾出現利率短期高速上升，競爭加劇帶來破產等現象。臺灣地區1989年開放民營銀行，但由于未設準入法規，只提高資本金限額，地區銀行一度達48家，因經營困難產生關聯交易及擠兌，不得不再度“去民資化”接管。

“目前中國銀行業機構已達3000多家，市場競爭漸趨激烈，大規模新設銀行并不是一種合適的選擇。”陳小軍認為，組建民營銀行可重組和改造已有的中小銀行，做“存量”文章。

炒作概念短視逐利

“作為組建企業，目前擔憂的是，炒作概念催生短視逐利、扎堆申報，產生的‘狼來了效應，不利于未來民營銀行再融資，影響參股股東的穩定性。”上述阿里小微相關負責人說。

國務院辦公廳下發《關于金融支持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嘗試由民間資本發起設立自擔風險的民營銀行。上海銀行同業公會會長、中國銀行上海分行行長潘岳漢認為，民營銀行是我國金融改革的重大突破。但民間資本發起的中小銀行伴隨利率市場化、互聯網金融等過程，除了導致短期利率上升，加劇銀行競爭外，還會面臨新的風險因素：

一是部分民營資本仍借申辦“炒銀行”，有悖政策初衷。據國家工商總局網站公示，超過70家含“銀行”字樣企業已獲預核準，多涉及上市公司。其中某家電企業去年8月后連發公告，股價因民營銀行概念2個月內上漲126%，但未列入試點后跌去40%，造成投資者損失。

二是試點民營銀行股東普遍熱衷混業經營，堪稱風險“防火墻”的法人分業制度待健全。多家參股民營銀行企業均在布局金融控股、混合經營：比如，阿里巴巴旗下控股天弘基金，萬向集團旗下控股萬向信托，而復星集團、華峰資本也均涉足保險行業。

上海浦東發展銀行風險管理部副總經理田會仲認為，針對混業經營帶來的風險，按照國際慣例及巴塞爾協議，股東旗下的金融經營體需要一定隔離，防止交叉運用資金和客戶數據。但目前，我國僅《商業銀行設立基金管理公司試點管理辦法》在少數領域明確“法人分業”要求。

吸款不難風控不易

業內人士指出，放貸需要建立一支對銀行高度忠誠、員工道德風險可控的隊伍，建立一套風險管理流程。“現在要讓互聯網企業等民營機構直接與經營了20多年的同業銀行業展開競爭，談何容易？”陳小軍說。endprint

目前已確定5個民營銀行試點方案，在參與試點方案的發起人名單中，最引人矚目的無疑是阿里巴巴和騰訊這兩大互聯網巨頭。

“互聯網企業注重客戶體驗，在吸收小額存款方面往往存在優勢。但是互聯網企業也有其短板，如何放貸就是其中之一。”陳小軍說，銀行作為一個高收益與高風險并存的行業，能吸進來款，不代表能放出去款，如何保證持續盈利的能力，防范好風險，對初入此領域的互聯網企業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受訪專家表示，風險控制永遠是銀行的主題，目前互聯網企業還不敢大規模放貸，阿里小貸業務現在也受到了很大制約。

“原先互聯網交易規模不大，在安全屏障的設置上沒有花太大精力，現在隨著資金體量的與日俱增，不得不重新考慮其安全性，設置安全屏障。”陳小軍說，互聯網金融差別在于考慮安全必定損失效率。傳統銀行密碼、密鑰層層設置，互聯網操作簡單易行，但風險更大。

浙江大學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趙偉認為，在擴大市場準入的過程中，首先需要確立保護存款人利益的存款保險制度。對監管層而言，存款保險是進行更深層次改革的基石，可以防止銀行擠兌蔓延，將風險有效隔離。

經營粗放監管“一刀切”

“銀行是高風險的特殊行業，經營不善，一個地方的金融風險會造成社會動蕩，提高金融效率要風險可控。目前階段，如何約束民營銀行組建人的行為是新課題。”陳小軍說。

目前業界對民營銀行的創設多持謹慎態度，其原因在于現階段，國內銀行業利率市場化尚未完成，設立民營銀行的基礎性法律制度，如存款保險制度、商業銀行破產辦法等還未推出，民營銀行成長中的相關政策細則和推進執行難以一步到位。

