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師對教學文本的解讀決定著他們對文本闡釋的思路、觀念、審美角度,也決定著閱讀教學的內容和方向,進而影響教學的理念與方法,因此對教材文本的解讀是教學的重要前提與中心環節。然而,當下許多教師,尤其是部分中小學教師,缺少文學理論知識,對文學作品的講解停留在“主題思想與寫作特點”簡單相加的傳統模式上。尤其是對一些有一定深度和歷史性經典作品的解讀,忽略了文本在某一特定時空所具有的意蘊,是與當時社會歷史分不開的,難以深入、充分的闡釋文本,造成學生審美能力、鑒賞水平甚至閱讀能力偏低。本文試圖引入不同時代的文本接受,從歷時性的維度探討經典文本教學解讀的有效性,為文學理論與語文教學的結合找到生長點。
經典文本是歷經滄桑的,是經過人類歷史長河甄選出的精華,并在世代相傳中,不斷得到當時社會人們的建設性闡發,生成適合當時社會發展的符號意義,并“凝聚、激發和化約時代精神和社會心理的象征意味與形式認同”。[1]《荷塘月色》就是一篇具有典型意義的經典文章,自1927年在《小說月報》發表以來,十二次入選中學語文教材,對《荷塘月色》的解讀經歷了19世紀三、四十年代、改革開放與新時期幾個標志性階段。
一
歷時性闡釋首先應引入時間因素,搜集、尋找不同時代對文本的接受狀況和閱讀。
鑒賞觀點,思考歷史視野下對文本多元闡釋的交融,不對作品進行單純個體的個性化解讀,以避免對文本生發片段式的膚淺的誤讀。
1935年,被后人稱為最有創新精神和影響的中學語文教材——《國文百八課》將《荷塘月色》編入第二冊第十六課“景物描寫”中,和《子夜》的《黃埔灘》共同組成該課內容,編者引用此文是為了學生更好地學習和掌握景物描寫的技能。在《荷塘月色》之前的文話中提到,“景物描寫一般要從三個方面來進行,首先是要選定自己的觀點,其次是要捉住自己的印象,第三是要注意形容詞和副詞的用法?!睆倪@三個方面來分析,《荷塘月色》確實體現的是作者自己的觀點,是作者夜晚散步時對身邊景、物的捕捉,且描繪精微。正如朱自清本人所說:“我們只須‘鳥瞰地認明每一剎那自己的價值,極力求這一剎那里充分的發展,便是有趣味的事,便是安定的生活”(見 1922 年朱自清致俞平伯信,載《我們的七月》)。
教材之所以做這樣的處理和當時對《荷塘月色》的解讀是分不開的。作品誕生之后的一段時間里,主流的文學欣賞觀點認為朱自清的這篇文章細膩而深秀,比如郁達夫評論的:“同是纏綿的情致,俞先生的纏綿里滿蘊著溫馨濃郁的氛圍,而朱先生的纏綿里多含有眷戀悱惻的氣息。用作者自己的話來說,則俞先生的是‘朦朧之中似乎胎孕著一個如花的笑,而朱先生的是‘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2]教材之所以將《荷塘月色》作為一個“例子”,“選文”圍繞景物描寫的主題,還和當時社會人們的教學理念分不開。夏丏尊提出,語文學習的著眼點應該是“形式”,而且應該是一個個的詞句以及整篇的文字所體現的詞法、句法、章法等“共同的法則”和“共通的樣式”。這是為了扭轉“五四”以來國文科的教學重視精神、思想,忽視技術訓練的現象和弊端。因此,當時教師教學時對《荷塘月色》的審美意蘊、主題、結構等解讀要點都忽略不計,而是在習題中對“景物描寫”這個知識點反復訓練,強化效果。當時教師的這種教學處理,盡管在我們今天看來未必科學,但無可否認的是在當時社會,教師進行這樣的教學是正確的。處于當今時代的我們,應該不僅閱讀文本,而且要搜集文本歷經不同時代的解讀狀況,甚至要考量當時社會的風氣、教學理念、教材編寫理念,以使我們“具有一種‘外位超視的優勢,能夠融匯不同時間、不同文化的閱讀經驗,使閱讀更為可靠”。[3]對于經典文本,任何一種闡釋都不是終極答案,都不是唯一的,只存在于歷史提供的多重意蘊中。
二
歷時性闡釋有利于引導學生自主參與,培養研究意識,深入理解與把握文本。
改革開放以后,文學批評的風氣開始扭轉。有關《荷塘月色》的解讀開始出現差異,并由此展開了對文本結構、主題和是否是“美文”的爭論。其中對文本主題的爭論,代表性的觀點有以下幾種。錢理群認為《荷塘月色》一文體現了國共合作分裂后,知識分子的茫然無助;封先勇認為該文的主題應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智者似的孤獨”,[4]那種孤獨里有作者對活力的憧憬、不被人理解的感嘆;孫紹振認為,“文章中外在的美好都是為了表現內在的、自由的、無聲的、不受煩擾甚至于是孤獨的情懷,朱自清在漫步荷塘時感到的自由,實際上是一種倫理的自由,那是一個人在擺脫了丈夫、兒子、父親等倫理角色的負擔之后,向往自由的真情流露,與政治性的自由并沒有多大關系”。[5]
任何文本都是一定文化語境中的文本,溝通了微觀的文本與宏觀的文本,我們可以發現文本的深層內涵;而不是以偏概全,固化學生的思維,對文本進行隨意性的闡釋。把文本與社會歷史,符號與意義通過歷史化連接起來,教師可以“介紹”不同的觀點,引導學生深入思考與探究。如教師提供兩種對于文本中的“我”的看法作為參考:
1.作者作為一個追求進步的知識分子,面對當時的社會現實,思想是矛盾復雜的。反映在這篇文章中有淡淡的哀愁,也有難得偷來片刻逍遙的淡淡的喜悅。
2.作者在課文中自塑的形象,是一位平凡的丈夫和拘謹的教師。從文章中可以看出作者心地溫厚,個性平和,處事謹慎,有所追求又“放不開”。
然后引導學生查閱相關資料,了解與作品相關的作家經歷、時代背景、創作動機以及作品的社會影響等,加深對文本中“我”的理解,激起學生的探索意識,最大限度地釋放學生創造力與研究力;使學生的閱讀能夠融匯不同時間、不同文化的閱讀經驗,使閱讀更為可靠、準確。
注釋:
[1]李漢榮.經典的祛魅與返魅[J] .社會科學論壇,2007,(8).
[2]李素伯.小品文研究[A],朱金順.朱自清研究資料[C].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1.
[3]王瑾.互文性[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4]封先勇.智者的孤獨——對《荷塘月色》主題的再思考[J].名作欣賞,1998,(2).
[5]孫紹振.名作細讀—微觀個案分析研究[M].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龍翠翠 江蘇省徐州高等師范學校 22111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