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采訪“堅果事件”重慶的獨立音樂真的會消失嗎？

文+陳琰楓

圖+由堅果LiveHouse提供

右下頁圖：在還沒有“堅果”之前，重慶的獨立音樂人都是在防空洞、地下室等場地來展示自己的作品。

英文導讀:Nuts Live House is the only independent music scene contributes to independent music for eight years. But it is said that it will break up. Now the leader Zhang Wei will tell us the truth.

在重慶的音樂圈中，只要提及獨立音樂，“堅果”二字是永遠不能回避的。堅果俱樂部作為重慶唯一一家獨立音樂現場，已有8年了，它見證了重慶近年來的獨立音樂發展?！巴鈿杂?，如同你我”——正如“堅果俱樂部”的這句口號，重慶獨立音樂一直固執地游走在主流音樂系統外，致力于開發音樂的更多可能性。某種意義上來說，“堅果”可能是重慶音樂愛好者們能接觸到國內外優秀獨立音樂的惟一場地。

不過前不久，一個傳聞在重慶的音樂圈內開始發酵：“‘重慶獨立音樂教父’離開堅果了！”“堅果要拆了！”這樣的消息牽動了很多音樂人和樂迷的神經。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終于等來了“重慶獨立音樂教父”的兩則聲明，這位堅果俱樂部的法人通過網絡平臺為大眾揭開了傳聞的謎團。

“重慶獨立音樂教父”的兩則通告

2014年夏天，兩條這樣的通告在微博、微信等平臺上被發表了出來，隨后便在重慶音樂人和樂迷之間紛紛轉發傳閱。

作為堅果法人、負責人，本人張嵬（老鬼）從未退出堅果的經營。

堅果LiveHouse負責人：張嵬（老鬼）

2014年6月28日

新堅果Livehouse倒計時，7月4日較場口得意潮館負一樓，新堅果LiveHouse見！（同時附海報數幅，其上寫著“堅果，從未改變”字樣。）

@堅果LiveHouse微博

2014年6月29號

通告落款的這個“張嵬（老鬼）”是誰呢？因為名叫“嵬”，在重慶人“認字認半邊”的調侃下，大家都開始昵稱他為“老鬼”。“老鬼”是重慶最早開始從事獨立音樂的樂手之一，從“孵化樂隊”到“愚人船樂隊”，“老鬼”逐漸被業內人士所熟知。到今天，不管是愛好者還是音樂人，凡是說到重慶獨立音樂，大家都不得不提到“老鬼”這個“教父”。

“老鬼”發出的這兩份聲明，意在告訴大家重慶唯一一個獨立音樂現場“堅果LiveHouse”搬遷了。原本在沙坪壩重大科技園中門的“堅果”搬遷到了解放碑較場口的得意潮館，這對于重慶獨立音樂和樂迷而言，絕對是一個大事件。這意味著重慶的本土音樂和獨立音樂終于從校園走向了市中心，無疑是朝著成熟邁了一大步。

然而，也有不少樂迷從聲明中看到了令人疑竇叢生的地方。“老鬼”為什么要特別強調“從未退出”？新“堅果”的海報為什么要特別強調“從未改變”？這樣的字句是不是意味著之前的那些坊間傳聞并非空穴來風呢？

從坊間傳聞出現一直到聲明的發布，本刊記者持續對“堅果事件”保持著關注。于是，就在聲明發布的一周后，記者聯系上了“老鬼”并對他進行了獨家采訪。整個采訪過程中，記者明顯覺察到，“老鬼”發表聲明并不只是為了平息外界傳言的“堅果事件”，他也是想告訴大眾，自己永遠不會放棄“堅果”。

重慶獨立音樂的艱難起步

其實，“堅果”的“編年史”更像是重慶獨立音樂一代人的“成長史”。在上世紀90年代末，搖滾音樂風靡中國。剛剛成為直轄市的重慶，自然也被風潮所侵染。重慶青年也迅速跟上這種先鋒的音樂潮流，“老鬼”就是這些青年中的一個。他以鼓手的角色加入了“孵化樂隊”，并跟著樂隊四處演出。在以音樂為夢，以夢為馬的年代，“老鬼”結識了很多音樂朋友。在2001年的時候，他所在的孵化樂隊，聯合了“暗砂”、“碎瓷”等本土獨立樂隊，成立了重慶第一個獨立音樂的團體，樂隊們以松散聯盟的形式出面，向舞廳和酒吧借用場地演出。

