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江



持續了9年之久的金銀花南北之爭,終于因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陸群的一連串微博詰問引爆為公共事件。自南方金銀花于2005年被國家藥典委更名為“山銀花”后,南北金銀花的爭論多次見諸報端,但并未引起公眾關注。此番話題的引爆得之于舉報人的身份以及所指向的對象——這名在微博上擁有18萬粉絲的大V級副處級地方紀委干部,在其發表的一條微博中將炮火對準了正部級的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以及兩名部級領導。
陸群8月12日在其實名認證的新浪微博“@御史在途”中指責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 “為利益集團代言,給數以千萬計的百姓造成無比重大的經濟損失,嚴重破壞民族團結。面對南方五省區市政府的多次請求和數萬名百姓的呼吁信,該局無動于衷”,并稱他將以鐵的證據揭露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禍國殃民”的問題。
陸群炮轟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前局長、現國家藥典委常務副主任委員邵明立是更名 “鬧劇總導演”,他說,2005年前后,在邵明立的操盤下,國家藥典委將中國南方地區傳承上千年的“金銀花”更名為“山銀花”,“金銀花”則成為邵明立老家山東“忍冬花”的專用名,陸群直指更名背后涉嫌腐敗。
被陸群炮轟的對象還有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現局長張勇,陸群認為張勇“對事關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的重大問題麻木不仁、不聞不問”,督促其引咎辭職。
《新民周刊》記者調查發現,南方金銀花更名后確實如陸群所言,發生了一系列高度疑似針對南方金銀花的公關抹黑行為。陸群認為這些跡象表明北方利益集團有計劃打壓南方金銀花。“國家藥典委將南方金銀花改名為‘山銀花,除了給南方金銀花種植戶和藥廠帶來巨大經濟損失、給中醫界帶來混亂、給邵明立家鄉的金銀花開發商帶來巨大利益外,沒有任何其他意義”。
主管部門或者行業協會涉嫌被利益集團操縱,在行業標準乃至國標的制定過程中為利益集團量身定做,這種現象在國內多個領域都曾引發爭論。但此次,一名體制內的低級別官員因類似問題直接向高級別部門叫板實屬罕見。
陸群是仗義執言彰顯基層紀委干部為民請愿的本色,還是“奉旨詰問”為南方金銀花代言?金銀花南北之爭是學術分歧,還是腐敗問題?《新民周刊》記者進行了調查。
“改名是一場鬧劇”
8月15日,交鋒進入了新一輪高潮,當天下午,陸群發表了題為《金銀花改名鬧劇的緣起》的長微博,首次有系統地闡述了他炮轟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以及兩任局長的緣由。
陸群說,南方農村對金銀花婦孺皆知,千百年來名字就沒有改變過,稍加考證可知,“金銀花”作為中藥名,目前已知最早出現在北宋末年出版的醫學巨著《蘇沈良方》中。此前,8月12日晚間,國家藥典委在官網首次回應中提到“金銀花作為藥名首見于南宋的《履巉巖本草》”,陸群指出,這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藥典委的一些“混賬專家”和“混賬官員”連這一點都沒搞清楚就出來混淆視聽。
陸群出生于中藥世家,并熱衷于古文研究,他對《新民周刊》表示,此番為了替南方金銀花正名,他更是精心做了一番草本研究,查閱了很多專著。他表示,歸入忍冬屬的金銀花常見品種全國有17個,南北各地的醫院和醫生都是就地取材,無人細分。進入新世紀以來,各民主黨派中央經過反復調研,將南方金銀花中藥用價值最高的灰氈毛忍冬和黃褐毛忍冬,作為重要經濟作物,推薦給黔西南、武陵山片區、秦巴山區等南方少數民族貧困地區種植。
2004年,由各民主黨派中央、全國工商聯和國家林業局共同建設的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30萬畝金銀花(黃褐毛忍冬)基地建設工程在貴州省貞豐縣珉谷鎮啟動,該工程被納入國家林業重點建設工程項目。溫家寶曾親自為當地種植的金銀花澆水。
