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建安
如果以幾句話來概述《招聘教師鐘萬郎》的故事,那就是:招聘教師鐘萬郎因粵語口音影響課堂教學效果,敬業愛崗精神換來的卻是屢屢“遭貶”的境遇,由中學主科教師一步步地滑入“學校鴨倌”的邊緣位置,前程渺茫。
我在發稿簽上寫道:“這篇小說是作者的回歸之作,是過往生活醞釀、發酵的結果。寫人寫事鮮活,類似生活實錄,寫作技巧日見成熟。”
近十年來,胡增官出版有散文集《陽光碎片》、小說集《活得比蟑螂復雜》,并在《福建文學》發表了一系列小說,令人印象深刻的有《殺狗》、《香蔥》、《挖啊挖地洞》、《姑姑》等等。發表于《十月》的《人間煙火》獲福建省第七屆百花文藝獎三等獎,是胡增官小說創作的一大亮點。
作者是“小說閩軍”中的閩北作家,人到中年,筆耕不輟,此時的文學創作,更多的是“接地氣”的回望式的鄉村敘事、底層敘事。在胡增官的系列小說中,多取材于早年生活和當下鄉村現實。他說,他的小說試圖“以現實的夢想和苦難為經緯編織人生豐富畫面”。
招聘教師一度時期被稱為民辦教師,是一個歷史時期鄉村知識分子的典型代表。招聘教師“吃谷”與“吃米”之間的身份不確定性,似乎注定了其底層知識分子的復雜命運。《招聘教師鐘萬郎》小說推進的過程是鐘萬郎不斷被邊緣化和命運漸次惡化的過程。鐘萬郎沒有因此消沉,逆來順受,搖晃步履間發出了善意的苦笑。這或許是招聘教師群體中的一個典型,是“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作者胡增官幼失怙恃,成長坎坷。早年與小說主人公鐘萬郎一樣當過多年招聘教師,曲折生活積累了豐富的創作素材。某種程度上而言,這篇小說是作者命運的自敘傳,鐘萬郎從現實人物原型走向小說虛構想象人物,其中熔鑄著作者的命運成分、情感傾向。
小說的結尾意味深長:“下了課,學生們擁到球場。……場上一片呼喊時,我看到高大黑壯的鐘萬郎從籃球架后頭的小路繞上來,手里拎一桶水泥漿,黑紅臉上布著泥點。暖熱天氣,他一身黑色長衣長褲,如猿滯重。我距離他幾十米遠,想跑過去和他打個招呼,走出兩步,他的身影被一道隔墻吞沒。”
“隔墻”是區隔、分割空間的一個固定界限,有起點,也有終點,長寬高有限。小說結尾就有了某種暗示或說象征:鐘萬郎或許可以或快或慢地走出“隔墻”;或許,永遠走不出來,被“隔墻”永久吞沒。
鐘萬郎的坎坷人生境遇,是性格悲劇?是制度缺失?還是僅僅是粵語口音影響授課引發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小說邏輯的因果關系多種多樣,讀者自可見仁見智。或許,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胡增官以小說這種有意味的形式,記錄了鐘萬郎他那曾經活躍過的身影。而這個“被一道隔墻吞沒”的身影,承載了諸多信息,折射出一個特定歷史時期、特定地域環境中特定人群的光影。
作為較長時段關注胡增官小說創作的編輯,我意識到,他正處于小說創作新突破的“瓶頸時期”。胡增官在全國上百家報刊發表各類文學作品百余萬字后,2004年開始專事中短篇小說創作,至今發表作品數十篇五十余萬字,可謂成果豐碩,路數多變,卻鮮有震撼人心的厚重之作。他的作品,走出了武夷山,卻沒有飛翔于更為高遠的天空。
胡增官一直“在路上”,在不懈的探索之中。2014年3月,他參加了魯迅文學院福建中青年作家班學習。有消息說,他“悟”出了許多門道。目前已經創作完成長篇小說《碧水流云》,同時,著手收集閩臺歷史資料,計劃創作一部閩臺百姓同仇敵愾投身抗戰的長篇小說。
我們期待著。
責任編輯石華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