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劉惟宇 圖+楊維
英文導讀:The staffs of the club have their own stories about horses.
在鳳凰灣馬會,有這樣一群“現代牧馬人”,他們是馬術教練、騎手、釘蹄師和獸醫。馬是他們生活的全部,是他們的孩子,也是他們的同伴。他們是一群真正的愛馬之人,和馬相處,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也是他們的人生態度。
鳳凰灣馬術總教練杜海波出現時,身著一身騎手的正裝,包括深藍色的制服上衣、頭盔、馬褲、馬靴,看上去精神極了。只不過,時值三十多度的高溫天氣,這一身行頭在旁觀者看來大都覺得很熱。杜海波微笑解釋:“標準著裝是馬術運動最基本的要求,一方面是尊重傳統,另一方面標準著裝也能對騎手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
讓記者感到意外的是,這位馬術總教練曾經的人生和馬幾乎是毫不沾邊的。杜海波以前的職業是一位舞蹈演員,18歲的他在舞蹈團看到了一次馬技表演,當時就覺得“簡直太帥了”。之后,杜海波就開始學著騎馬,“不過一開始不是學的馬術,胡亂學了些馬背上的雜耍動作,那段時間自我感覺特別良好。”杜海波說,“覺得自己肯定是天賦過人,畢竟學舞蹈出身,柔韌性平衡性各方面很有自信。”
2007年,杜海波開始正式學習馬術。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完全是夜郎自大。“因為自己以前也有點騎馬的基礎,學了三個月后就覺得自己騎得不錯了,就想顯擺顯擺,挑戰一下高難度動作,結果出了大笑話,直接從馬背上跌了下來。”這以后,杜海波開始收斂心態,認認真真學習馬術。
2009年3月,杜海波得到前往荷蘭VDL馬場學習的機會。這家馬場是荷蘭皇家溫血馬協會(KWPN)第一大成員,在荷蘭每年約1萬3千匹的新生馬中有四分之一是出自VDL馬場的。在VDL待了一年的杜海波,大開眼界的同時系統學習了馬場管理和馬場馬術,并且清楚地意識到“馬術學習是一輩子的事情”。
回國后,杜海波先后在成都蘭博馬會和鳳凰灣馬會擔任教練,2011年10月,杜海波成為了鳳凰灣馬會總教練。總教練的工作很繁忙,他要安排每天馬會進行的各項訓練,分配訓練的馬匹和教練,除此之外,他還要繼續普通教練的工作,除了負責兩匹馬的日常訓練,也要指導學員。“以前當騎手的時候很單純,就是想好好騎馬,現在當了總教練,我必須讓更多人認識和接受馬術,這是我的工作。”
杜海波現在踏踏實實在鳳凰灣馬會任教,早上5點起床,晚上11點過后才能休息,天天如此。訓練之外,照顧馬兒占據了他大部分時間,基本上囊括馬的生活起居,喂食、打掃、給馬按摩、陪馬聊天一樣不落。“馬術和其他運動不一樣的是,你必須要和馬建立起一種相互信任的關系,它們才能更好地配合你,你對它們好,它們知道,也會記得。”
“所以真的不累。”杜海波說,“當你親手訓練和照顧的馬,在馬場上和你完全合拍,人馬合一的時候,那才是一個教練和騎手能得到的最大成就感。”


