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老虎肉

梅長釗

常見一些先生女士樂此不疲地在網上曬或在雜志的生活欄目談自己喜愛或品嘗過的種種精美食品，甚至傳上照片。可是有誰吃過老虎肉？

我吃過。

那是1961年暑假，讀初一的我隨母親從武漢來到了江西云山，母親是來照顧坐月子的大姐的。

大姐也是兩年前才從南昌來到這里，來之前這里方圓百里山上山下都是森林或荊棘草莽，沒有人煙，除了山頂的一座古廟。大姐他們一批人是犯了錯誤的右派，發配到這里來白手起家開辦云山墾殖場，戴罪立功的。

我和母親來到這里時當然已修好了公路，建好了場部、醫院、食堂和宿舍 ，開墾好的水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在輕輕擺動。車站旁小商店外黑板上的兩行大字我還記得很清楚： “ 云山人好口福，新摘的葡萄到了！”

大姐跟我們講了她遇到老虎的事情，那是在剛懷外甥曉鵬不久的時候：“那天清早我出工，突然發現前面兩丈多遠的茅草叢中蹲伏著一只大老虎，我的魂都嚇掉了，我不敢動彈，緊張地望著它。它也看了我好一陣，最后慢慢起身，掉頭走了。我趕緊往回飛跑，一條平?？绮贿^的溝渠一跳就跳就過去了。他們都說這是肚里的曉鵬命大。”

大姐從里屋拿出了一塊老虎肉，這是一塊腌干了的老虎肉，和腌豬肉相像，但要黑一點和厚實得多，且沒有肥肉?！叭ツ甓煲恢焕匣⒁估锞谷慌艿睫r場的豬圈里來了，叼走了一頭豬。過了兩天他們在豬圈外掛了一大塊豬肉，里面包上炸藥，那天晚上那頭老虎再來時就被炸死了。各家都分了一點老虎肉?！贝蠼憷^續說道。

那珍貴的老虎肉是蒸、煎、爆、炒還是紅燒，其間又放了何種作料我沒關心，大家應當原諒，因為那時我是初一男生，不是成年老饕。只記得晚飯時一碗老虎肉端上了餐桌，我夾起了一塊，心中很是興奮——畢竟從未吃過老虎肉。那老虎肉有點像牛肉，但沒有牛肉的氣味，口感很粗，也不覺得有什么特別好的味道。

這或許是最后一只華南虎。是老虎侵襲了農場的豬圈，還是人類侵占了老虎的家園？這話題有點沉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