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麗
我媽手巧,善持家。平常家里的日子過得再清寒,過年她也能擺出一桌子好飯菜,其中尤以咸燒白最吸引我的目光:一刀刀長條形的肉組合成半圓形,金元寶般地擺在盤子里,好看又好吃。
長大后,我告別媽媽,去外地工作,結婚生子。不管是朋友小聚還是想改善伙食,首選就是川菜館,必點的自然是咸燒白。很多次,朋友和家人吃完后都評價這菜不錯。我面露微笑,實則心里有憾:這次色澤有些淡,上回元寶般的造型不夠好看,上上回呢,味道好像欠了點。如果是媽媽做的,那才真正配得起大家的贊美呢!
有一次我腦中靈光忽現:為什么不跟媽媽學燒這道菜?紙和筆放在面前,電話撥過去。話筒里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這咸燒白我也是早些年跟你外婆學的,她做的這道菜,十里八外的鄉親都豎拇指夸獎。本想教你,怕你不想學哦。要準備的食材,有五花肉、芽菜、泡海椒……”
走遍天涯海角,還是最愛媽媽菜的味道。溫暖美味的傳家菜,凝結了濃厚的鄉愁與親情,世世代代通過口、手相傳,暖身暖心,這些家肴似一根絲線,拴住全家人的心,讓人念念不忘。
下期話題:轉角旮旯的米其林小店芽菜是四川宜賓的特產,現在已經形成工業化生產,我雖住在北方也能從網上尋得。而泡海椒是種泡菜,要靠自己動手做。在媽媽的指導下,我去超市買了一個透明玻璃罐,倒入放涼的開水,放入腌菜用的粗鹽、花椒、仔姜和朝天椒,放在陰涼處。7天后,即得泡海椒。
擇一休息日,我挎著籃子上街,買了塊上好的五花肉。回到家,按照媽媽傳授的秘籍,將五花肉、生姜、花椒、鹽一起入鍋煮,待筷子能戳透肉時,關火。煮好的五花肉切成片,要有幾分厚度,吃起來才夠“巴實”。肉皮上抹生抽,鍋里倒油,炒出糖色,肉皮朝下貼著鍋煎。這一步決定了菜的成色,以前沒覺得我媽做這道菜有多大的動靜,輪到我了,由于沒將肉上的水擦干,一入鍋,水和油好一通“噼里啪啦”亂濺,嚇得我差點扔掉鍋鏟,后來戴上橡膠手套,才勉強過關。
肉煎好后,皮朝下放入大小適中的碗里,沿著碗的形狀緊實排列好。芽菜用水洗過,擠干水分,和少許泡海椒一同切成碎粒,填入肉間的縫隙,再堆得略高于碗沿,這樣蒸熟后才能與碗齊平。盛肉的碗上籠旺火蒸出水汽,轉小火續蒸2小時。
漸漸地,蒸籠里散發出芽菜的清香味,混合著肉的濃香,格外誘人。2小時后,咸燒白新鮮出爐。且慢,還有道工序:取一個漂亮的瓷盤,擱在碗上,雙手迅速上下翻轉,碗里的菜就挪到了瓷盤上。
那肥肉油亮滋潤,有俗世的熱鬧,而瘦肉內斂文雅,謙謙君子之風盡現,兩者放在一起就是四個字——溫和富貴。搛一塊入口,肥而不膩,甜而不齁,味道好極了。而墊底的芽菜,鮮咸微辣,也是下飯的好把式。
說實話,初次嘗試還是與媽媽做的有差距。后來一次次練手,就像相機逐漸對準了焦距,想象中的美味與現實之間的出入越來越少。至此,媽媽的手藝算是傳給了我。
正午時光,我從廚房端出一道咸燒白,細細品味。那一盤糯香軟爛的咸燒白啊,讓我覺得距數千里之外的家鄉這么近,仿佛從不曾遠離過,這會不會是古人講的莼鱸之思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