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彰



在日趨嚴格的資本監管要求面前,設定與盈利能力相匹配的資本充足率目標,并進行持續而有效的管理是銀行穩健經營的必然要求。實踐中,影響銀行資本充足率水平的因素眾多,實施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不僅是對銀行資本規劃能力的考驗,更是對銀行管理風險加權資產能力的考驗,實施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本質上是達到資本、風險和收益三者的動態平衡。
鑒于以上背景,本文主要對中國工商銀行、中國建設銀行、中國銀行、中國農業銀行、交通銀行五家大型銀行的資本充足率管理進行研究(以下簡稱為“工行”、“建行”、“中行”、“農行”、“交行”,合稱為“五大行”),以測算其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
五大行資本充足率的歷史回顧
資本充足率水平是資本和風險加權資產兩者關系的綜合反映,在實施新的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之前的2007年到2012年的6間,除了農行資本充足率一直呈現上升趨勢外,其他四大行均經歷過先下降再上升的過程。6年間工行資本充足率變化相對平穩,最高值和最低值相差在1.5%以內,其他四大行資本充足率波動程度高于工行,最高值和最低值相差在2%?3%左右(如表1所示)。
銀行管理風險的能力其實也是管理盈利的能力,國際監管機構認為盈利波動大的銀行和客戶更容易違約的銀行應該具有更高的資本充足率。2007年以來五大行盈利能力持續上升,未經歷過下滑,同時在內部評級法信息披露之前,無法獲知五大行客戶的年度實際違約率,也就無法得知各行客戶違約風險的大小。我們把五大行資本充足率的差異主要歸因為:
風險收益匹配能力。考慮到我國銀行業的凈利潤主要來自利差,是銀行承擔風險所產生的,承擔風險的大小可以通過風險加權資產體現出來。以凈利潤作為收益指標,以風險加權資產作為風險指標,使用凈利潤除以風險加權資產可以近似地分析銀行風險收益匹配能力(如表2所示)。
以2%作為“分水嶺”,工行和建行風險收益匹配能力優于其他三行。再進一步,比較五大行平均風險權重(平均風險權重由各年風險加權資產除以總資產得出)的平均值可以看出,工行和農行屬于較低一組,建行居中,中行和交行屬于較高一組。總體上,五大行平均風險權重處于接近的狀況(如表3所示)。
籌資能力和分紅比例。注資金額和總股本上的差異導致上市時五大行在資本總量上有一定的差異,而2012年之前銀行配股或發行次級債券都會增加資本。同時,降低股東的分紅比例也有利于增強資本實力。2010年五大行平均的分紅比例40%左右,但到2012年平均分紅比例已下降到35%,對2011年和2012年的資本充足率水平形成了正向支持。
風險計量規則改變的影響
2013年后,隨著《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試行)》的正式實施,即使是銀行的盈利能力保持基本穩定,也會因為風險計量規則的改變,導致各行風險收益的匹配程度發生變化。
實行權重法的影響
2013年開始,五大行均實行了權重法,但中行并沒有披露具體的數據,因此本文只分析除中行外的四大行。權重法是之前方法的延續。為了便于和2012年以前的歷史情況進行比較,選擇權重法下“資產最集中的前三個風險權重檔次在全部資產中的占比”和“以各個風險權重檔次資產加權的平均權重”這兩個指標進行觀察。2013年,權重法下各行資產主要集中于0%、50%、100%三個風險權重檔次,適用100%風險權重的資產占比最高。如表4所示,各行趨同的態勢明顯。
以各個風險權重檔次資產加權的平均權重來看,工行57%,建行58%,農行55%,交行63%。工行、建行、農行較為接近,交行略高(如圖1所示)。
實施信用風險權重法以后,四大行平均風險權重比2007?2012年間平均風險權重的平均值有一定程度的上升。總體上銀行并未因為實施權重法而節約資本;結構上銀行平均風險權重的差異逐步拉開,也反映出在區分銀行承擔的信用風險方面,新的資本管理辦法優于過去的資本管理辦法。
實行內部評級法的影響
隨著五大行內部評級法的信息披露,預計以下因素將影響信用風險計量結果:
資產特征。即銀行賬戶下資產結構,特別是公司資產和零售資產的比例;內部評級法覆蓋部分和未覆蓋部分各自對應的資產規模。
模型特征。包括開發方法的差異;主標尺細分程度;內部評級結果的集中程度;內部評級結果和零售池的波動程度;零售衰退期LGD及EAD的審慎程度;建模數據長度滿足程度等等。
