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真的覺得,挺不靠譜的。”斟酌了許久,我終于抬頭看著對面H的臉說道。
她的瞳孔一瞬間放大,在看清她臉上所有的不明所以和難以置信之前,我趕緊又低下頭若有若無地咬著手中奶茶的吸管。
對,忘了先交代小說三要素了。
現在是理綜會考前一天,我和好友H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面對面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話。而桌旁早在一小時前就放著的這一周來像流水線加工一樣分分鐘刷完一套的練習卷早已滲進了冬日的寒氣,手指間或敲在試卷上都能感受到指尖那一抹涼意,細聞或許還能聞到奶茶的香味。
嗯,我的意思是,在過去的一個多小時里我們并未翻開那疊試卷。
“你說什么東西不靠譜?”H雙手撐著桌子身子往前傾,十足的審問架勢。
“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么……”我悄悄翻了個白眼,“就,我和他不靠譜啊。”
“你玩我呢?!當初你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我問你對他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你那時候根本就連點頭都不敢,但那時候你自個覺得不靠譜嗎?” H坐了回去,雙手合抱于胸前,“到現在才說不靠譜你不覺得略晚嗎?”
她氣定神閑的儀表以及洞悉一切的表情都不由得讓我直接把那個“嗎”字過濾掉自動接收成陳述句。我太了解她了,我清楚她的哪個疑問句我應該自動接收成陳述句或者在后面加一個感嘆號。她總是自以為以我們相互熟識的程度在這種問題上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一針見血戳中痛處。所以有時我明明難過介意得要命都得在她氣定神閑的一句“別鬧了我知道你沒事”面前敗下陣來扯起笑臉承認自己沒有事。
但這次她沒有錯。
“確實挺晚的。”我想起在暗戀他還不到一個月時他向我告白我心里詫異過后升起的那陣狂喜,想起第一次牽手時兩個人手心都冒出的細汗,想起在過去四個月每分每秒的欣喜難過遺憾感動以及想起這些時心里騰起的那股不真實感。
“所以啊,實在不靠譜。”我搖了搖頭。
H挑了挑眉,“所以前面的因為在哪兒?”
“因為十六歲的我太年輕。”
H嘁了一聲,用眼神和言語表達了對我的不屑:“你爸媽不是從十六歲過來的?說的好像誰沒有過十六歲一樣。知道自己還年輕,就應該趁著自個還是豆蔻枝頭上一朵花恣意點兒開,你還真愿意像你們班主任說的一樣在這個年齡收斂心性一心只讀圣賢書啊?!十六歲讓人覺得不靠譜的事兒多了,但最不靠譜的,就是不趁著這個能不靠譜的年紀努力不靠譜。”也許是一口氣說了太多話,H吸了幾大口奶茶。
我想了一會兒,盯著她好看的眉眼笑開了花:“是不是因為你十八歲了所以提到十六歲才會感觸萬千啊?”
H被我的話嗆到,氣沒順過來咳嗽了幾聲,紅著眼眶閃著淚花卻也不忘擰著眉瞪我,拍桌一字一頓地說:“老!娘!永!遠!十!六!歲!”
察覺到周圍幾桌人投來的異樣眼神,我趕緊將頭扭到一旁做出“我絕對不認識身旁這女的”的樣子。
“你敢不把頭轉過來我就讓它旋轉180度你信不信?!”H壓低了聲音威脅我。
我聞聲立即扭頭說:“我哪敢!您當然永遠十六歲,并且絕對是豆蔻枝頭上最嫩的那朵花。”視線瞟到了桌旁的試卷我方才覺得該是做點正事的時候了。
看H半瞇著眼做出了陶醉狀,我將考卷收拾到書包里然后站起身來俯到她耳邊嚷了聲,“姐姐你最嫩!”那分貝,我敢保證方圓五米內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嚷完后我就拔腿開跑,H秀眉倒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尾隨著我。
南方的小城入了冬也是冷的。裹挾著一月份的寒氣跑了一陣后身子卻也暖了起來,我跑累了就停下來,雙手扶著雙膝喘氣。H也在離我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們倆呵出的白氣彌漫在空氣里,在這一米長的距離里相遇、交融,然后一起消失。
十六歲,再不靠譜,只要身邊有個人陪伴,都會覺得一切都能被原諒。
我的十六歲,是被班主任誤解責備的十六歲、是躲在被子里哭到眼睛紅腫的十六歲、是情緒泛濫時不時發點脾氣的十六歲。
我祝自己永遠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