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是否會阻止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

薛東

摘要：持續數月的烏克蘭危機對美國全球戰略布局調整構成了挑戰，這一危機是否會阻止美國順利實施其提出的“亞太再平衡”戰略成為近期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從美國應對烏克蘭危機的表現和近期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外交動態，以及亞太地區在美國總體戰略考量中的重要性來看，烏克蘭危機不會阻止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實施。

關鍵詞：烏克蘭危機；美國；戰略調整；亞太再平衡

隨著烏克蘭總統選舉結果于5月27日揭曉，一場持續了3個多月的烏克蘭危機在某種程度上得到緩解，但烏克蘭東部亂局仍持續緊張，這場危機的最終走向仍充滿變數。烏克蘭危機顯示出大國政治的博弈，美國對這場危機的應對和處理引發了國際社會對冷戰后美國全球戰略調整的辯論，尤其是對美國2011年以來高調重返亞太的重新思考，烏克蘭危機能否阻止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成為國際社會爭論的焦點。

一、烏克蘭危機回放

2014年2月，由烏克蘭政府暫停與歐盟簽署聯系國協定引發了烏克蘭首都基輔發生大規模反政府騷亂，亞努科維奇總統被罷免，3月2日烏政府進入緊急狀態。3月16日，克里米亞共和及塞瓦斯托波爾直轄市舉行全民公投，97%的公民贊成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翌日，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更名為克里米亞共和國。3月18日，俄總統普京在克里姆林宮同克里米亞及塞瓦斯托波爾代表簽署條約，允許克里米亞和塞瓦斯托波爾以聯邦主體身份加入俄羅斯聯邦。3月21日，普京簽署經聯邦議會批準的克里米亞入俄條約。烏克蘭局勢急轉直下。5月12日，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州及盧甘斯克州通過全民公投的形式宣布成為獨立主權國家。5月27日，烏克蘭大選結束，波羅申科當選總統。大選前，普京曾表示將尊重烏克蘭選民意愿，承認烏克蘭大選結果，但目前普京尚未承認該選舉結果，要求烏克蘭政府停止對烏東部分離運動的軍事行動。烏克蘭危機發展仍存在很大變數。

二、美國對烏克蘭危機的反應

美國在應對烏克蘭危機上主要采取經濟、政治和外交手段促使俄羅斯讓步，而非訴諸軍事手段。在雙邊領域，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美國宣布暫停美俄兩軍交往，暫停美俄經濟對話。3月4日，美國國務卿克里訪問烏克蘭首都基輔，強調支持烏克蘭主權和領土完整，并宣布向烏克蘭提供10億美元貸款擔保，敦促俄羅斯從烏克蘭撤軍。在克里米亞公投前后，美國和歐盟強調公投是違法的。在公投取得結果后，白宮立即宣布對7名俄羅斯高官和包括亞努科維奇在內的4名親俄烏克蘭高官實施制裁。歐盟也同時宣布禁止向21名俄羅斯人和克里米亞人發放簽證并凍結其資產。白宮表示，將根據烏克蘭局勢的進一步發展，準備對俄羅斯采取更廣泛的制裁。這是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對俄羅斯實施的最嚴厲的制裁，使美俄之間的關系降至冷戰后的最低點。4月21日，美國副總統拜登訪問烏克蘭，宣布向烏克蘭提供5000萬美元，用于幫助烏克蘭進行經濟和政治改革，并向烏克蘭武裝部隊和邊防部隊提供800萬美元的軍事援助。

在多邊領域，在美國的倡導下，美國、歐盟、俄羅斯和烏克蘭四方于3月17日在日內瓦達成一項旨在緩和烏克蘭局勢的協議文件。此后，美國敦促俄羅斯盡快落實該協議有關內容。同時，美國聯合西方盟友對俄羅斯在克里米亞問題上的大動作進行反制。3月24日，白宮宣布，美國總統奧巴馬和其他國家領導人已經決定，暫停俄羅斯八國集團成員國的地位。3月24日，七國集團在荷蘭海牙召開特別會議，決定不參加原定今年6月在俄羅斯索契舉行的八國集團峰會，改為在布魯塞爾舉行沒有俄羅斯參加的七國集團峰會。3月27日，聯合國投票通過烏克蘭問題的決議，申明對烏克蘭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承諾，同時敦促各方通過直接政治對話和平解決烏克蘭危機。

俄羅斯出兵克里米亞半島，促使克里米亞通過公投的形式納入俄羅斯聯邦版圖，俄羅斯在這場烏克蘭危機中暫時成為贏家。一種觀點認為，這種結局是會牽制甚至阻止美國戰略重心的轉向亞太。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正是美國專注于重返亞太，才造成美國在克里米亞問題上對俄羅斯束手無策。那么，烏克蘭危機是否會阻止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實施，有待于對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進行深入分析。