鳳凰灣馬會另一個不可缺少的人,是來自愛爾蘭的釘蹄師亞瑟(Arthur Judge) 。所謂釘蹄師,簡單來說就是給馬兒修蹄釘蹄的工匠。修蹄是因為馬的腳底和人的指甲一樣,會不停生長,在行走中會產生磨損,導致不平,嚴重的磨損會導致馬連走路都成問題,更不要說進行騎術和盛裝舞步訓練,就只能通過釘蹄師人工修平。釘蹄的理由更簡單:“可以想象一下,你不穿鞋跑步會不會感到痛苦。”而釘蹄就相當于給馬穿上一雙鞋子,從而保護馬的腳掌。所以你可以把釘蹄師看作馬兒專用的“美甲師和鞋匠”。
今年28歲的亞瑟出身在一個愛爾蘭農場,幾乎是騎在馬背上長大的。不過他并沒有成為一位出色的騎手。從很小的時候,亞瑟便喜歡敲敲打打給馬“穿鞋子”,愛好后來發展成了職業。2009年,他在愛爾蘭釘蹄師學校獲得釘蹄師學位,2010年獲得英國釘蹄師碩士學位。在全球范圍來看,拿到這個學位的也不過144人,而亞瑟是目前中國境內唯一擁有這個學位的釘蹄師。“倒不是學位難拿,主要是學位要求很長的實踐經驗。”而實踐經驗,哪里會難得倒12歲就開始釘蹄生涯的亞瑟。
亞瑟在鳳凰灣馬會中擁有自己的“工作室”。說是工作室,其實是一個擺滿了各式釘蹄工具的馬廄。馬蹄釘、戳子、磨具、錘子堆放在里面,看著像個老式的鐵匠鋪。你還別說,釘蹄師的工作還真包括鐵匠的活,因為和人的指紋一樣,每匹馬的蹄掌形狀都是獨一無二的。釘蹄師必須根據不同的馬打出大小合適的蹄鐵,先要用火將金屬燒軟,然后打造出軟硬和形狀都適用的馬蹄鐵。除了馬蹄鐵之外,鐵匠亞瑟也會打造一些好玩的東西,比如鐵玫瑰花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它們是亞瑟送給馬會同事和學員的特殊禮物。
釘蹄也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活。當“美甲”和“做鞋”的對象是一匹比身高接近1米9的亞瑟還高大許多的純種馬時,就完全成了一件徹頭徹尾的體力活。亞瑟演示了一下釘蹄的過程,把馬蹄抬起,固定夾在雙腿之間,取下蹄釘,卸下磨損的馬蹄鐵,然后拿戳子開始打磨馬掌,這個環節全靠亞瑟自己用肉眼判斷平整。之后是更換新的蹄鐵,調好位置,訂上釘子。雖然長達3公分的釘子被錘子敲入馬蹄的樣子有些嚇人,不過馬本身似乎沒什么感覺:“你剪指甲的時候當然也不會疼。”

不過遇到不肯配合釘蹄的馬也是常事:“和人一樣,不同品種的馬也有不同的性格”,不是所有的馬都能安靜的讓你“修剪指甲”,遇到脾氣暴躁的馬,稍微不注意就會被踢,不過亞瑟運氣不錯,“幾乎沒被踢得很厲害過。”言外之意,這個從小就與馬打交道的人,也挨過踢。有時候遇到反抗激烈的馬不讓他近身,迫不得已只有把馬麻醉了才能開始工作。
亞瑟是2013年3月通過朋友的介紹來到鳳凰灣馬會的。在重慶也待了一年多了,不過他對重慶依舊不大了解,因為實在是太忙了,一匹馬一般4到5周就換一次馬蹄鐵,他一個月需要工作10多天才能釘完整個馬會的馬。而作為中國唯一有碩士資質的釘蹄師,專業比賽也會邀請他過去釘蹄,一個月大半時間亞瑟都在釘蹄,剩下的時間則是飛在釘蹄的路上。至于為什么要來中國,他的想法很簡單“希望讓中國能了解馬術運動,也了解馬。”

和總教練杜海波一樣,趙孔輝和馬也是“一見鐘情”。當時的他才從武術學校畢業,在江蘇無錫影視城想找一份武術指導的工作。那時,看到的馬,是拍古裝劇用的“演員”,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馬的趙孔輝當時興奮地望著馬,想著“要是能騎著馬像電視中一樣奔馳該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趙孔輝隨后開始四處托關系,一心想要學騎馬,“當時想的也不多,覺得上馬不會被摔下來就心滿意足了”。2006年,趙孔輝開始正式接觸馬術運動。哪曾想一開始只是想騎馬的他,結果后來真正迷上了馬。哪怕在愛馬人士扎堆的鳳凰灣馬會,趙孔輝也算是著名的“馬癡”。
“有一次和一群人在一個大水庫旁邊跑馬,有人心血來潮想要沿著水庫邊沿遛馬。“他的馬是一匹老馬,馬兒感到很危險,開始不愿走,最后拗不過騎手,還是小心翼翼地沿著水庫邊緣走,結果突然打了滑。但就是如此危險的時候,它還是先把騎手摔到了安全地方。”所幸這匹馬也沒有出事,趙孔輝從此以后就不再把馬當動物看了,他覺得這事說明了很多東西,馬是很善良樸實的,它明知道有危險,但是也不愿違背騎手的命令。馬又是通人性重感情的,所以遇到危險,它會先救朝夕相處的騎手。
如今的趙孔輝是鳳凰灣馬會的教練,負責5-6匹馬的日常訓練。但在鳳凰灣,教練的工作不僅僅是訓練馬,也負責照顧馬。所以趙孔輝形容教練們也是“保姆”。他絕對是個稱職的保姆,幾乎對馬會每一匹馬兒都相當了解,知道它們的性格,知道它們有哪些喜好。每天都會給他負責的馬兒按摩,他甚至清楚每匹馬兒按摩的時候喜歡什么力度和角度。除此之外,他還是半個釘蹄師和半個獸醫,“和馬相關的,總想多學一點。”
“其實和馬相處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你照顧它們,陪它們說說話,它們都能記得你。有時候感覺你其實照顧的就是一群長得比較大的孩子。有的調皮,你走進來,它會用嘴翻你包找吃的;有的穩重,但看你來了還是會踢踢門,表示一下開心。”記者問趙孔輝他有沒有一匹特別喜歡的馬,他笑了笑,“是馬,我都喜歡。”

