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傳統書院道德教育基本理念是德育為本、修身為要,心憂天下、忠勇報國。其道德教育基本方法是提倡自修、格物致知,居敬立基、尊師重禮,務實求是、身體力行,規定戒則、敦促修身。這些對今天高校道德教育具有重要借鑒價值。
[關鍵詞]傳統書院;道德教育;高校道德教育;借鑒
學校教育首先要培養有德之人,這是教育根本目的。但多年來的應試教育使得中小學校實際上成了考試培訓班,一切圍繞高考指揮棒運轉,孩子只要學習好一切都好,道德教育被拋在腦后,許多孩子有知識沒文化,暴戾、偏執、自我,以致在高校還出現馬加爵、復旦研究生投毒案這樣的極端事件。高等學校亟需補上道德教育這一短板。在中國傳統的書院教育中,道德教育被置于首位,并形成了一整套道德教育基本理念和方法。今天高校道德教育應該借鑒書院道德教育智慧,以進一步提高道德教育能力和水平。
一、傳統書院道德教育基本理念和方法
(一)基本理念
第一,德育為本,修身為要
書院教育首在培養明禮有德的君子。理學大師朱熹創辦了著名的白鹿洞書院,并制定了白鹿洞書院的學規——《白鹿洞書院揭示》,《白鹿洞書院揭示》后來成為南宋書院統一的學規,也是元、明、清各朝書院學規的范本,不僅影響中國各類學校,而且在朝鮮、日本及東南亞很有影響。《白鹿洞書院揭示》首先提出“五教之目”,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在朱熹看來,做學問、做學生首在做人,“五倫”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因此放在學規第一部分。為了進一步指導學生成為有德之人,朱熹提出了“修身之要”、“處事之要”和“接物之要”。“修身之要”就是要“言忠信,行篤敬;懲忿窒欲,遷善改過”。也就是說要誠信,言行一致,尊重他人,控制自己的欲望,壓制自己的怒氣,不斷改正錯誤,最終達到“至善”境界。“處事之要”是“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也就是說求學、科舉、做官的目的不是為了謀取一己之私利,而是為了實現道義,實現社會正義。“接物之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這些教誨至今仍是金玉良言。
另一個著名的書院學規,乾隆年間王文清制定的《岳麓書院學規》則進一步提出了行為要求,其規定:“時常省問父母;朔望恭謁圣賢;氣習各矯偏處;舉止整齊嚴肅;服食宜從儉素;外事毫不可干;行坐必依齒序;痛戒訐短毀長;損友必須拒絕;不可閑談廢時;日講經書三起;日看綱目數項;通曉時務物理;參讀古文詩賦;讀書必須過筆;會課按刻早完;夜讀仍戒晏起;疑誤定要力爭。”這一學規只有18條108字,前六條講如何為人,后六條講如何為學。在前六條中,學規把中華民族尊敬老人、尊重師長、節省尚儉、互助友愛等傳統美德融和、凝結于一體,貫穿于日常生活學習之中,使學子在日常舉手投足間不自覺的提升了個人品德素質,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提升了人的道德素質、美化人的行為。同時對訐短毀長、損友肥私、游手好閑等不良品性進行了鞭笞,勸導學子力誡這些“惡行”,這同樣是修身養德的重要舉措,德化不僅要養善,更要除惡務盡。可見,書院第一要務是學子道德培養。
第二,心憂天下,忠勇報國
書院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封閉之所,相反,書院從其初建到發展壯大過程中,一直都秉承扭轉學術風氣、關心天下時政的傳統。南宋朱子一派學子,議論政治關注時政盛極一時。明末江蘇的東林書院是“關注社會”的突出代表,創始人顧憲成在東林書院麗澤堂所題的楹聯為人們所熟知:“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東林書院之所以在社會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力,不僅因為其學術主張切中時弊,更重要的它把學術活動同關注時政密切結合在一起。