三、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含義

2009年底，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提出“重返亞太”戰略，但此表述容易引起歧義，在美國國內外飽受爭議。2012年以來，美國政府將“重返亞太”戰略重新定義為“亞太再平衡”戰略，強調美國從未離開亞太地區，只是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后，美國對全球關注重點進行重新調整，將美國在全球的戰略重心轉向亞太地區。

奧巴馬政府推出的“亞太再平衡”戰略是包括外交布局、軍事投入和經濟措施在內的一攬子政策組合。在外交方面，美國國務院增加對亞太地區的對外援助資金和擴大對東南亞海上能力建設的援助，積極參與東盟10+3、東亞峰會等區域性機制，加強與日本、韓國、菲律賓、泰國、澳大利亞等亞太地區傳統盟友的關系，積極拓展與新加坡、印尼等伙伴關系。美國還全面調整以往不介入南海爭端的政策，尋找重返亞太的支撐點。

在軍事方面，隨著2011年底美國撤出最后一批駐伊拉克武裝力量，并逐步從阿富汗撤軍，美國國防部宣布重新分配美國海軍力量的布局，到2020年將60%海軍力量部署在太平洋，40%部署在大西洋［1］。2012年初，美國公布題為《維持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21世紀國防的優先任務》的戰略評估報告，宣布將減少在歐洲的軍事存在，轉而加強在亞太地區的軍事存在。這是奧巴馬政府在面臨反恐戰爭取得階段性成果、美軍撤出伊拉克并逐步從阿富汗撤軍的大背景下提出的全新軍事安全戰略。美軍提高在亞太地區作戰能力，升級關島等多個軍事基地，將全軍納入空海一體的作戰體系。

在經濟方面，面對亞太地區經濟的飛速發展，美國極力通過推動《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取得進展，來獲得美國主導亞太經濟事務合作的新抓手，從而制定出有利于美國經濟發展的國際貿易規則和標準，為美國經濟復蘇和發展服務，同時防止亞太地區經濟重心向中國轉移。

四、美國“亞太再平衡”的步伐未因烏克蘭危機而放緩

在烏克蘭危機持續期間，美國在應對烏克蘭危機的同時，并未放緩其“亞太再平衡”戰略的步伐。美國防部長哈格爾表示，烏克蘭緊張局勢不會分散美國推進“亞太再平衡”戰略的注意力［2］。

3月4日，美國國防部發布了2014年度《四年防務評估報告》。該報告把推進“亞太再平衡”擺在美國防務戰略日程優先事項的首位，并提出了強化美國在亞太軍事布局的相關措施，包括在2020年前將60%的美國海軍作戰艦艇部署到亞太地區，并強化美國與日本、新加坡、越南等重要伙伴的防務合作等。

在4月初訪問亞洲之前，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在夏威夷主持美國-東盟防長會議，凸顯東盟是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隨后，哈格爾對日本、中國和蒙古進行訪問。這是哈格爾自2013年1月就任國防部長以來第四次訪問亞洲，此訪被國際社會普遍認為是美國進一步落實“亞太再平衡”戰略的重要舉措。

2014年4月23-29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對日本、韓國、馬來西亞、菲律賓進行了訪問。奧巴馬此行目的是向美國的亞洲盟友重申并踐行美國“亞太再平衡”的承諾，挽回和增強亞太盟友的信心，并與此同時，通過維護亞太地區同盟體系的穩固，推動美國綜合利益的進一步深化［3］。訪問期間，美國與日本發表了《美日聯合聲明》，再次確認美日同盟的重要性，與韓國發表共同聲明，支持韓國提出和平統一朝鮮半島的思想，與菲律賓簽署首個雙邊防務協定——《加強防務合作協議》，使美軍再次獲得進入菲律賓軍事基地的權力。很明顯，以上這些訪問成果暗示著美國給予其亞洲盟友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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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1日-6月2日，在新加坡舉行的第十二屆香格里拉對話上，哈格爾表示，美國將繼續推進“亞太再平衡”戰略，并表示這一戰略“不是一個目標、承諾或愿景，而是一個現實”［4］，美國將采取更多實際行動來實現戰略重心向亞洲轉移。

五、烏克蘭危機為何不能阻止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

縱觀美國對烏克蘭危機的反應以及美國近期在亞太地區的一系列外交活動，不難看出，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實施并沒有因為烏克蘭危機而放緩。