經過多年發展,國家扶貧開發重點縣湖南隆回縣成為南方金銀花的最大產區和最大集散地,種植面積超20萬畝,年產干花1100萬公斤,占到了全國金銀花總產量的一半左右。2001年,國家林業局授予隆回縣“中國金銀花之鄉”的稱號,其主產品種灰氈毛忍冬,分別被國家工商總局、國家技術監督局核準為“中國地理標志證明商標”和“中國地理標志保護產品”。根據國務院批復,“隆回金銀花”(灰氈毛忍冬)列入生物醫藥產業優勢藥材資源,并作為重大項目之一被列入了國家《武陵山片區、秦巴山片區區域發展與扶貧攻堅規劃(2011-2020年)》。
陸群闡述,“由此可見,以灰氈毛忍冬為代表的南方金銀花是國家在南方集中連片特困地區重點扶持的富民產業,為此投入數以十億計的財力,惠及上千萬少數民族地區百姓,產值已超過百億,不僅成為地方經濟支柱,也緩解了長期以來的金銀花藥材供需矛盾。”
他直指2004年前后是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最腐敗的時期,也是“非典”之后金銀花價格暴漲的時期,國家藥典委啟動了國家藥典的修訂工作。主管這一工作的是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常務副局長兼國家藥典委副主任委員邵明立和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局長、國家藥典委副主任委員李振吉,此二人均為山東籍。
“隨后出爐的2005年版《中國藥典》悍然剝奪中國南方地區千百年來對金銀花的品牌權”,將“金銀花”的名稱專門授予主產于邵明立、李振吉老家山東的“忍冬”,而將主產于湘、黔、川、渝、鄂、桂各省區市的忍冬屬其他品牌金銀花全部命名為“山銀花”。根據陸群的了解,在2005年后的幾年里,南方金銀花雖然市場不斷萎縮,仍能勉強維持。2010年,獲得唯一正統地位的北方金銀花產業得到迅猛發展,產量號稱接近1000萬公斤,山東省平邑縣成為最大的苗木和花的產地。監管部門忽然亮起利劍。一時間,中國幾乎所有以金銀花為原料的中成藥生產商、食品飲料加工企業和醫院中藥房均向“山銀花”亮起紅燈。
緊接著,新聞媒體和網絡上“山銀花不是藥”、“金銀花‘降火、山銀花‘上火”之類的謠言滿天飛,“使用山銀花的藥品和食品為假冒偽劣產品”的聲音甚囂塵上。于是,市場上山東金銀花價格暴漲,而過去占據金銀花市場70%以上份額的南方金銀花價格一落千丈。endprint
陸群引用了一份數據,據央視2013年報道:重慶秀山的“山銀花”鮮品從原來12元/千克暴跌到1.4元/千克依舊無人問津。僅川、貴、渝、湘、桂五省區市花農每年的直接經濟損失就超過20億元。由于連采摘成本都收不回,很多花都爛在山里,不少花農含淚忍痛挖掉金銀花,并因此而返貧。國家傾力支持的“致富花”,就這樣變成了農民的“傷心花”。
“慘禍發生之后,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和國家藥典委超然事外,淡定得出奇。”陸群披露,面對沸騰的民怨,面對地方政府、中醫學界、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詰問,近10年來,該局先后拋出了七八條理由,并且理由仍在不斷的變化之中。
“分列是為用藥安全”
就在陸群發表新一輪的詰問后幾個小時,8月15日晚間,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官網掛出了國家藥典委員會的再次聲明,詳解了2005年版《中國藥典》關于金銀花、山銀花分列的前后過程并回應了其他質疑。記者注意到,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曾在8月12日、8月13日兩次就陸群所舉報的問題進行了回應,其中,8月12日對金銀花、山銀花分列的解釋因為過于簡單、“老生常談”,被陸群批為“沒有新意,不值得一駁”。8月13日的回應中,該局透露,關于實名舉報問題,中紀委駐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紀檢組已經向中央紀委相關部門做了專題報告。
在8月15日的回應中,國家藥典委闡述了五個方面的問題。關于為什么要區別金銀花和山銀花,藥典委認為,發現差異、科學分列,是藥典工作的一個原則,也是藥典越分越細的原因所在。正因如此,把金銀花和山銀花在藥典中分列出來,只會更有利于藥品安全。
