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斤六兩”的那個中秋

江洋

我上中學時，每個學期都要到農村姜家分校去參加農業勞動。

我們的農村分校在二十里堡公社姜家大隊，離城里有三十多里路。去的那天，學校要求我們自帶行李，徒步行軍。個別身體不好的同學，可以乘坐長途客車自行前往。記得那一次，正是秋收季節，我們都住在老鄉家，在生產隊的牲口棚里搭灶臺做飯。我們每天早上5點半就得起床去場院干活，7點時回來洗漱一下吃飯。8點又上工，去地里割苞米，中午吃飯時可休息一個半小時，下午一直干到6點。吃過晚飯，老師還要求我們組織學習，或者幫助老鄉家做好事，一直要忙到黑夜。老師說，到農村分校來，就是為了接受鍛煉，也是為將來的“上山下鄉”做準備。

當天晚上住進了老鄉家，我們學著解放軍的樣子，為老鄉家挑水、掃院子、劈柴禾，到晚上脫鞋上炕時才發現，腳上真的磨起了水泡，這時才感到疼。可我清楚，這是剛剛開始，我們在分校勞動要兩周時間，而且今后每個學期都要來，現在吃點苦對我來說沒有壞處。

可頭幾天我最苦惱的不是活很累，而是吃不飽。我們是自己辦伙食，由幾個女同學負責做。由于伙食費低得可憐，整天都是角瓜湯、大頭菜湯，沒有一點油水，主食則是清一色的苞米面糊糊和大餅子。起初幾天，我吃得還挺香，也不覺得怎么餓，可是三天后，我一到半夜就覺得肚子叫。于是我決定，一定要放開了吃一天。第四天早上在場院上干了一會兒活后，我回來就著一塊豆腐乳喝了兩碗苞米糊糊，吃了一個大餅子，這一頓，相當于六兩；中午時，我又就著大頭菜湯吃了兩個大餅子，相當于八兩；可到了晚上開飯，我又覺得餓得不行了，一開飯，就要了三塊大餅子，相當于一斤二兩，吃了以后還沒覺得怎樣。這樣算來，我那天就等于吃了二斤六兩！想想我當時每月才三十一斤的糧食定量，這樣吃下去怎么得了？

晚上收工回來時，我才知道那天還是中秋節呀！老鄉家烙了糖餅，客氣地讓我們吃，可我們知道這是無論如何不能動的，因為老鄉家的日子也很艱難。我們往年在城里過中秋時還能吃到月餅，可在這里，除了有的人家自己動手做，好多小孩連月餅是什么樣都不知道，我們這些城里長大的孩子就知足吧！

老鄉對我們倒是很好，房東經常煮一些地瓜讓我們吃。開始我們還遵守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要求，“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婉言謝絕了好幾次，可后來看到那黃燦燦的地瓜實在誘人，就禁不住開始吃了。我們知道老鄉家也不富裕，他們常常靠著地瓜土豆等解決糧食的不足，所以我們商量，待臨走時一定要給老鄉家留點錢和糧票，算是我們的一點補償吧！

不過這事一直沒敢讓老師知道，否則又該開會“分析”我們了！

我順便問下房東，他們的口糧是怎樣分配的。大嬸告訴我，平時他們要把口糧集中給壯勞力吃，老人和小孩都是喝稀的，對付一口就行了；而農活不忙時大家都要喝稀的，即使壯勞力在干農活最重時，也不能像我這樣放開吃，因為家家口糧都很有限。我聽了反倒很不好意思，因為我知道，同學中有好多比我能吃的，但他們因為家里定量少，帶的糧票不多，所以都不敢敞開吃。我這次來分校，媽媽倒是給我帶了足夠的糧票，擔心我餓著，可看到眼下的情景，我再也不好意思多吃了。那天竟然吃了二斤六兩，算是過節了！

農村的生活真是艱苦，幾天的勞動使我體察到勞動人民的不易，也使我更加尊重他們，更加珍惜城里的生活。想起小時媽媽說的話：“嫌家里的飯不好吃，送到農村餓幾天就知道了！”我現在真的到農村挨餓來了，這使我懂得了今后更要節省糧食，再也不買零食吃零嘴了，要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