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敲：“基礎好”背后的價值判斷

蔣岳慶

經常聽到有人這樣說——老師：“別羨慕西方教育，他們孩子的學習基礎比不上我們”；家長：“我的孩子去國外，在班級都是名列前茅，還是國內基礎扎實”；專家：“就基礎教育而言，中國是領先西方的，特別是基礎層面”……

剛開始，我也極為認同這樣的觀點。種種證據，不由你不信，可謂事實勝于雄辯——我們小學四年級的教學內容，人家要到初中才學；我們的中等生，一到西方國家，成績總是遙遙領先；我們的孩子會背幾十首古詩的時候，人家孩子還在玩耍……

這是一種在眾多人的認同下自己也給出認同的心理過程，在心理學上稱為“從眾”。但這種“從眾”，往往缺乏分析，缺少獨立思考，經不起深究。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應該是“根扎得深，樹長得高；墻腳夯得實，高樓立得牢”。這是婦孺皆知的道理，基礎越牢，發(fā)展越好。可我們的孩子長大了卻比不過西方那些“基礎不牢”的孩子了。

這是為何？難道規(guī)律錯了？還是我們的價值判斷錯了？

這樣一追問，就發(fā)現“西方孩子的學習基礎沒有我們好”這一“判斷”存在問題，值得懷疑，需要一步一步地去理清楚——

“基礎”一詞在《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有兩種：“建筑物的根腳”；“事物發(fā)展的根本或起點”。對于處于基礎教育階段的孩子來說，他們在學習上可以持續(xù)發(fā)展的根本是什么呢？《課程標準》已經給我們一個“基礎的標準”：“知識與能力、過程與方法、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也就是我們耳熟能詳，卻又經常忘記的“學習興趣、學習態(tài)度、學習習慣、學習方法、學習能力”等綜合性基礎。

其實，我們的“基礎”一直是正確而先進的，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隨著教育功利性的增強，“基礎”在慢慢窄化，慢慢異化，甚至走向了反面。中國古代的教育基礎強調“禮、樂、射、御、書、數”，合稱“六藝”；新中國成立后，我們提出了“德、智、體”，隨后又完善為“德、智、體、美、勞”。這條“基礎的線”是有傳承的，是符合人全面發(fā)展要求的。但在教育發(fā)展的過程中，出現了偏離，隨著“雙基”（基本知識、基本技能）的提出，我們忽視了“基本方法、基本習慣、基本情感、基本價值觀”等重要的元素，直至現今，已經有一種要全然演變成“純書本知識、純應試技能”的傾向和客觀存在。

腦科學研究告訴我們——大腦皮層的成熟水平直接決定著心理發(fā)展的水平和速度。而我們卻漠視這些研究成果，以自己想當然的“經驗”去代替科學，去違背孩子成長的規(guī)律，去剝奪孩子需要的“基礎”，去壓抑兒童的成長。從表面上看，我們分數高，但孩子的想象力和思考力已經被破壞掉了。孩子一旦養(yǎng)成了被動接受知識而疏于主動思考的習慣，怎能去探索，去創(chuàng)新？基礎要按規(guī)律走，要講含金量，要看未來的發(fā)展。

作為一線老師，我不得不提現在課堂教學的普遍問題：我們認為“算得快，識得多，背得牢”就是“基礎”，其實，這些只是基礎的“一部分”。就學習而言，“基礎”起碼還應該包括：濃厚的學習興趣、良好的學習習慣、初步的學習方法等。基礎不能窄化為“智力因素”的范疇，還應包括“非智力因素”。甚至，“如何做人？”“如何看世界？”等倫理觀、世界觀都應該是兒童健康成長的基礎，而且是極為重要的基礎。

我們不能再僅僅熱衷于“怎么教”，卻不去問“教什么”，更不問“為什么教”。否則，當我們陶醉于學生“基礎好”的同時，學生可持續(xù)的學習力消退了；陶醉于老師“怎么教”的基本功扎實的同時，老師可持續(xù)的專業(yè)發(fā)展力鈍化了。

學生、老師優(yōu)秀的“顯性基礎”掩蓋不了短視的“隱形基礎”。也許，大家也意識到這些問題，但可悲又可憐的是——思考卻被現實的壓力擊敗了，素質敗在了分數面前，理想敗在了“現實”面前，未來敗在了“起跑線”。

這樣的基礎，有什么值得驕傲呢？

如此的“從眾現象”，還有多少呢？

（作者單位：江蘇常州市西新橋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