藥典委進一步解釋,我國地域遼闊、中醫藥歷史悠久,其在傳承過程中曾出現一名多物的藥材混用現象。由此帶來的藥品安全事件,時刻提醒藥學研究和藥品監管必須不斷對種類繁雜的中藥材進行正本清源、科學界定。由于金銀花、山銀花在藥用歷史、植物形態、藥材性狀、化學成分等方面存在差異,特別是山銀花中含有大量皂苷類成分,如用于生產中藥注射劑,則可能存在溶血等安全風險。為了保護公眾用藥的安全,減少藥害事件的發生,國家藥典委員會在制定《2005版中國藥典設計方案》時,對包括金銀花在內的十幾種藥材,按照“中藥材內含成分差別較大的多來源品種逐步分列”的原則,分列到藥典之中。鑒于忍冬與灰氈毛忍冬、紅腺忍冬、黃褐毛忍冬、華南忍冬區別較大,而后四種成分更為相近,結合本草考證的歷史用藥情況,決定將金銀花恢復至1963年版藥典的一種來源,其余歸為山銀花。
國家藥典委還詳細說明了金銀花標準修訂起草工作的程序。“在專家審議的基礎上,藥典委對審定的標準向社會征求了意見,其間未收到反饋意見。”
對于這次反映受損失較大的灰氈毛忍冬,藥典委解釋,2005年前,灰氈毛忍冬沒有被收錄進國家藥典,國家藥典專業委員會在審評起草單位提交的灰氈毛忍冬的相關研究資料時發現,該地方藥材從藥用歷史、植物來源、藥材性狀、化學成分等方面與金銀花 (忍冬科忍冬)相比存在一定區別,但與已分列在山銀花項下的紅腺忍冬、華南忍冬接近,經過專業委員會討論,同意將灰氈毛忍冬收入藥典山銀花項下。因此,灰氈毛忍冬是首次列入2005年版藥典,并不存在從國家藥典中對其更名的問題。
按照藥典委的數據,在2005年之前,灰氈毛忍冬由于未列入《中國藥典》和國家藥品標準,僅作為地方習用藥材,其產業發展較為緩慢。2005版《中國藥典》將其歸在山銀花項下,產業得到了迅速的發展,價格上漲,用量也大幅度增長。
藥典委否認了山銀花銷量下降是因為2005年的藥典修訂。“一種藥材的產業發展,決定性因素是其藥用價值和市場適銷對路的狀況。反映2013年山銀花銷量下降的情況,同比對應的應是2012年的銷量,而把其下降原因追溯到2005年的藥典修訂,顯然不合邏輯。”
為了說明“金銀花”與“山銀花”化學成分的具體差異,國家藥典委在這份說明后還附上了圖譜。
記者注意到,圖譜顯示“金銀花”與“山銀花”在一些化學成分上確實呈現差異。
化學成分有何差別
藥典委的最新回應對陸群而言完全在預料之中,他對本刊表示,藥典委以及該委的一些專家一直在拿所謂“金銀花”與“山銀花”的細微化學成分差異做文章,搪塞南方藥農。“根本不能成立,經不起一駁。”陸群說,自己很反感“山銀花”的稱呼,如果一定要區分,他希望用“南方金銀花”來代稱。
國家藥典委員會首席專家、原主任錢忠直公開稱,北方金銀花的有效成分以木犀草苷為主,南方金銀花木犀草苷含量甚少,主要以綠原酸為主,兩者成分差異較大。記者注意到,改名后,北方金銀花強調與“山銀花”的不同,主要論據就是這一點。
對此,陸群痛批其邏輯“混賬”,陸群說,金銀花公認的主要有效成分就是綠原酸,而不是木犀草苷,如果說金銀花南北有別,他認為恰恰是南方金銀花有效藥用成分遠高于北方地區。“一般的都是兩倍以上。”
陸群批國家藥典委很可笑,他引用一些專家的實驗數據說明木犀草苷在南北金銀花里都含有,確實北方金銀花木犀草苷比南方要高,但無論南北金銀花,含量都十分微小,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它一般的含量是0.07%左右,河南新鄉的花生殼里,木犀草苷含量達到1.1%,是金銀花含量的20倍以上。你直接去收集農民丟棄的花生殼就行了。”
另一名藥典委專家屠鵬飛認為金銀花與山銀花區分主要是從成分與安全性考慮,金銀花中皂苷含量極低,而灰氈毛忍冬中皂苷成分比較多,灰氈毛忍冬皂苷是溶血的,不能作為注射劑,只能口服。對此,陸群覺得這一論調根本不能成立,因為2005年藥典修改時,還沒有皂苷這一說法,隆回縣特色產業開發辦黨組書記王志勇也證明,皂苷溶血是2008年南京一個研究所發布的一篇論文,“此后國家藥典委員會為了說服南方,反復使用這一說法。”
陸群認為皂苷溶血一說根本不能成為理由,因為,皂苷在很多藥材中都存在,比如人參,但經過處理,仍然可以用作注射液。endprint
不過,記者注意到,雖然將“金銀花”與“山銀花”分列,但在國家藥典中,對兩者無論是“性味歸經”、“功能與主治”還是“用法與用量”這三個重要指標,國家藥典里對金銀花和所謂“山銀花”的描述是完全一致的。
學術界圍繞上述觀點也多有爭論,但分歧主要存在于藥典委的專家與部分南方專家之間。西南大學中藥藥理學教授徐曉玉在多篇論文中指出,金銀花與“山銀花”主要化學成分之間微小含量差別尚不能進行任何臨床判斷。中藥標本館專業委員會秘書長、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藥博物館館長盧穎等人則表示金銀花與“山銀花”同科同屬,可以通用,不能理解為何藥典委特意要分成兩種名稱。