關注社會,關注時政不僅要關系國家大事,更要關注民生,關注社會管理中各種具體事務。明天啟年間浙江瀛山書院制訂的學規有“通務”一節,要求學子對當時諸多時政都有留心學習:“時務所急,如宗室日衍,衛所日耗,征榷日煩;邊政所關,如邊圉之要害,蠻獠之錯處,沿海之倭奴;漕運所經,如海運膠河;水田太倉所資,如鹽法、開納;田賦所稽,如黃冊實征;兵食所需,如屯田牧馬,民兵招募;土著風俗所系,如禁侈靡、抑末作、驅游食;閭閻所重,如行鄉約,編保甲。諸若此類,雖未能一旦周知,須考之往古,參之時制,稽之奏議,訪之先達,辨之師友,酌之胸臆。”[1]當時明朝的具體政務如衛所、漕運、抗倭、田賦等都要求學子認真學習,以便將來更好為社會服務。
需要注意的是,書院關心時政的教育理念不只是心憂天下,使學子成為社會有用之才,更提倡忠勇報國,這在動蕩時期表現更為突出。南宋理學家張栻上書孝宗皇帝積極要求抗金,并在其主持岳麓書院時將這一思想貫徹到書院教育中。明末岳麓書院山長吳道行與郭金臺、王夫之等聚結而成愛國主義群體,堅持抗清斗爭。革命志士陳天華曾就讀于岳麓書院和求實書院,深受心憂天下忠勇報國理念的影響,在留學日本期間,先后撰寫《猛回頭》和《警世鐘》兩書,以血淚之聲,深刻揭露俄日等帝國主義列強侵略中國和清廷賣國投降的種種罪行,影響甚大。光緒三十一年十一月,為抗議日本政府對留學生的迫害,決心以死來激勵國人“共講愛國”。書院名師和學子憑借自己的滿腔愛國熱情將自己的力量投入到保家衛國行動中去的行為都是心憂天下忠勇報國這一教育理念的最佳體現。
(二)基本方法
為實現書院教育理念,與之相關,書院形成了獨具特色教育方法,主要體現在一些幾個方面:
第一,提倡自修,格物致知
書院教育非常重視發揮學子積極性,提倡學子自修自省,培養學生獨立學習和鉆研的能力。書院教學除參加學術活動和教師必要的講授外,主要是學生自學,所以書院都重視對學生的讀書指導。朱熹就大量涉及讀書方法的指導,以他的讀書法六條為代表。書院教學還強調學生要善于提出疑問。朱熹說:“讀書需有疑”、“疑漸漸解,以至融會貫通,全無所疑,方始是學”,他在白鹿洞書院就經常鼓勵學生質疑問辯。通過這樣的深入探討,使學生更加深刻理解經典的意義,不自覺地在經典中涵養道德素養。在橫城義塾的學規《義塾綱紀》中有關于講學和修學的規定:“每日昧爽聞鼓而起,升堂會揖畢,長、諭就諸生中簽三人以隔日所讀書,其對本各隨所見詳解說大義一遍。其通否則正之。諸生各執經以聽,有疑問者,有見者說。”[2]就是說書院的老師會以抽查的方式來檢查學子的讀書情況,每次均抽查三名學生來講解其對所讀內容的理解,其他學生則在旁聽后提出自己的疑問或者陳述自己的觀點。格物致知是自修自省的重要方法,有的學規中直接規定要求學子格物致知。明天啟年間訂立的《瀛山書院學規》中有:“格致者,圣經八條之先務,古今理學之關鍵也。……內外兼該,格致之義真至微至妙者也。學者格一物即致一知,日積月累,豁然貫通,按之心,有全體證之。世有大用,方是物格,方是知至。”[3]因為格物致知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前提,故中國文化特別重視格物致知,自修和格致自然成為書院教育基本方法。endprint
第二,居敬立基,尊師重禮