左下頁圖：在堅果演出過的音樂現場海報。

左上圖：圖為堅果俱樂部的演出現場，從人山人海的情形可以看出重慶人對獨立音樂的熱切關注。

右上圖：作為“堅果俱樂部”的負責人、“重慶獨立音樂教父”、“樂隊經理”的“老鬼”，本身也是音樂人出身。他也會偶爾上臺客串演出一番。

時間推移，信息時代來臨了，網絡為人們打開了一扇窗。2002年，“老鬼”注冊了一個名為“造音異代”的網站。瀏覽“造音異代”成了本土獨立音樂人每日的精神食糧，也讓更多的人了解到了重慶獨立音樂的發展。那時“老鬼”正好離開“孵化樂隊”，便專心從事音樂演出的經營工作，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樂隊經理”。除了在網絡上做宣傳，他還到處為樂隊們尋找著合適的演出場地。四處碰壁之后，最終找到一家酒吧與“造音異代”合作。“老鬼”組織本地樂隊和來自全國各地的音樂人，平均每兩周一次在酒吧里演出，至此，重慶終于開始有了系統的獨立音樂演出計劃。由于財力所限，在酷熱難忍的重慶夏日，“老鬼”與樂隊們都自己扛著各自的器材來、扛著器材走，荷包空空卻又滿載著歡笑?！霸煲舢惔北闶窃谶@個時候悄然壯大起來。只是好景不長，2003年，酒吧關門，音樂人們又無處可去了。

音樂人們又回到了四處“吟游式”的演唱生涯。其間也有不少贊助商幫助過他們，只是音樂人們不安于手捧著“鐵飯碗”卻又寄人籬下的生活，便萌生建立屬于“造音異代”自己的專用演出場地的念頭。

不賺錢的“堅果”夢想時代

2004年，“老鬼”和“好吃狗”DJ飛飛哥及時尚達人小黑等人合作，“第一現場音樂酒吧”終于開張了，這讓獨立音樂人們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場地。因為第一次做經營，“第一現場”財務并不樂觀，在苦撐一年后終于也關門大吉了。不過在這個階段，“老鬼”積累了一系列的經營和演出組織的經驗。同時這個時期也是重慶獨立音樂人第一次迎來的真正興奮期，作品產出異常高。雖然曇花一現，但對于“老鬼”來說依然值得欣慰。

之后，“老鬼”一邊繼續尋找演出場所，一邊帶著“造音異代”的音樂人們再度回到“吟游演出”的生活。在菜園壩、朝天門的防空洞里，在解放碑、石橋鋪的小酒館中都留下過他們的身影。這個時期，“老鬼”放棄了經營，開始在單位上班掙錢，然后把掙來的每一分錢，都捐出來為“造音異代”的音樂家們組織活動——對于“造音異代”來講，那是最有活力的夢想時代。

三年后，想做一個音響設備更好的音樂現場的“老鬼”，和幾位重大學生在重慶沙坪壩的一個地下室找到了新場地。此時，敏感的贊助商們也嗅到了商機，開始投資贊助“老鬼”——“堅果Livehouse”由此應運而生。

“堅果”這名字源于“老鬼”的靈光一現，他笑稱，如果再想一年也不一定能想出這么有意思的名字了?！巴鈿杂?，如同你我”，這僅僅是字面解讀，從內在講，也正是獨立音樂道路上的坎坷荊棘，讓這一代音樂人外殼堅硬了起來，然而硬殼的內心，依然是眾人對音樂的無限柔軟和豐富感情。

隨后，“老鬼”以“堅果Livehouse”注冊了商標，同時以負責人與法人的身份繼續負責“樂隊經理”工作。2009年，“堅果”從“地下室”走上了地面。在重大中門的改頭換面后，迎來了全國乃至世界的知名樂隊到重慶演出，也迎來了“堅果”一個突飛猛進的時期。

不過，“堅果”最紅火的這幾年，“老鬼”根本就沒有賺錢。當天賣出的門票就是當天演出樂隊的全部收入，而這些樂隊在重慶的吃住統統都由“老鬼”買單。正是因為對獨立音樂夢想的保護與支持，才使得“老鬼”愿意這么去做。支出雖然遠遠超過收入，但“老鬼”很開心，只因為內心懷揣著那個夢，那是讓他感受溫暖的源泉。