首先，亞太地區在美國的全球戰略中占據突出重要的位置。冷戰時期，美國的全球戰略重點在歐洲。冷戰結束后的二十多年里，美國對歐洲的軍事投入大幅減少。9·11事件后，美國把主要精力集中于中東和反恐，客觀上確實是忽略了亞洲。隨著美軍撤出伊拉克并收縮在阿富汗駐軍，加之全球金融危機的對美國經濟的負面影響，一個正在崛起、充滿活力的亞太地區在美國全球戰略布局中的重要性空前上升。亞太地區在美國地緣政治中的重要性凸顯，美國只有在這一至關重要的地區保持絕對優勢和主導地位，才能保證其全球霸權不受影響和挑戰。因此，美國把強化亞太戰略作為國內經濟復蘇的關鍵和外交事務的重心。前國務卿希拉里曾強調亞太地區對美國的戰略意義，把大幅增加對亞太地區外交、經濟、戰略等方面的投入作為今后十年美國外交最重要的使命之一。奧巴馬總統2010年以來推行“國家出口倡議”，力爭在5年內實現出口倍增，為美國經濟復蘇注入活力。為實現這一目標，美國迫切需要加強與亞太地區經濟體的合作。因此，利用亞洲的增長和活力促進美國經濟復蘇是奧巴馬政府確定的一項重要任務，也是當前美國經濟和戰略利益的核心。

其次，烏克蘭危機本身不會牽扯美國太多精力。在烏克蘭危機中，美國主要借助北約強大的軍事力量來壓制俄羅斯的進攻態勢，但自己不需要投入過多力量。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3月份表示，美國將通過支持北約來應對在烏克蘭危機中與俄羅斯的沖突，但尚未有計劃增加美國在歐洲的駐軍，即便俄羅斯派遣軍隊進入烏克蘭東部地區，美國仍不會出兵［5］。普遍認為，即使在未來美國要在東歐的北約國家投入一定規模的軍事力量，也不會削弱在亞太的海軍和空軍的投入能力。烏克蘭危機以來，美國主要借助外交和經濟手段來向俄羅斯施壓。俄羅斯目前尚未承認5月底烏克蘭總統大選結果，以美國為首的七國集團在6月初布魯塞爾會議上發表聲明，敦促俄羅斯承認烏克蘭大選結果，并停止在烏克蘭東部的有關行動，否則美歐將實施更為嚴厲的制裁。但從目前來看，美國除通過聯合歐盟并主導北約向俄羅斯施壓外，美國不會在烏克蘭問題上投入過多精力。

再次，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意在遏制中國。目前，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貿易大國，并將在短期內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以及中國在亞太地區政治和軍事影響力的不斷擴大，使得亞太地區力量對比和權力平衡朝著不利于美國的方向傾斜。在美國看來，由于中國在全球和亞太地區經濟和安全事務方面的影響力不斷增長，中國成為美國在未來數十年內最大的競爭對手，美國必須在亞太地區構建符合美國戰略利益的政治、經濟和軍事關系和標準規制，來防范和牽制中國在亞太地區影響力的擴張，從而繼續保持和鞏固其在全球的領導地位。美國《國家利益》3月份刊發題為《烏克蘭危機中的贏家是中國》的文章，該文章認為，中國的崛起比克里米亞的命運重要得多，美國應當避免其對烏克蘭危機的反應方式嚴重削弱它處理這個重中之重的能力［6］。

總體上看，美國對烏克蘭危機的處理和應對只是在短期內占據了美國一定程度的外交資源，但并不能對美國推行其“亞太再平衡”戰略產生實質性影響。事實上，正如美國安全事務助理多尼隆所說“美國的亞太再平衡并不是簡單的遠離其他區域的盟友或放棄美國在其他地區的承諾”［7］。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是美國既定的全球戰略中的重點，美國在應對諸如烏克蘭危機等突發事件的同時，會按既定的目標推行其“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實施。

［參考文獻］

［1］Remarks by Secretary Hagel at the IISS Asia Security Summit, Shangri-La Hotel, Singapore, June 1, 2013, http://www.defense.gov/transcripts/transcript.aspx?transcriptid=5251.

［2］David Brunnstrom, “New threats will not distract U.S. from Asia, Hagel says”, May 29, 2014, http://www.reuters.com/article/2014/05/30/us-usa-asia-hagel-idUSKBN0EA03320140530.

［3］甄澤浩：“奧巴馬訪問亞洲四國的“得與失”，2014年5月1日, http://military.people.com.cn/n/2014/0501/c1011-24963816.html.

［4］Hagel Remarks in Singapore on U.S. Asia-Pacific Policy,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Singapore，May 31, 2014,http://

iipdigital.usembassy.gov/st/english/texttrans/2014/05/2014053130

0639.html#axzz349r3hjBr.

［5］中新社：“美防長堅稱“重返亞洲”不動搖 不會出兵烏克蘭”, 2014年3月31日，http://www.chinanews.com/mil/2014/03-31/6009870.shtml.

［6］新華國際：“外媒：中國或成烏克蘭危機贏家”，2014年3月14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03/14/c_126266953.htm.

［7］Tom Donilon, Obama is on the right course with his reorientation toward Asia, April 21, 2014, http://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obama-is-on-the-right-course-with-the-pivot-to-asia/2014/04/20/ed719108-c73c-11e3-9f37-7ce307c56815_story.html.

（作者單位：商務部美洲大洋洲司，北京 10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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