居敬立基和注重禮儀是修身重要基礎。“敬”的含義非常廣泛,包括欽、恭、戰兢、乾惕、篤敬、篤恭等內容,是做事的根本,一個人要成為社會有用之人,首先要懂得“敬”立身“敬”。另外,一個人在社會上立足,必須要明禮。書院對禮的教育非常重視,如在《凝秀書院條約》中的“習禮儀”這一規則中認為“禮所以治身心,肅容止,別嫌疑,辨嚴威。自邦國朝廟,以至家庭鄉黨交游之間,非禮則無以行。古者八歲入小學,即教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十五入大學,制度典章講求嫻熟,不以斯須去諸身。”[4]由于“禮”在中國社會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于是,“居敬立基、注重儀禮”深受各書院重視,遂成為書院教育另一重要方法。
書院在實現居敬立基,注重儀禮教育時,一般注重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祭祀。祭祀是書院頭等大事,不只祭孔子,也祭孟子、曾子、顏子等其他先賢,有的書院祭祀對象還包括當地的鄉賢。二是注意個人儀表。書院非常重視學子個人儀表,要求學子“舉止整齊嚴肅;服食宜從儉素”。清代乾隆七年鵝湖書院訂《壬戌示諸生十要》,明確“學以儀度為要”,指出一個人的儀態可以展示出內在的精神品質。要求學子“凡一行步必安詳厚重,不至跳躍奔趨;侍立必端莊靜定,不至跛倚顛倒;衣履必潔清整齊,不至齷齪邋遢;瞻視必靜正安閑,不至搖頭弄尾。”[5]三是要求學子尊重師友。清乾隆時臺灣省文石書院訂有《文石書院學約》,其第五條曰“尊師友”,其中“傳道解惑,莫過于師;勸善規過,必資于友。是師友者,乃人生德業之所藉以成就者也。” “得一良友,為我排釋,為我解紛,委曲周旋,維持調護,俾得相好如初,其有益于人者,更為不淺。”[6]這就明確了尊師重友的重要性,要交益友、諍友、摯友,戒交損友。
第三,務實求是,身體力行
書院中授課講學的大師常常會鼓勵學生不僅要讀萬卷書更要走萬里路,走出課堂外出進行游歷以接近社會、拓展視野、廣博見聞,由此形成了書院教育的另一個重要方法——務實求是,身體力行。教育不能自我限制在書本和課堂之內,而是接近大自然和進入社會廣泛進行書本之外的學習。朱熹說:“博學,謂天地萬物之理,修已治人之分,皆所當學”;“大而天地陰陽,細而昆蟲草木,皆得理會”。朱熹經常帶領學生游歷城鄉,考察民情,完善學生的知識結構。走出書院將知識與實踐相結合,正是這種寓教于樂的社會實踐活動,“博學之”而后“慎思之” ,使學子能夠親身感受并對所遇之事進行思考而形成個人獨到的見解,成為了書院教育的一大特色。
書院教育特別重“實學”,要求學子在經史子集之外,要留下兵刑、錢谷、農桑、水利民生日用之務。書院務實求是精神深深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學子,名臣曾國藩、張之洞等人深受影響,他們一生成就卓著,與此有重大關系。
第四,規定戒則,敦促修身
為敦促學子修身體仁,使學子成為君子,許多書院規定了禁止性行為規則,要求學子遵守。例如清乾隆六年江西鵝湖書院規定了《辛酉戒諸生八則》,包括戒因循、戒嗜利、戒妒忌、戒鉆營、戒欺妄、戒賭博、戒好訟、戒肆談八種情況。[7]戒因循就是要防止從俗浮沉、隨波逐流、徇情縱欲;戒嗜利就是要防止見利忘義、貪求茍得,要以義為利;戒妒忌就是要防止聞人善則妒之,聞人才則忌之,外借忠厚、內含刻薄;戒鉆營就是要防止依附權貴、為勢利所驅使、喪失節操、辱沒良知;戒欺妄就是要講求忠信,真真實實,杜絕誑人欺人,捕風捉影;戒賭博就是堅決杜絕賭博賤行,放僻邪侈,市儈習氣,以正人心厚風俗、堅守禮義;戒好訟就是要制暴怒,平心養氣、責己恕人;戒肆談就是要杜絕口舌是非、評人長短、佞口胡言,攻人隱私、造謠生事。以上八則是為龜鑒,要學子謹慎遵循。
二、當今高校道德教育對書院教育的借鑒
第一,以道德生活化實現德育為本修身為要
所謂道德生活化,是將道德基本要求轉化為人們日常生活習慣和基本生活方式。當道德成為生活方式,道德行為成為理所當然,道德教育也就在每天日常生活中不動聲色地得到實現。道德生活化是傳統中國道德建設大智慧,當然也是學校道德教育一大法寶。那么,在高校教育中如何實現道德生活化呢?
