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華+于詩琪
[摘 要]社會契約論是一種關于國家起源的理論學說,主要說明了人類是如何由自然狀態進入到社會狀態的。在西方政治思想中,社會契約論為近代資本主義國家的建立、政權的鞏固和法律體系的完善提供了理論基礎。馬克思和恩格斯從歷史唯物主義立場出發,對社會契約論進行了深入的分析與批判。
[關鍵詞]國家起源;自然狀態;公共權威;社會契約論
[中圖分類號]A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14)09-0023-03
社會契約論是一種用市場交易關系來解釋政府的起源及其體制合法性的理論,也是西方國家學說的基石。馬克思恩格斯通過對社會契約論的深入分析與批判,揭示了社會契約理論與西方民主政治的本質。
一、作為社會歷史觀的不真實性
西方社會契約思想就世俗源頭而言可追溯到古希臘,古希臘的哲學家伊壁鳩魯認為,“城邦”就是個人為了自衛而相互訂立契約的產物。馬克思恩格斯也指出:“國家起源與人們相互的契約,……這一觀點就是伊壁鳩魯最先提出來的。”[1]在歐洲中世紀,整個西方社會就是建立在這種契約關系的基礎之上,“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國王和封臣的關系、領主和農奴的關系,城市的地位和權利都是一種契約關系。“特許狀”是最典型的成文契約。“在某種意義上,特許狀是一種社會契約;實際上,他是近代政府契約理論產生的主要歷史淵源之一。”[2]
16世紀,隨著新興市民階層的興起,社會契約思想在西歐以及英倫三島開始流行起來,法國思想家布丹指出,雖然武力和暴行是國家行為的來源和開始,但是武力不能證明權力的合法性,它需要建立在人們“契約同意”的基礎上。從這一歷史時期起,人們在社會政治生活中明確地引入了社會契約觀念,“契約生活穩定地得到了承認,逐漸成為政治辯論和斗爭的平常話題。”許多思想家以社會契約論為思想武器猛烈地抨擊、譴責封建專制制度,到了17世紀上半葉這個“法學和政治學的‘論證體系的時代,”[3]近代社會契約理論最終得以形成。尼德蘭革命后,荷蘭思想家格勞秀斯強調契約的價值,淡化暴力的作用,認為人們訂立契約的目的之一是運用公眾的力量,保證每個人的安全與財產。洛克依據英國的經驗指出,社會契約論對結束專制統治的作用,國家即政府權力的性質“不是,也不可能是專斷的”。[4]到了18世紀,社會契約論在歐洲社會的影響越來越大,逐漸成為了一種主流社會思潮。
貫穿社會契約論中最主要的思想是:國家并不是由上帝創造的,而是應該依據人們的智慧、知識來創造、以理性作為構造國家的原則。這些思想反映了新興資產階級的政治訴求,并進而探討最佳的國家形式究竟是君主制,還是貴族制或主權在民的民主制問題。毫無疑問,當代所有的西方民主政體都是建立在自由契約的觀念之上。如果說社會契約理論是一種經濟法學理論的話,那么,作為說明政府的起源與合法性的古典社會契約論便是這種政治學理論。嚴格地說,這是一種政治契約論,而不是社會契約論。之所以名為社會契約論是由于其原本是為了說明如何由自然狀態進入到社會狀態的。
社會契約論能解釋國家是如何產生的嗎?馬克思恩格斯的回答顯然是否定的。他認為,國家作為一種政治共同體,無論是無產階級國家還是資產階級國家,都是通過一些條件的必然聯合才形成,這“決不像‘社會契約論中所描繪的那樣是任意的,而是關于這樣一些條件的必然的聯合。”[5]不能從歷史實際出發,不作具體分析,單單憑借“社會契約論”這一簡單地按照主觀設定的假說作為理論依據雖然方便、省事,但是據此是根本不可能對客觀現實做出科學的說明。馬克思指出,“這種具有契約形式的(不管這種契約是不是用法律形式固定下來的)法權關系,是一種反映著經濟關系的意志關系。”[6]也就是反映商品交換關系的一種意志關系。在馬克思看來,解釋國家的產生、存在與消亡這類現象的原因,不能像社會契約論那樣,從人的固有權利出發,從理性與人性出發。事實上,人根本沒有什么固有的權利,以“社會契約論”來解釋國家的起源是不科學的、不真實的。馬克思認為只能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出發,探究其國家起源的具體原因。
毫無疑問,馬克思恩格斯對社會契約論的評價是客觀的、中肯的,對于社會契約論中所闡述的民主內容是肯定的。但作為民主政體的理論解說,馬克思則認為,社會契約論關于自然狀態的論述不過是一種理論假定而已,是沒有歷史依據的,因此作為一種歷史觀是不科學的。
二、社會進步作用的局限性
17世紀初到18世紀末,社會契約思想得到更多人的關注,傳播也更加廣泛,但即使在這一歷史時期內,社會契約論的歷史作用也并非像某些資產階級理論家所說的那樣大,而且在資產階級思想家內部也有不同的認識。英國著名經驗主義哲學家休謨明確指出,社會契約論是以“自然狀態”為起點的這種理論建構是毫無實際意義的,沒有以事實為依托,是憑空虛構的。權力的產生不是篡竊便是征服,并非由于個人的同意。英國思想家斯賓塞也認為契約論是適用于經濟生活的,人與人之間通過訂立契約、履行契約開展合作;但是并不代表契約理論可以同樣拓展于政治生活中。他認為,“不論是霍布斯,還是盧梭,他們所設定的模式下的社會契約的假設,是沒有什么根據的。”他基于自由主義理念發問道,“這一契約是全體一致同意簽訂的,還是按大多數人的意志訂立的?如果是后者,有什么理由來證明大多數人就擁有絕對的權力?”[7]政治哲學家施密特則從“全體一致”規則的角度批評“社會契約論”,指出當“全體一致”不存在時,契約不會使它產生出來;而當它確實存在時,也就無需契約了。[8]
19世紀,西方功利主義思潮興起,人們對社會契約論的關注度降低,其影響力也被極大地削弱了。因為資本主義制度已經確立,緊要的問題已不再是對其制度的合理性一般的哲理的辯護,而是要求關注政治制度、經濟管理并作出與之相適應的具體的功利的辯護。這樣,依據自然權利立論的社會契約被認為是無用的東西,取而代之的是法律權利論和功利主義。為此,邊沁毫不隱諱地指出:“翻開史書,看哪一頁記載了簽訂重要契約的隆重儀式?”“所有這些不過是個虛構”。在此基礎上,他進一步分析“關于原始契約和其他的虛構,也許在過去有過一段時期,它們有它們的用途。……但是虛構的理由現在已經過時了。”“這個怪物已經被休謨先生徹底摧毀了。”而且從法理上講,社會契約論在許多地方無法自圓其說。政治生活的基礎是現實的利益。“人類不可毀約的特權不需要建立在幻想的不穩固的基礎之上。”“只有用功利原則才能解釋國家的產生和存在。”[9]