內部管理因素。如違約定義的差異及認定的充分性和合理性,模型監控和驗證的有效性,按照內部評級法規則進行資產分類的準確程度。國際銀行業的經驗表明,在實施內部評級法的過程中,有的銀行采取過于激進的方法,盡可能壓低風險權重;有的銀行通過清理數據,以及將特定的計量模型運用對象擴大化,運用到更多風險特征可能不同的客戶群和資產類別中;有的銀行計量模型透明度很低,套利的動機明顯。這些做法都會帶來計量結果的差異化和不可比。
預計銀行之間信用風險計量結果差異導致同一債務人可能賦予不同的風險權重(如圖2所示)。資產結構近似的銀行也會因為風險細分的差異化導致平均風險權重大幅度波動,對資本充足率造成顯著影響。根據三行試算的風險權重可以看出,隨著內部級別的變化(圖2橫軸數字越大表明內部級別越低,信用風險越大),風險權重上升的速度非常快。以平均風險權重60%作為參照物(接近2007?2012年間平均風險權重的平均值和2013年權重法下的平均風險權重),除非評級結果在5級以下,否則風險權重將超過60%。對比權重法而言,內部評級有利于對信用風險進行細分,提高風險管理水平,但平均風險權重超過權重法下平均風險權重會對資本充足率造成壓力。
實行內部模型法和操作風險標準法的影響
2012年年末權重法下,工、建、農、中、交集團口徑市場風險加權資產占比分別為0.78%、0.32%、0.65%、1%、2.57%。實施內部模型法以后,影響銀行市場風險加權資產的原因主要在于兩方面。一是資產特征。例如,列入交易賬戶下資產的結構和交易性頭寸的規模。二是模型特征和附加因子。例如,歷史數據時間長度和加權方法;10天持有期計算方法;壓力區間的選擇方法;壓力VAR的計量方法。然而,巴塞爾委員會正在考慮將市場風險的計量由VAR方法修改為預期損失法。根據國際銀行業的測算,將來無論是采用標準法,還是內部模型法,都將面臨著資本要求增加的情況。隨著我國金融市場利率市場化進程的加快,市場風險加權資產計量的穩健性面臨挑戰,利率和外匯風險特征可能面臨著與歷史情形完全不同的情況。預計計量結果對市場風險加權資產的影響將逐步擴大。
雖然標準法對操作風險變化的敏感性較差,但它仍是我國銀行業計量操作風險加權資產的主流方法。標準法下,操作風險的風險加權資產計算以總收入作為計量基礎,總收入越高,計算出的風險加權資產越多,需要計提的資本越多。從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的角度,可以考慮基于總收入的增速水平,確定操作風險在風險加權資產中的大體比例。
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的決定因素
確定合理的資產充足率區間至少要考慮以下因素:
監管要求的變化。2008年金融危機后,全球加強了對系統重要性銀行的監管。銀監會對2013?2018年我國系統重要性銀行與其他銀行的資本充足率設定了最低要求,從2013年開始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一級資本充足率和資本充足率每年增加0.4%(如表5所示)。這樣,2018年以前的銀行資本充足率下限已經被鎖定。
資本消耗程度和資本補充的渠道及成本。有效的資本充足率區間管理要求銀行在資本消耗(包括資本扣減、資本占用)和資本補充之間達到平衡。根據新的資本管理辦法,未并表金融機構小額少數資本投資和大額少數資本投資超過核心一級資本凈額10%的部分;除了由經營虧損引起的凈遞延稅資產外,其他依賴于銀行未來盈利的凈遞延稅資產超過核心一級資本凈額的10%;對未并表金融機構大額少數資本投資中的核心一級資本和其他依賴于銀行未來盈利的凈遞延稅資產的未扣除部分合計超出核心一級資本凈額的15%,達到此三類門檻,在核心一級資本凈額中扣除。銀行之間相互持有的資本工具和以前發行的不合格的二級資本工具也需要扣除。上述凈扣除將直接減少資本總量。即使是未出現門檻扣除的情形,也仍然需要計算相應投資對應的風險加權資產;對非自用不動產的投資和對工商企業資本投資計算風險加權資產適用的風險權重遠遠高于普通銀行業務適用的風險權重,資本占用速率較快。凈利潤留存、發行優先股等新型資本工具可以對資本進行補充,但也需要銀行測算凈利潤的可持續性,以及資本工具的發行成本和對ROE的影響。
風險計量的審慎性。設定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需要進一步分解為資本凈額區間和風險加權資產總量區間,確定資本凈額區間要考慮資本扣減和資本補充的量,確定風險加權資產總量區間要考慮業務發展目標及風險計量結果。與實際值相比較,風險計量的預測值可能出現局部不審慎,甚至是整體不審慎的情形。前者意味著部分資產的風險被低估,后者意味整個銀行資本充足水平被低估。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必須保有足夠的審慎量,將模型預測偏差對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的影響控制在監管機構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
