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南
讀張漫青的《白衣灰灰》,是一個頗為有趣的過程。
張漫青是個講究形式的寫作者,《白衣灰灰》一開始,就是柳白衣和陳灰灰的QQ聊天記錄。柳白衣是個女的,陳灰灰暫時性別不詳。不過這個懸念并沒有保持太久,很快我們就知道陳灰灰也是個女的了。這時候,大約也可以看出小說的人物設置是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中國當代版:張漫青這個小說是以“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在黑暗中上網聊QQ來結構的。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促使我把《白衣灰灰》繼續讀下去。
白雪公主的變形柳白衣是小鎮上著名的白衣女郎,雖然她并不總穿白衣服,但在公共場所,她總是談笑自如,氣質優雅,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吸引一個又一個的男人。在這個小說里,柳白衣認識了一個叫葛森的風月老手。格林童話中,后媽對白雪公主的傷害是嫉妒,總要置白雪公主于死地,而風月老手葛森對柳白衣的傷害則是不在乎,葛森對女人只在乎一點,那就是她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并且無論他做了什么,都是無心的。葛森是一只“害蟲”,柳白衣卻受虐狂般地喜歡他,堅持要在他的陰影下生活。
灰姑娘陳灰灰沒有水晶鞋,她現在有的是一款叫《灰灰姑娘》的網絡游戲。大多數游戲都很熱鬧,廝殺拼搏,讓游戲者精神亢奮。這個游戲卻讓人孤獨傷感,一路通關向前,人煙漸漸稀絕,路上出現的是一些五彩繽紛,嘴唇鮮艷,面容安詳的尸體。在這個陰森詭異的游戲中,陳灰灰品嘗了難言的恐懼,心里面也總是恍恍惚惚的,但她還是一遍接一遍地玩這個游戲,并且對網友表現得非常吝嗇。陳灰灰想,既然是WAN-one設計了這款游戲,那么她就要找到WAN-one。這款游戲確實也具備童話中水晶鞋的某種功能,陳灰灰最后如愿以償,終于接到了WAN-one打來的電話。
對白雪公主和灰姑娘故事的戲仿,是張漫青這個小說最大的特點。在西方后現代小說中,戲仿是運用得相對較多的一種手法。著名作家納博科夫、卡爾維諾、巴塞爾姆等人的小說都能讓人聯想到原型童話故事的設計,閱讀他們的作品,不時地也會在人物身上找到童話故事的影子。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曾經出現過一個短暫的先鋒文學時期,戲仿、解構、反體裁、拼貼、語言游戲之類手法得到了大量模仿運用。隨著所謂的“先鋒派”退潮,中國小說藝術形式上的探索也開始全面消退。當代大多數文學期刊上,刊發的更多是現實主義小說。不是說現實主義有什么不好,只是過多的、呈壓倒性的現實主義讓人覺得中國當代小說這個園子里面品種過于單一了。長期面對這一局面,挑剔的小說讀者難免會覺得興味索然。所以,僅僅因為形式探索這一點,我就覺得應該為張漫青鼓掌,她不羈的想像力,不在條條框框內的寫作,不朝所謂主流擠靠的自由寫作心態意味著她有可能走得更遠。
當然,不是說這個小說沒有缺點?!栋滓禄一摇返膬群€不夠豐富,也看不到兩個主人公和時代之間深層次的沖突和聯系。但我覺得不必吹毛求疵,畢竟張漫青還年輕,她的寫作值得期待。
WAN-one的出現,使得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這兩條線交織到了一起。小說最后,柳白衣和陳灰灰仍然在黑暗中聊QQ。陳灰灰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白衣女郎,只有披著白衣的狐貍精!柳白衣說:世界上也沒有什么灰姑娘,只有披著灰衣的說謊精!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這兩個童話人物,在張漫青的中國當代版中,全都墜入了塵土:她是灰塵,她也是灰塵,反正大家都是灰塵!
小說游戲就這樣結束了。這是后現代小說結尾的一種方式,是它的特征,也是它的局限。在把一切都消解了之后,這個世界還剩下點什么?這是后現代主義的困惑。
在目前中國這樣一個多種情況并存的國家里,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都有可供自己生存的土壤,而如何超越,使得小說擁有更永恒的魅力,則是一個值得張漫青和所有小說寫作者深思的問題。
責任編輯石華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