其一,重視學生“立志”培養。人的一生成就如何,往往與其志向緊密相關,志向高遠之人往往能有所作為,而毫無志向或志向短淺之人則往往碌碌無為。顧憲成制定《東林會約》中提出君子以立志為要,稽山書院也有“立真志”會約,提出:“志者,人之命根。天下未有志不立而能成者。”[8]我們現在的許多家長從小就花大價錢讓孩子學習外語、學樂器、學奧數等,就是沒有教給立志,考大學幾乎成了孩子唯一志向。當孩子如愿以償地進入大學之后,似乎人生的理想和價值已經實現,由此許多孩子失去了生活和奮斗的目標,于是整天沉迷于網絡、游戲之中,終日無所事事地混日子。高等學校道德教育首先應當培養學生立志,立定方向,進而勤勉為學。
其二,從日常行為舉止出發,培養學生道德品行。書院道德教育注重坐姿、走路、言語、行禮等日常行為培養,今天高校道德教育中應在學生日常行為中規范學生行為規范,包括禁止性行為規范。其實在近代教育中,不乏這樣范例。著名教育家、南開系列學校創始人張伯苓先生在學校門口置一面鏡子,鏡上箴言是:“面必凈,發必理,衣必整,紐必結;頭容正,肩容平,背容直”“氣象:勿傲,勿暴,勿怠;顏色:宜和,宜靜,宜莊”每個學生到這兒都有照一照,從容貌到內心進行凈化。這樣做法應當得到推廣。
其三,重視禮儀作用。修習禮儀在遵紀守法、自我約束、孝順父母、尊重師長、友愛同學等方面有著不容忽視的作用。高校道德教育應當從禮儀開始,培養高校學生的優雅氣質和良好風度,從而更好地提升大學生的道德責任感。通過禮儀的養成,使學生擁有高尚情操,懂得尊重他人,待人謙謹,使人在這個充斥著各種思想和欲望的現實世界中人得以凈化心靈、寧靜致遠,以良好的精神面貌來實現個人價值,承擔起應負的社會責任。
其四,加強人文精神培養。今天高校由于文理分科等因素影響,博士不“博”,學生人文素質不盡人意,知識學習功利化、閱讀片面化、缺乏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必要了解。而老一輩科學家楊振寧、李四光、竺可楨、華羅庚、丁肇中等,個個都可以做到談古論今,在他們身上蘊蓄著深厚的人文素養。今天高校教育特別要注重人文素質培養,開設人文素質課程,鼓勵閱讀人文經典,開展各類人文教育講座,開展知識競賽和書法比賽等,增強學生的文化底蘊。改革陳舊的教育方法,各個學科要提倡自覺滲透人文精神、人文思想和人文知識,把人文精神貫穿在專業基礎和專業課教學過程中。
第二,愛國主義教育應體現“心憂天下,忠勇報國”思想意識
今天的世界各種思想文化的交流交融交鋒更加頻繁,社會思想觀念日益活躍。大學生追求價值多樣化,在西方文化沖擊下顯得不知所措。一些大學生逐漸西化,他們喜歡吃麥當勞、肯德基,愛看好萊塢大片,熱衷于過情人節、圣誕節和萬圣節等洋節,對中華文化大加鞭笞,久而久之,可能就會在西化和風細雨中心向往之,對自己所的固有文化采取民族虛無主義的負面態度。如果我們的后代成了“香蕉人”,中華民族也就不存在了。高校道德教育必須突出愛國主義情懷,應經常進行國情教育和形勢教育講座,使學生能夠充分了解我國的文化、歷史和民族傳統,將“心憂天下,忠勇報國”的思想注入愛國主義教育中,從而培養他們樹立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和責任感。
第三,以 “求實”“明辨”為手段培養“求真務實”的大學生道德精神
務實求是、身體力行、提倡自修、格物致知是書院教育的基本方法,教育不能自我限制在書本和課堂之內,而要進入社會進行社會實踐,進行廣泛學習,特別要學習“實學”以經世致用,并且提倡討論式、啟發式教學方法,提倡學子自修自省,培養學生獨立學習和鉆研的能力。做到“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辯之,篤行之”。當今高校“求真務實”培養應注意以下三點:一是鼓勵學生提出問題,以循循善誘,因材施教。二是積極參加社會實踐。朱熹主張走出書齋,認為實踐比治學更重要。今天更應當鼓勵學生到實踐中學,改變教學與社會需要脫節的現象。三是破除過分“專業化”工具理性指導思想,注重通識教育,注重通才培養。唯有如此,才能培養求真務實的道德精神。
注釋:
[1] [3][4][5][6] [7][8] 鄧洪波. 中國書院學規[M].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 2000:43.41.151.147.103. 139-142.34.
[2]顧宏義.南宋橫城義塾及其《義塾綱紀》考論[A].卞孝萱,徐雁平編.書院與文化傳承[C].北京:中華書局,2009:79.■
[作者簡介]竇竹君,女,石家莊鐵道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