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彥,焦俊霞,陳 琳

電影《我知女人心》劇照
在當今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對異文化中優質電影的翻拍已是影視制作的重要手段。且不論是亞洲電影人對歐美民族電影的翻拍,或是好萊塢工廠對于亞洲電影的再現,都不乏優秀的作品。作為跨文化傳播的一種重要方式,毫無懸念的是,異文化視域下的電影翻拍需要面對的是不同文化圈層的價值觀、接受理念的碰撞,必然存在文化被動接納與主動解構的過程。2011年2月上映的《我知女人心》,翻拍自2000年好萊塢經典影片《偷聽女人心》(What Women Want),將故事的背景從芝加哥移到了北京,主演從梅爾·吉布森和海倫·亨特換成了劉德華和鞏俐。該片男主角孫子剛(劉德華飾),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離異單身,外形英俊倜儻,生性風流,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晉升執行創意總監一職,結果卻被廣告界女強人李儀龍(鞏俐飾)奪走。一次意外,他獲得了可以聽到女人心聲的特異功能,讓他游走于各類女性身邊如魚得水,同時,也掌握了和李儀龍競爭時的主動權。隨著傾聽的深入,他墜入情網,最終與曾視為敵人的上司李儀龍坦誠相見并共赴愛之旅。《我知女人心》從片名到劇情,基本延續原作,亦不乏頗具亮色的本土化改造,兼以大牌明星的加盟、明麗時尚的風格、戲謔的輕喜劇特色,票房雖未達到預期,但整體而言,仍獲得了不錯的口碑。作為一部表現頗為平穩的翻拍劇作,《我知女人心》在面對異文化時的觀念接納與重構不乏可圈可點之處,亦頗有可指責處,將其作為“電影翻拍中的異文化接納與重構”這一命題探討的基礎是頗為合適。
一
影片《我知女人心》大到故事發展、人物設置,小到橋段安排、音樂風格都與《偷聽女人心》如出一轍,以至于有評論者稱“看上去就像是學生獻給老師的匯報演出”,“成了一場對過時的西方文化的全面描摹”,“難怪有一家加拿大媒體驚呼:這種拷貝不走樣簡直就是文化殖民!”[1]不可否認,影片翻拍時,主創人員忠實于原著主題及文化環境的構造,作品中不乏對美國文化的被動接納與描摹。好萊塢版的《偷聽女人心》,亦名《男人百分百》,劇作所描繪的2000年的美國社會潮流,當時,在男權意識的主導下,女性在職場中的卓越表現頗多爭議,而女權的蘇醒亦開始呼喚對于女性內心訴求的關注,迎合了當時資產階級女性的審美需求,故影片盡管并未真實、深刻地展現豐富的女性心理世界,所宣揚的亦是男性的評判標準,票房上卻是大獲成功。《我知女人心》導演陳大明坦承“畢竟是個商業片,不可能表現太多,但還是試圖去探索女性的內心世界”、“畢竟我是個男的,導演、編劇是男的,還是從男人的角度來看女性。”[2]從這類言辭來看,作為影片制作方,無疑是清楚地認識到原片所存在的不足,但從最終出品來看,影片仍是忠實地照搬了十多年前美國社會存在的男權主導下的女性透視題材。其實,當代中國女性成為職場主導群體已非新鮮話題,對于女性的愛護和關注也早已步入公眾視野,各類影視作品對于職業女性訴求亦有多層面、全方位的豐富展現。影片對于其時美國文化話語的直接套用未免顯得有些落伍與俗套,對于男性視角下的女性心理的審視更是遠不能觸動現代女性的心緒。從這個角度來說,《我知女人心》翻拍中的異文化的被動接納確實有些不合時宜。
從藝術構思上來說,《偷聽女人心》當年的成功得益于“聽到女人心聲”的良好創意,這一創意,以“新”以“奇”取勝。時過境遷,對于中國觀眾來說,在充斥著熒屏的國內外諸種影視劇的沖擊下,在千奇百怪、層出不窮的新式構思與創意的刺激下,“聽到女人心”已不再是一個特別的新點子,故而《我知女人心》對原作的構思沿用已不能再為其加分,某種程度上,這種創意文化的接受反而會增強影片的過時感,削弱影片的魅力。
《偷聽女人心》是非常典型的好萊塢高概念電影(High Concept),以當紅明星的超強陣勢、簡潔明了的劇情、頗具吸引力的視覺取勝。在這一點上,國產影片《我知女人心》亦是忠實地沿用,簡明的直線式劇情,讓接受無障礙;大牌實力演員劉德華、鞏俐的加盟,放大了影片的明星效應;時尚的工作環境、俊男美女的著裝、兼以反復出現的雪茄、紅酒,具備了吸引眼球的視覺沖擊力;影片共用了十一首音樂,其中不乏濃厚的歐美風格音樂,最為出彩的當是酒吧里孫子剛為李儀龍演唱的英文歌曲SLIP AWAY,具備了足以獨立出影片而存在的音樂魅力。“敘事場景、背景音樂與人物情感搭配和諧,詩意化的敘事與細膩的音樂設計使觀眾更好地融入劇情中”[3]。文藝“作為認為精神現象的精華,存在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狀況”[4],這些因素讓影片成為了一部頗為養眼的融合愛情、時尚、音樂的都市風情劇。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樣的異文化接納是正面的,確實有助于影片吸引力的提升。
二
《我知女人心》導演陳大明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我們的膽子比他們大”,新版要比原版有意思。現在來看,大膽地處理當體現在對《偷聽女人心》中存在的異文化進行大膽解構,融入中國色彩后的本土化重構。