陸群強調,“金銀花”與“山銀花”在2005年之前一直就是通用的。他指責國家藥典委當年分列“金銀花”與“山銀花”的做法“一沒有進行充分的草本考證,二沒有進行充分的現代醫學論證。就是幾個山東籍的官員、專家主導,為北方金銀花量身定做”。
陸群痛批錢忠直的行為“不小心暴露了國家食藥總局一些官員長期來以藥謀私的思維和慣例,暴露了他假專家、真掮客的本質”。
“這些官員和專家最大錯誤,在于把一個千百年來全國公用的金銀花品牌變成了國家藥監局局長家鄉的專有品牌。”
“不舉報就是失職”
金銀花南北之爭喋喋不休,更名為山銀花后的南方金銀花價格一落千丈,重創南方種植區的產業經濟甚至于導致民怨已成既定事實。8月15日,在南方金銀花也就是更名后的山銀花主產區湖南隆回縣小沙江鎮發生了一場游行,當地藥材協會組織當地金銀花種植戶身穿當地民族服飾,高喊口號聲援陸群,并要求中紀委徹查2005版藥典改版的黑幕。
隆回縣是南方金銀花的最大產區和最大集散地,全縣18萬人種植金銀花,種植面積已經超21萬畝,產值12億元。近年來金銀花銷售舉步維艱,年年萎縮,2014年產值僅為2億元,大量的金銀花種植地被放棄管理,一些藥農重新背上行囊外出打工。
小沙江鎮曾林立數十家金銀花收購商,旺盛時期每天來運輸金銀花的貨車就多達一百多輛,但現在因為滯銷,多數收購商都沒有開張,街面顯得很冷清,據了解,去年該鎮因為滯銷,銷毀了近20噸發霉的干花。
隆回縣政府特色產業辦黨組書記王志勇的桌上,堆著厚厚簽名信,來自湖南、重慶、貴州等十個金銀花種植區老百姓紛紛提出要求將“山銀花”正名為“金銀花”。隆回縣人民政府為給本地金銀花正名,前后兩次到北京反映,但都石層大海,王志勇說,他經常被老百姓當面指責不作為。
陸群說,國家食藥總局曾派人來湖南了解,但只是走過場。今年5月,隆回縣花農、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向陸群反映問題,經過3個月調查后,陸群怒不可遏,認為金銀花更名絕非學術之爭,而是幕后利益集團操縱。
陸群在接受本刊采訪時回應,自己絕非“奉旨爆料”,也并非站在利益角度為南方金銀花代言。
今年43歲的陸群在中國官場內都可謂爭議性的人物,他不止一次通過微博公開向體制內的不正常現象發起挑戰。2011年,他通過微博聲討長沙縣警方拘留毆打討薪農民工,并為此與長沙縣委書記楊懿文“對賭官帽”;此后他還曝光婁底市電業局多名局領導配備奧迪車;曝光岳陽林紙懷化子公司惡意排污殃及數十萬百姓等等。
陸群說,這就是他的個性,“我作為一名紀委干部,作為一名黨員,如果不為受損害的花農說公道話,就是失職”。
對于陸群提出的南方金銀花價格因更名一落千丈的說法,藥典委以及藥典委的專家并不認可。錢忠直將“山銀花”跌價歸因為硫黃熏蒸等“失信”行為。
8月16日,陸群引用2011年錢忠直在中藥標準會議上的一段講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這次會議上,時任國家藥典委業務綜合處處長的錢忠直表示,傳統硫黃熏蒸法作為中藥材保鮮、防蟲等手段還應保留。中國藥典取消硫薰藥材,但并沒有命令禁止硫黃熏蒸方法,應堅決遏制的是中藥材濫用或過度使用硫黃熏蒸。
隱蔽的腐敗
記者調查發現,在更名后,確實如陸群所言,發生了一系列高度疑似有計劃性攻擊事件。
有關金銀花、山銀花之爭的報道最早見于2005年藥典修改后的7月15日,《人民日報》刊登《山銀花不是金銀花 種植要小心》一文,作者是中國科學院職務研究所首席研究員蔣高明和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用職務研究所研究員李先恩,但此二人被發現為山東平邑九間棚村高級技術顧問。
九間棚農業科技園有限公司被疑為針對南方金銀花的幕后黑手。湖南媒體曾曝光,九間棚曾斥資130萬元,通過重慶商界永道營銷策劃有限公司抹黑山銀花。
商界永道營銷策劃有限公司是商界傳媒集團旗下的專業顧問公司,2011年6月開始,該公司連續策劃了4篇包括《百萬山銀花遭淘汰,緊缺10億株金銀花花苗》在內的報道。記者翻閱這篇文章發現,作者文海軍正是該營銷策劃公司副總監,在這篇文章中,中國經濟林協會金銀花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廉士東說“如果將山銀花當金銀花使用,嚴重者會危及生命!”