壓力測試的結果。巴塞爾委員會提出壓力測試是前瞻性地進行資本充足率管理的重要參考,是銀行資本規劃過程的有機組成。各國的監管機構普遍要求至少要以基本情形和衰退期情形下壓力測試結果來估計未來一段時間內潛在的資本需求。壓力測試結果是銀行設定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上限的約束條件,是資本補充計劃的重要參考依據。
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的測算
銀行的資本凈利潤率和資本充足率兩者之間存在著聯系,資本凈利潤率可以看作是凈利潤/風險加權資產×風險加權資產/資本,而風險加權資產/資本是資本充足率的倒數。根據資本凈利潤率、凈利潤/風險加權資產的目標值,就可以測算出資本充足率的目標水平。但需要注意,一旦出現凈利潤為負值時,推算出的資本充足率也就失去了實際意義。
如果2018年以前五大行凈利潤/風險加權資產大致能保持2007?2012年六年間的平均值,內評法覆蓋資產和權重法覆蓋資產混合的平均風險權重可以保持在60%,在不同的資本凈利潤率水平下,測算資本充足率目標值如表6所示。
按照上述測算結果,資本凈利潤率和凈利潤/風險加權資產呈現正相關關系,降低資本凈利潤率目標值有利于提高資本充足率。考慮到未來宏觀經濟變化和市場變化,及內部評級法計量的差異性,不確定性因素較多,測算的合理性仍需要持續觀察。
將上述測算方法進一步引申,可以將不同壓力情形下的結果引入到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測算中。先將凈利潤/風險加權資產轉換為凈利潤/(平均風險權重×總資產),由于已知五大行2007?2012年間平均風險權重(參見表3),根據內部評級法下風險權重的變化,就可以測算壓力情形下對資本充足率目標值的影響。假設其他條件不變,圖3反映了三種情形下(基本情形,即表6中內評法覆蓋資產和權重法覆蓋資產混合的平均風險權重60%;嚴重情形下,平均風險權重上升到90%;在極為嚴重的情形下,風險權重進一步上升到150%)資本充足率的目標值。
綜上所述,假設銀行有效的風險管理能將平均風險權重穩定在65%左右,保持20%的資本凈利潤率目標,凈利潤年增速需要達到20%以上,資本充足率上限才可以保持在11%左右。如果資本凈利潤率目標為15%,凈利潤年增速不低于15%,平均風險權重必須控制在70%以內,銀行的資本充足率才會處于10.5%?13%相對適中的目標區間。
實施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的配套措施
保證資本充足率變化不突破目標區間必須對風險加權資產的擴張和收縮進行有效管理。未來我國銀行業要根據風險和收益的整體匹配程度,調整風險加權資產的“進口”和“出口”。除了在準入階段設定嚴格的標準外,也需要考慮積極拓寬“出口”。為此,需要在以下三方面采取配套措施。
第一,加快核銷不良貸款。實施內部評級法以后,納入內部評級法覆蓋的資產一旦出現違約貸款,除了計提貸款損失準備以外,在核銷之前仍需要計算風險加權資產。有的銀行逾期90天以上的貸款(已違約的貸款)平均風險權重達到120%左右。在違約貸款余額不斷增加的時期,從變為不良貸款到核銷之間的間隔時間越長,對風險加權資產的影響越大,銀行及時核銷不良貸款有利于實施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
第二,規范信貸資產轉讓通道。據估算,大型商業銀行向信托公司、資產管理公司、財務公司和其他商業銀行轉讓信貸資產金額不足100億。信貸資產轉讓存在轉讓資產日期多樣化、轉讓資產計價困難、轉讓價格不透明等難題,同時法律文本不標準也增加了審核的時間,降低了交易效率。為此,需要盡快建立信貸資產轉讓集中登記和清算制度,加快標準化法律文本的推廣,體現明確的交易種類、信息披露、定價機制和風險管理要求,推動信貸資產轉讓成為銀行實施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的重要手段。
第三,擴大資產證券化規模。資產證券化有利于提高銀行資產的流動性,同時有利于銀行根據資本充足率管理目標,主動“騰挪”資產。按照新的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資產證券化標準法下,A-以上評級對應的風險權重為20%和50%兩檔。內部評級法下,A-以上評級對應的風險權重可以低至7%,最高不過35%,遠遠低于資產證券化前銀行內評覆蓋資產的平均風險權重。在越來越大的資本壓力面前,銀行內部有足夠的動力開展資產證券化活動。對外部評級機構加強監管,提高外部評級披露的范圍和質量,穩步推進銀行信貸資產證券化進程,有利于銀行自主進行資本充足率目標區間管理。
(作者單位:中國銀行風險管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