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團
文化研究是當前國內外學術界關注的熱點,而文明史不僅是文化研究的基礎,還是其他人文和社會學科專業的基礎。現今的政治、法律、管理、哲學、藝術、文學、史學等方面都有一個歷史發展過程,只有了解本學科知識的歷史,才能更全面地掌握本學科的知識,通過歷史知識的觸發,引出新的創見。史學大師、法國年鑒學派靈魂人物費爾南·布羅代爾的《文明史》,從文明的角度,俯瞰人類社會發展的歷程,從黑色非洲到遠東(包括中國),從西歐、美洲島另一個歐洲(東歐和俄國),一代史學宗師以大歷史的視角幫助我們認識人類的主要文明。
文明,無論其范圍廣大還是狹小,在地圖上總能找到它們的坐標。它們的本質特征取決于它們的地理位置所帶來的局限或便利。當然,人類在幾個世紀乃至一千年中終究對地理因素產生了一定影響。每種地貌上都留下了一代又一代人不斷累積的勞作痕跡。與此同時,人類自身也通過法國歷史學家儒勒·米什萊(法國近代著名史學家)所說的“決定性的自我塑造”,或卡爾·馬克思所說的“人類自身的生產”而得到改變。布羅代爾的《文明史》,各個篇章自成一體,既考察過去,又論及不遠的將來,從而讓我們對歷史和現實產生興趣,讓我們“在理解歷史的同時,直面即將生活于其中的世界”。
正如著名歷史學家張芝聯所言:“過去,人們在解釋歷史時,或者只重視單一的因素:個人、思想、地理、政治、經濟……;或者不分主次地把各種因素摻在一起;或者提出文化沖突、挑戰與應戰這類概念。”而在這部史學著作中,布羅代爾用“層次分解法”,把影響歷史進程的深層因素(各種結構)放在首位,賦予歷史令人怦然心動的特點,使歷史“永遠興趣盎然”。也正因為如此,《文明史》自1963年初版以來在法國持續再版,并被翻譯成10多種語言,至今暢銷不衰。
文明的產生、穩定和成長需要經過難以計數的時間。《文明史》以浩瀚的資料印證了在漫長的人類歷史進程中,世界各個角落、各種民族為創建人類文明所進行的智慧的勞動和創造。在“伊斯蘭與伊斯蘭世界”中,布羅代爾以簡要的政治和經濟發展作為背景,而將重點放在人類文明史上,內容涉及宗教、政治、法律、地理、哲學、史學等方面。作為一個后繼文明的伊斯蘭文明,盡管“希臘人控制了地中海和印度洋之間廣袤而沒有明確界定的地區”,“羅馬人的征服活動也擴展到了小亞細亞、敘利亞和埃及,把希臘人開始的這一殖民時期延續下來”,但在羅馬的外表之下,希臘文明繼續存在下去,“歷史終有一天會把這些冒險推到一邊,僅留一些遺跡在其身后”。
其中,伊斯蘭教的命數就是在一個不同軌道上為這一年邁、衰老的文明重新注入活力,并把它帶到難以想象的高度。當時,“阿拉伯地區因敵對部落和聯盟的紛爭而陷入分裂狀態,大門洞開,對外來影響不加任何防備……”作為一種啟示宗教,伊斯蘭教逐漸根據《古蘭經》的章節和先知的言行舉止而形成,“這一信仰具有一種堪作典范的簡樸特征。”即,伊斯蘭教向穆斯林施加了嚴格的宗教戒律。關鍵的一點,同樣是要認識到“宗教信仰和宗教慣例在穆斯林的生活中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包括法律在內,但“護教戰爭”(即,“圣戰”)并不是伊斯蘭教的根本教義之一。“這些嚴格而過分拘于禮節的……在這里伊斯蘭教尋求的同樣是城市的正派得體,而不是田間的無序。”一位研究伊斯蘭教問題的專家羅貝爾·蒙塔捏在一篇非常精彩的文章里說,對這一文明,任何人種學者都會毫不遲疑地稱之為文化。