值得玩味的是,在金銀花山銀花之爭中多有表態的中國經濟林協會金銀花專業委員會,正是由九間棚董事長劉嘉坤牽頭發起的,當時在此文中以專家名義出現的廉士東,現任九間棚農業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
《百萬山銀花遭淘汰,緊缺10億株金銀花花苗》一文宣傳“對山銀花產區進行品種更新,使其變成正品金銀花產區,這是最好的發展方向和選擇……未來5年,正品金銀花種苗市場存在10億株缺口……九間棚農業科技園每年繁育的九豐一號金銀花種苗,能種植10萬畝的面積,基本能夠滿足市場的需求。”
在媒體的暗訪中,文海軍曾表示,“跟我合作之前,他們(九間棚)金銀花2011年的銷售額還不到600萬元,跟我合作才七個月,銷售額就突破了1700萬元”,“山銀花是淘汰品種,誰說的,我說的!”
南方金銀花一度占到全國金銀花市場70%的份額,但按照2005版以后的藥典,冠以金銀花名稱的中藥處方、各種飲片、提取物以及食品、飲料和日用化工等的產品,如金銀花精、金銀花茶、金銀花香皂等,只能以忍冬為原料,否則涉嫌欺詐,南方金銀花的市場份額一夜歸零。endprint
“一些花農無奈改種北方金銀花,但在北方2元一株的金銀花種苗到了南方卻賣到10元甚至12元一株,事實上,北方金銀花到了南方水土不服。”陸群更為擔憂的是“藥用價值優于北方”的南方金銀花產業反被惡意淘汰。
2013年,又有媒體炒作涼茶被疑用山銀花代替金銀花,加多寶、王老吉等涼茶產品躺槍。陸群認為操縱藥典委更名在前,炒作打壓南方金銀花在后,是精心策劃的兩步棋。
現任九間棚總經理的廉士東否認九間棚對更名做過公關,而九間棚和重慶公關公司的合作是正面宣傳,不存在暗中中傷一事。不過這番辯白在陸群看來很蒼白無力,雖然沒有證據表明邵明立個人存在腐敗問題,但他認為邵明立難逃干系,藥典委以及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必須給公眾一個交待。
陸群告訴本刊記者,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的工作人員曾表示無法幫南方主產區正名,因為這是“老局長定下來的”。“老局長是誰?還不是邵明立?!”陸群透露,南方五省金銀花聯席會議被逼無奈,還寫了一封信給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求助。
陸群還指控國家藥典委與食藥監總局的另一反常行為——2005年更名后,國家食藥監總局通知原配方中使用金銀花的食品和藥品,在向國家食藥監總局申請備案后,可使用山銀花。同年7月6日,國家食藥監總局發布了補充通知,規定申請備案時間截止到同年8月1日。但實際上,一個月內完成申請備案根本無法做到。
“我覺得國家食藥監總局在這個事情上陷得太深了。”陸群說,7月中旬,他在微博上通過私信跟國家食藥監總局反映問題,國家食藥監總局通過湖南省食藥監局,給他發來了一個回復,陸群認為解釋的理由牽強附會,站不住腳。
陸群最終拿起了微博的武器,他認為只要有理有據,微博舉報是一個促進陽光執政、反腐的有益渠道。談到主管部門或者行業協會被利益集團操縱,而在行業標準乃至國標的制定過程中為利益集團量身定做這種現象,陸群不無憂慮地表示,這種現象太多了,說明反腐敗工作還需要向社會領域拓展。“這類腐敗行為很隱蔽,民眾即便有異議也很難抗爭,因為利益集團以及幫兇總假以學術的名義。”
記者獲悉,明年又到了《中國藥典》修訂周期,南方金銀花產地為正名也開始了新一輪的上書。
陸群表示,他敢再次拿烏紗帽與邵明立對賭,可以當面對質。
他說,一日不正名,一日不收兵,哪怕丟了官銜當農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