無論是作為教練還是騎手,“馬癡”趙孔輝最喜歡的事情,永遠是和馬兒相處。


不過,在鳳凰灣馬會,還有另外一位和馬朝夕相處的人,看見記者就連連搖搖頭自嘲:“都是每天和馬待在一起,照顧它們的人,馬看到其他人會感到高興,只有果看到我就怕。”說這話的是鳳凰灣馬會的獸醫秦本超,語氣有些無奈,“不管是孩子還是馬,好像都不喜歡打針吃藥。”
秦本超在鳳凰灣馬會可算得上是“元老”了,早在馬會成立之初,他就一直是馬會的獸醫。他大學的專業是畜牧獸醫,不過最開始不是專門醫馬的,偶然的機會被朋友叫到馬會幫忙,結果就一直當馬獸醫到現在,算下來,作為馬獸醫已經接近十年了。
秦本超應該算是馬會中最勞累的人了。他每天的工作時間從早上六點開始,白天時間幾乎都花在馬兒的醫療跟進上,到了晚上也不能放心休息,每天晚上9點到11點,他會給馬會所有馬進行一次例行檢查,然后在每一匹馬的馬廄門前都貼上馬的健康狀況記錄。
“馬其實是一種嬌氣的動物,致病的原因會有很多。一般來看,才來的馬感到水土不服,重慶夏季溫差過大,吃壞了東西可能都會生病。”十年獸醫生涯,秦本超見過各種馬的疾病,不是所有馬都能醫好,曾經有馬就死在秦本超面前。“馬感情很豐富,得了重病,它知道要死了,會看著你掉眼淚,當醫生的心里也很難受。”
所以秦本超在鳳凰灣馬會一直以“預防為主”的方針來照顧馬。就是“平時做好馬兒身體的調理,保持健康,盡量讓它們不得病。”說來簡單,做起來就相當復雜了。你首先得保證馬兒的健康飲食,馬會所有馬的飲食都要經過秦本超來配給。
“定時定量,少喂勤添,先粗后精”,這是秦本超喂馬的總體原則。“馬的胃很小,又缺乏嘔吐的功能,不像人或其他動物,吃多了可以吐出來以減輕胃的負擔。不過馬的胃腸排空只需4個小時,所以饑餓感也來得很快。馬匹每日4餐,‘先粗’是指作為主食的干草,‘后精’則是針對不同的馬專門準備的飼料。”
這里不同的馬是按照年齡、品種、血統、運動量、生理階段區分的。換言之,馬會中幾乎每一匹馬都可以看成獨一無二的,所以秦本超要為每一匹馬準備對應的大餐,甚至還有餐后甜點。“馬的味覺很敏感,特別喜歡甜食,胡蘿卜、蘋果和方糖都是它們喜歡的零食,如果你想要親近它們,準備這些肯定沒錯。”除了飲食調理,必要的藥物調理也是必須的。這些調理藥劑也都是秦本超自己配的,每個季節都要換不同的配方,“藥不好喝,但是比生病好啊。”
秦本超甚至還要負責給馬兒接生,記得最清楚的是去年,一匹母馬生產時候遇到難產。“當時小馬腳先出來,但羊水破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了頭都還沒出來。”當時的秦本超急壞了,只有把手伸進去人工把胎盤推正,所幸沒有發生大出血現象,母馬和小馬都很平安。
“當時母馬含著眼淚望著我,像是在說謝謝,突然就覺得我的人生充滿了意義。”秦本超感嘆,“只是希望以后,馬兒看到我不要再怕了,我可是為它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