文化是人類文明的載體,文化本身也是人類文明的重要表現形式。文化是人類社會實踐的產物,是歷史的積淀與再現;是人類社會特有的現象,是由人所創造,為人所特有的。在伊斯蘭世界,宗教決定了人們生活中的所有行動,對這一宗教來說,技術(不論是不是馬克思主義)是人們不得不一躍而過的防火墻,借以拒斥一個已變得年邁不堪的文明,并從火焰后現在的世界中找到新的刺激。早在50多年前,布羅代爾就睿智的指出:“它選擇什么道路既依靠自己,也依靠世界……”布羅代爾對歷史的洞察、對趨勢的把握,使“我們以他為傲,以其充滿財富智能與學識為傲……”
《文明史》將人類紛繁復雜的五千年文明內容濃縮在一個有機框架中,既體現出了歷史的縱深感及其豐富的內涵,也從橫向的角度提煉出最能代表時代特征的文明要素,縱橫交錯和協調,勾勒出人類文明機體的立體形象。布羅代爾以富有特色的編、章的形式展開,凸顯出人類文明發展的韻律和節奏。“編”、“章”之間,是人類文明從一個時代走向另一個時代的進程。在歐洲及歐洲之外的文明中,布羅代爾還簡潔明晰的、以“最短”的篇章,對歐洲、美洲、非洲以及遠東(包括中國)地區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進行了深入的研究。
總的說來,非洲對外部世界不夠開放,而且開放的時間非常晚。但是,如果因此認為它長久以來緊閉門戶,那就大錯特錯了。首先,非洲在古代取得的進步,其速度之快絲毫不遜于史前歐洲的進展,其顯著的成功不僅表現在藝術方面,不僅體現在貝寧令人贊嘆的青銅器藝術和象牙雕刻藝術方面,以及同樣令人嘆為觀止的用植物纖維織就的布料方面。最后,但不是最不重要的一點,是非洲很早就有了冶金術,早在公元前3000年就有了鐵。史前,非洲還有了“鐵匠組織”。文獻記載,“鐵匠組織”幾乎是史上最早的、最強大的、最令人懼怕的“行業協會”,其職權比當今文明社會的冶金工業部還要彪悍。不管怎么說,一如布羅代爾在書中所言,“我們過去知道的那個非洲正變得愈來愈遙遠,它的詩歌,它的舞蹈,它的藝術觀念,它的宗教,它的為人朗誦或為人傳唱的傳說……”再加上“它關于過去、宇宙、人民、植物、動物和神靈的概念……就像我們從西方自身的例子中所了解的那樣,如果現有的退化加劇的話,將會被洗滌干凈”。是的,一個新文明,不論脆弱還是堅實,正在從一個人在滋潤著它的子民活生生的傳統文明之由來已久的波動中,歷經艱辛產生出來。
歷史證明,文明,尤其是印度文明和中國文明,“如果遇到的麻煩來自其疆域內蒙昧原始的地區,來自那里的吞噬森林的貧困的農民……”它們依然“會平安的存在下去”。盡管布羅代爾是一個法國人,但他對中國文化(或文明)的理解和掌握一點兒也不比我們差。在《文明史》這本史學巨著中,它所提供的知識,連接了多種學科,幾乎涵蓋了探討中國古代文化(或文明)所必須研究的問題及領域。包括了中國哲學史、文學史、通史所不能容納或語焉不詳的內容。其中,《文明史》側重的內容有宗教、政治、社會與經濟等多個方面,“封建制的中國在一個被稱為‘戰國的多災多難、動蕩不已的時期分崩離析”。外族的侵略、劫掠和經常性的剝削,“只是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中國才渡過了嚴峻考驗”(布羅代爾語)。
歷史就是這樣,既使人感到光榮,又使人感到沉重。它因人類的勇敢和智慧而前進,它又因人類的與生俱來的弱點而停滯乃至后退,歷史在彎曲地行進著,從遠古到今日。布羅代爾的《文明史》是一部歷史大書,更是一部傳承和交流人類五千年文明的大書。它不僅給人以知識,還給人以智慧、勇氣和魄力。它將引導人類以理性的精神,以聰智的態度面對世界和宇宙的困境——從昨天走到今天,再從今天走向明天。這個道路或許有曲折,有磨難、有分歧、有殺戮、有戰爭,但前途是光明的,是正能量的,是在曲折中執意、執著地向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