馬克思恩格斯認可了社會契約論在歷史上起過一定積極作用的事實,但這種積極作用是十分有限的。在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社會契約論作為反對封建特權的理論支柱之一是曾經起過一定積極意義的,因為“從前國家法的哲學家是根據本能,甚至是根據理性,但不是公共的而是個人的理性來看國家的。”[10]129它否定了君權神授的觀念,也為否定專制主義提供了思想武器和理論基礎,對人們擺脫人身依附關系、獲得獨立人格起到了積極作用,從此人們“已經用人的眼光來觀察國家了,他們從理性和經驗中而不是神學中引申出國家的自然規律”。[10]128但隨著資產階級革命任務的完成,社會契約論的進步性也逐步走到了盡頭。
三、為資產階級自由民主理論的辯護性
隨著資本主義的不斷發展和社會各階層矛盾的加劇,差異和對抗使一度興盛的追求最大多數人最大幸福的功利主義思潮受到極大沖擊,西方社會又出現了重新回到契約主義傳統上的思想,許多倡導民主的思想家、政治家再次從不同的角度,對社會契約論予以肯定和支持,例如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他指出社會契約僅僅是一種方便的理論解說,“因此,政府是由契約設立的這個學說,幾乎在所有反對王權者的人當中都得人心。”[11]
從歷史與現實的邏輯分析可以發現,社會契約論強調的個人自由是代表資產階級的狹隘自由觀。社會契約論提出,在自然狀態中,人們擁有完全的自由,即使強調需要公共權威的介入來調節人們彼此之間的爭斗,但目的都是為了保護每個人的自由。對此馬克思是不贊成的,他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自由只是屬于資產階級內部的自由,而對于無產階級來說,能夠稱得上自由的不過是“能夠把自己的勞動力當作自己的商品來支配,......自由得一無所有,沒有任何實現自己的勞動力所必需的東西。”[1]172資產者“使勞動人民處于被奴役的地位”,[12]639無產階級為了生存,只能出賣自己廉價的勞動力來換取“面包”。無產階級的自由僅僅是用法律表達出來的形式自由,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人格自由,社會契約論闡述的自由觀實際上掩蓋了資本主義條件下真實的不自由和不平等。而且,社會契約論規定了人們有懲罰侵犯自己權益的罪犯的權利,但前提是,人們必須要擁有自己的私有財產,也就是說這種觀點是以擁有一定經濟條件為基礎的。而作為無產階級,他們并沒有任何個人的財產,他們唯一擁有就是廉價勞動力。事實上,資產階級也并非擁有完全的個人自由,他們總是受到物質利益的誘惑,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追逐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所以,在資本主義社會,從根本上看資產階級同無產階級一樣都沒有實現完全的個人自由,只是資產階級實現了相對的自由。
從表面現象看,資本主義國家還有發展社會福利事業,維護社會“公共秩序”、干預全社會經濟事務和社會生活的職能,這一現象似乎表明資本主義國家已經超越了階級的局限,代表了社會全民利益。事實上,這不過是以社會契約論來掩蓋階級剝削事實的理論辯解而已,這也正是在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制度建立以后社會契約論說流行的原因。從本質上來看,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實質上是資產階級的政治統治。不論社會契約論如何論爭都無法否認,在資本主義國家里“只有擁有一定資本的人即資產者,才有選舉權。這些資產者選民選出議員,而這些資產者議員可以運用拒絕納稅的權利,選出資產者政府。”[5]235選舉實質上是金錢游戲,各種壓力集團在立法中發揮著巨大作用。這種政權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一些下層群眾的要求,但主要是代表資產階級的利益,正如恩格斯所說:“理性的國家、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在實踐中表現為,而且只能表現為資產階級的民主共和國。”[1]356
在資產階級社會里,商品交換的自由平等互利原則并不能任意推廣到社會政治生活之中。因為資本主義國家的產生一開始就同經濟利益的不平等占有相聯系,所以必然同階級壓迫相聯系,而不是同廣泛的民主、自由、平等相聯系。這種壓迫關系的出現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自然而然的。所以,在階級社會中,經濟關系的基礎可以自由協議,政治關系的基礎則是暴力強制。先前一切剝削階級國家的實質都是階級壓迫的工具,而不是什么民主、自由、平等的聯合。因此,作為資本主義國家或政府起源理論的“社會契約論”只不過是為資本主義民主自由辯護的理論而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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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羅素.西方哲學史(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162.
[1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2)[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責任編輯 張小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