破殼而出的新“堅果”時代

在2009年，正當“堅果”展現出強勁地發展勢頭時，“造音異代”被一個音樂公司搶先注冊了商標。這對于“老鬼”和音樂人們來說，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雖然遺憾，他們卻堅定了前方的路，顛沛流離的“造音異代”成為了大家青春記憶中的詞匯。他們堅信，重慶本土音樂的核心力量依然在路上，在“堅果”的硬殼下蓄積著生命力，終將在音樂的浪潮中萌芽成樹。

在這幾年中，樂迷們在現場聽過了無數不知名卻驚艷的年輕樂隊，也看過了無數大名鼎鼎卻沒想過能如此近距離現場接觸的知名樂隊和音樂人。各種各樣的音樂風格被帶到重慶，不管是朋克、金屬，還是民謠、試驗，又或者是各種電子音樂……“老鬼”回憶著那幾年的心境，他清楚地感受到因為“堅果”的存在，使得越來越多的人會來嘗試、欣賞、熱愛這樣的現場。各種音樂逐漸重慶蔓延開，雖然發展緩慢，但足以讓人欣慰。

2012年，“ Neverland仙女山音樂節”開幕。這是一場重慶音樂人的盛典，也是重慶青年和樂迷的樂園。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子音樂人、樂迷聚集在仙女山上，露營、音樂、朋友、零時間……“這就是我們想要的音樂節的樣子”，幾乎每一個參加的樂迷都對這三天兩夜的自由態感到回味悠長，“人們都那么友好，各種不同的音樂風格不停歇，青山、陽光、野馬……真的無法形容身處其中有多美好，這就是一個烏托邦。”

左右頁圖：堅果已經在重慶組織了數百場音樂現場演出。其中包括了重慶本土、外省以至于外國樂隊演出的爵士、民謠、搖滾、電子、實驗等多種類型演出。

但是“堅果Livehouse”作為主辦方，卻在這次盛會上嚴重虧損。對于“老鬼”來說，這種情況完全在他的預料當中?！澳苤鬓k像這樣的有意思活動，經濟盈利并不是核心目的”。的確，正如現在全國知名的“迷笛音樂節”、“草莓音樂節”、“北京intro音樂節”一樣，要么是非盈利性活動，要么則是企業贊助活動。

這次事件雖然迎來重慶獨立音樂的春天，卻迎來了“堅果”的低潮。合作者們動搖了，隨后便是音樂圈內鋪天蓋地的各種傳聞：“‘重慶獨立音樂教父’消失了！“‘老鬼’要離開堅果了！”“堅果要拆了！”——這些傳聞在音樂人和樂迷當中傳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以為，“老鬼”負債了，或者崩潰了。很多樂迷開始擔憂：重慶的獨立音樂現場會不會在萌芽期就即將面臨夭折？直到“老鬼”在網絡上發表了這兩條通告，大家才知道，“堅果”并沒有倒閉，重慶獨立音樂現場沒有就此消失，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迫搬遷而已。而“老鬼”則繼續以“堅果LiveHouse”、“NUTS LIVE HOUSE”的法人身份，與獨立音樂人們走在音樂的最前端。

當整個事件的始末水落石出時，記者也從“老鬼”的講述中聽到了許多感概。誠然，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夢想變得很輕。尤其是像“老鬼”這樣的中國獨立音樂人們，他們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辛，走著走著就難免會面臨“夢想與現實”這樣一道選擇題。可是，“老鬼”對于“LiveHouse”運營模式的堅持，無疑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是要讓重慶獨立音樂的獨立性和自由度得到保持，而不是被現實的種種所侵染和改變?！胺判模畧怨瘺]改變，重慶的獨立音樂還在，因為我不會離開?！?“老鬼”說。

小貼士

什么是LiveHouse？

“LiveHouse”一詞起源于日本，隨后迅速風行于日本及歐美地區。LiveHouse強調近距離欣賞現場音樂，讓樂迷脫離了音像制品店與體育場演唱會兩點一線式的單調模式。由于和藝人距離非常近，觀眾更容易全身心投入，現場氣氛更佳，同時也是本土音樂人、獨立音樂人、音樂實驗人展示先鋒音樂作品的最佳場所。LiveHouse的概念很快便由港臺地區（港譯為“樂活”）傳入內地，在北京、上海、廣州、武漢、成都等城市，LiveHouse成了樂迷、學生和青年人最喜歡的休閑場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