美國文化充滿著開放的自由精神,性的放縱、社會關系的距離保持、婚姻家庭的淡化都在《偷聽女人心》中有著一定程度的表現。面對差異、巧妙處理是翻拍異文化電影的重要關鍵點。在這一點上,《我知女人心》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在翻拍過程中,淡化了原版中張揚的美國個人主義色彩,改造了其展現的愛情主導下的心靈關懷,融入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底蘊和強烈的人文關懷意識,使翻拍后的影片失去美國文化的浮躁與社會關系的漠然,重建了對中國現實社會生活誠信坦誠的反思意識,因之具有了社會現實意義。“而被賦予人性深度的愛情描寫,必然賦予個體生命以更深刻的關照”,“較傳統敘事中‘一見鐘情’式的愛情更有說服力與感染力。”[5]
《我知女人心》為男主人公設定了一個迥異于原版的中國式家庭。雖同是離異,相較于尼克的拉斯維加斯舞女母親以及不知為誰的父親,孫子剛擁有一個獨具特色的中國式家庭。已逝的傳統中國婦女式的母親,沉迷于演唱的自私又不乏智慧的父親,父母間缺乏了解與溝通的悲劇婚姻都給他及其婚戀觀帶來了深刻的影響。劇情的發展也與其父親的轉變、醒悟與勸導,息息相關,如孫子剛深深愛上了李儀龍,猶豫要不要坦白過往,其父勸告說‘你對別人坦誠,別人才能對你坦誠’,促使孫子剛最終向李儀龍坦白。而影片最終也是在李儀龍赴約去聽其父的演唱會告結。這樣的設定,主人公孫子剛不再是游離于家庭的個體,而是一個雖風流自在,但同時也是有父有女的傳統中國離異男性。家庭的出現,父子、父女之間溫情的展現也為影片增添了一抹亮色。
在場面設置、情節安排上,《我知女人心》在翻拍過程中也不乏中國文化背景下的再創造。挫敗的孫子剛和一群同事在酒吧聚會時,男人們開始抱怨作為男性生活的不易:“做女人多好啊,有人給你花錢……這年頭做為白領的男人真不簡單……”關于中國現代社會兩性生存狀態的爭論一直是文藝作品極力表現的主題,《我知女人心》并不是一部特別有深度的作品,但毋庸置疑,對此也是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思考。又如李儀龍與孫子剛初次見面場景的刻畫,在模擬原作的基礎上,進行了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再創。孫子剛見李儀龍也來到公司會議室,欲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求得好感,表態說:“如果你在這個公司發生什么事,你提我的名字,比打110還管用……這是我們公司的CEO,他也要聽我的話。就連那個快來的創意總監,也得靠邊站!”在中國的文化環境下,女性眼中的男性個人魅力往往與其在工作、社交環境中的力量息息相關,孫子剛的表現是有一定的民族文化依據的。至于如影片中所安排的獵頭的出現,起初亦是作為李儀龍曖昧男網友的身份出現的,一定程度上折射出現代女性對于網絡的情感依賴。
價值觀念是文化差異最核心的表現,影片《偷聽女人心》在原版基礎上不自覺地發生著價值觀的轉變。在《偷聽女人心》中,尼克的轉變與體悟是基于愛情的沖擊以及對于女性的了解之上,最終落實到對于人性人情的關注。而《我知女人心》中最終強調的則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之一,即人與人交往中坦誠的重要性。至于對于原版中有關性場面描寫的回避,符合中國含蓄的大眾文化審美訴求。雖說經典,“是后世作品無法企及的光輝的‘第一印象’”[6],但從異文化的解構與重建角度來說,《我知女人心》的翻拍較好地改造了經典。
結語
除卻對于原版電影中異文化的接納、解構、重建,《我知女人心》在細節處不乏建立在中國傳統文化基礎上的創造性設置。這樣的文化創造是立足民族傳統的獨創,迎合了時下的消費時尚。如影片中出現了一個新的生物形象,銅帶蝴蝶魚。在劇情發展中,這條魚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孫子剛摔入浴缸,它亦游入水中;孫子剛入院,它在病房旁相伴;后來,它又在孫子剛窘迫之際,消除了他聽到女人心的特異功能。這條被神化的小魚契合東方文化中對神物的期許與向往,用在劇中并不顯突兀。
當然,劇中還不乏具備中國文化特色的戲謔與幽默,這種中國式的幽默亦為本片增色不少。如,鞏俐與“007”到餐廳用餐,服務員問其是否是明星,戲稱“明星整天都戴著墨鏡”。又如高檔餐廳特色菜是羊肉泡饃,用餐時公司老總的小蜜電話等都是符合國情的調侃。
電影翻拍中異文化的沖突與解構需要電影人具備一定的文化選擇與融合意識,《我知女人心》在本土化過程中的得與失為翻拍電影的異文化重構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材料。
[1]邵嶺.拷貝不走樣[N].文匯報,2011-02-16.
[2]張曉琦,陳大明.中國女性很有力量[J].電影世界,2011(1):114-115.
[3]張丑平.在詩意化的敘事中見證歷史風云[J].電影文學,2010(1):58-59.
[4]樸貴花,曲杰.和而不同:中國《孟姜女》與韓國《無影塔》的比較[J].黑龍江史志,2014(01):165-167.
[5]馬航飛.在情欲與倫理之間——論清末民初小說的情愛敘事[J].江蘇社會科學,2010(3):191 -195.
[6]張嵐嵐.文學經典創作接受研究困境及其對策——以《牡丹亭》為主的闡述[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4):75-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