業內專家建議，國家需要進一步加快開發金融管制，加快利率市場化等金融創新，提高資本運行效率。同時，也要針對民營銀行提出差異化的監管政策，不搞監管“一刀切”。

針對民營資本爭相進入銀行業，業內人士認為監管層還未形成差異化監管政策。只有在差異化的監管政策下，才會有差異化的銀行出現。監管政策好像陽光普照，大銀行、小銀行，特色銀行、普通銀行沒有區別，差異化沒有體現出來。

“大銀行服務大企業、跨國公司，中等銀行服務小微企業，農村信用社服務‘三農、外來務工者，服務管理不同，風險容忍度、控制、成本均不同。”陳小軍說，現在之所以提倡服務小微企業，服務“三農”，是因為小微企業和“三農”讓大銀行去服務確實非常勉強，大企業財務比較透明，而針對小微企業的風險管理完全不同。

受訪的金融人士指出，銀行業和其他產業一樣 ， 目標群體不一 樣 ， 經營方式和產品也不一樣。改革到了今天亟需深化，金融領域改革更需細化。每個銀行都要思考自己的定位，客戶在哪里，優勢在哪里，找準市場定位。現在各家銀行沒有自己的特色，粗放式經營，在某個行業內效率難以提升。

政策細則亟待出臺

受訪參股企業、金融人士建議，期望改革進一步深化細化：對于民營銀行的參股企業資質、監管規則和申報流程，需進一步形成統一規范和審核制度，建立區別于大型銀行的獨立運作和監管體系，并先行落實其風險保障機制，確保穩健改革和金融安全。

第一，優化存款保險、民營銀行考核等政策落地次序。連平建議，民營銀行涉及存款保險制度、利率市場化等一攬子改革，深刻影響金融基礎，優化政策落地次序尤為重要。比如，先有存款保險等風險保障，后發放民營銀行牌照，防范擠兌風險；先制訂差異化的中小企業服務銀行監管制度，再考核民營銀行存貸比、小額貸款比重及不良率，防止發展同質化。

在現有金融體系如銀行間同業市場內，可建立中小民營銀行的市場化救助機制。浙江泰隆商業銀行發展研究中心高級經濟師游春表示，面臨資金擠兌時，中小銀行首先依賴銀行間市場獲得資金，建議適度調整目前資金優先投放大行的做法，增加“做市商”大行的救助義務。

第二，制訂《民營銀行申報、參股管理辦法》，引導銀行結構差異化。

“一方面，我國從數量看不缺銀行，缺少的是有特色的銀行；另一方面，銀行是吸納居民存款的高危行業，農信社等差異化的嘗試已遭遇先鼓勵再整頓。”上述阿里小微相關負責人建議，針對民營銀行申報、參股中出現的概念炒作及股東關聯行為，需明確制訂標準，設立申報門檻，防止各地區、各企業盲目跟風。

第三，進一步完善民營銀行股東跨業經營約束。中組部“千人計劃”外國專家、中國平安集團陸金所董事長計葵生建議，墨西哥、捷克和俄羅斯等均嘗試發展民營銀行受阻，教訓之一是需完善金融監管及“法人分業”等自律機制。比如，金融企業需自律旗下銀行、保險及信托等，不得基于客戶共享信息從事混合銷售。

第四，仍待加速“存量”銀行民營化改造。銀監會數據顯示，2013年民間資本在股份制銀行和城商行總股本中占比已達45%和56%。陳小軍認為，與組建“增量”民營銀行相比，部分城市商業銀行具有轉為區域性小微服務銀行的基礎條件，其引入民營資本試點的改革風險低、見效快，風險控制制度更成熟。業內人士建議，選取質量較好的城市商業銀行、村鎮銀行、農村信用合作社等存款性金融機構，對其進行股權更替，剔除其中的國資股份和政府股份，實現民營資本控股，并按照民營銀行的要求對其進行重新設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