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小威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對樹有了喜愛,喜歡看一年四季中不同季節里的樹。
春天的北京暖風吹來,垂柳抽出了嫩綠,被微風曼舞于空中,樹枝形成片,像薄紗,纖細輕柔,只可惜這個季節似乎過于急促;很快進入了夏季,葉子綠油油,不摻一點蕪雜;十月金秋,云高氣爽,不同樹種的葉子顏色發生了變化,有黃、有綠、有紅,染盡了層林,是人們郊游的好時光。一對對情侶牽手、一群群好友結伴、一個個家庭攙扶著老人,呼喚著孩子,盡享于大自然中的美好與愜意;而冬季大地被寒冷裹挾,萬木霜天,葉子終于堅持不住,飄飄灑灑,帶著不舍落到了樹的腳下,一年就這樣結束了。
冬季無葉的樹木顯得孤寂、顯得清冷,但不知為什么其實我更喜歡看冬天里的樹木,單棵、成組、一片,怎么看都是好看。可能是因為色彩純凈了,可能是因為線條簡單了,可能是因為面對嚴寒它們不屈的樣子,可能是寄托了待到來年春風吹它們依然會蓬勃復蘇的期待。總之,四季輪回,我更喜歡冬天里樹的樣子。
很早我就想過以樹為主題,拍一個系列,甚至可以選擇一棵樹,選定一個不變的角度,拍它一年四季的變化。
第一次見到胡楊樹是在2012年的深秋。我和稀朗、岳建華、朱世榮幾位差不多一起長大的圈里的老朋友,到了內蒙古額濟納。過去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胡楊林的畫面,還是在張藝謀的電影《英雄》里看到的。此刻展現在眼前成片灰黑色高大的樹干,配上金黃色的葉子,經陽光的照射,絢爛、壯觀。而距這里幾十公里外,我們又看到了一望無邊的“怪樹林”,這里的胡楊活著的已經不多了,好像遠古時期留下來的一片沙場,兵士們有倒有站,似乎還能看出戰時廝殺的慘烈。
因為哥兒幾個商量著要辦個展覽,前不久我一個人又去了一次額濟納,再次重返胡楊林。季節未到,樹葉沒有發芽,此刻不是觀賞胡楊的好時候,所以,方圓幾十平方公里的林中,只有我一個人扛著沉重的器材,慢慢找尋著入境的畫面。我是清晨出發,要在林中拍攝一整天,會準備一瓶礦泉水、一包壓縮餅干,但在拍攝中沒有饑,沒有渴,也只有到了晚上才會感到疲憊不堪,舉步艱難,一下子坐下去再無力站起。可第二天還會天未亮起床,帶足了膠卷,再進林中,無聲地走著、看著、拍著,一個人享受著這份全心的投入與寂寞孤單。
額濟納是干旱的,怪樹林地處一片戈壁沙海,無遮無蔽,太陽似火,沙子灼人,成片枯死的胡楊很多早就沒有了樹皮,裸露出與沙海一色灰白的樹干,舉目望去,亮得刺眼,天地間蒼蒼茫茫,視野里沒有人煙。一天、兩天、三天,當我結束了拍攝,也忘記了連日的疲勞,忘記了不想多花錢而住過的廉價旅館,坐上了兩天才有一趟的火車,返回了北京。
這是我久已期待的對胡楊林的又一次拍攝,這是我孤獨一人與胡楊樹的再次會晤。
我愛樹,愛樹一生的成長與變化,也包括死后的不朽。
我要感謝自然的造化:讓一切美好靜而不言,大氣而神奇。
樹,是我們的朋友,它生時造來一片綠、遮出一片陰、長出一樹果、存住地下水、吐出氧的清新;長成后,它偉岸的樹干建了我們的房子,做了我們的家具和各種生活中離不開的東西;它死后,也獻出了自己的身軀,供人們燒火、做飯,寒冬取暖。
讓我們都來熱愛它,都來贊美它,都來保護它,給它一份本應該有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