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亦留痕

徐小西

阿爾農·卡茨想要控制自己的夢境，自從父親死于心臟病之后，他一直訓練自己進入“清醒夢”—在夢中，人的意識仍然是清明的，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想法甚至是夢境的內容，他期望能在夢中和父親對話，現實世界里，卡茨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

卡茨失敗了很多次，無論是記詳細的夢境日記，還是勤勉地聯系各種技巧，他都無法進入清醒夢。直到最近，他美夢正酣時，母親發出了畫外音，“嘿，你正在做夢呢，別把你爸說的話太當真了。”

“忽然之間，所有事情都變得真實而生動，當時我正和父親呆在一起，我知道這是個夢，但我可以自如地控制我們的對話，”卡茨說，“醒來后，我意識到，我的大腦創造了有別于我清醒狀態下的另一個真實世界。”

能夠時不時在清醒夢中和父親見面，卡茨開始從喪父的陰影中慢慢恢復。

這是發生在睡眠的最后一個階段快動眼睡眠（REM）期間的一種狀態，有別于普通的夢境，做夢者脫離了無意識的狀態，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他們能意識到周圍的環境，并掌控自己的夢境。

一系列的研究顯示，如果你沒有經歷過清醒夢，極有可能是少數派。2004年德國一項在心理系學生中的調查顯示，82%的人經歷過清醒夢；2008年在日本大學生中的研究發現，47%的人做過清醒夢；巴西的一項調查數據是77%。

被動經歷過一次清醒夢的人或許很多，但能主動控制進入清醒夢的人就屈指可數。在網絡上，熱情的清醒夢愛好者自發形成社區，訓練進入并控制清醒夢的技能。麗貝卡·特納，一個30歲的英格蘭作家，從14歲開始就進行清醒夢的訓練，特納的facebook主頁—“清醒夢的世界”，有超過20萬的粉絲。特納和一些清醒夢的愛好者正計劃將每年的4月12日定為“清醒夢日”。

清醒夢并不是什么靈異現象，科學家早在幾十年前就在實驗室內確認了這種夢存在。清醒夢通常發生在快動眼睡眠（REM）階段，此時，人的眼球可以迅速轉動。英國心理學家基思·赫恩和他的志愿者艾倫·沃斯勒約定，進入清醒夢狀態時，以左右轉動眼球為信號。赫恩用多導睡眠檢測儀檢測到了沃斯勒發出的信號，證實了清醒夢的存在。

斯坦福大學的心理學家斯蒂芬·拉伯格在自己的博士論文中重復了這個實驗，自他開始，科學界確認了清醒夢的存在。有趣的是，拉伯格并不知道赫恩的實驗，因為赫恩并沒有在學術雜志上發表自己的研究。

拉伯格被認為是清醒夢領域的教父級人物，他近30年的研究里，他發展了一系列的清醒夢理論和技巧，他所寫的《探索清醒夢的世界》仍然是這個領域最暢銷的書。

通過對腦電圖的研究，拉伯格發現進入清醒夢后，大腦的活動開始變得活躍。他所領導的研究小組還觀察到做夢者的生理反應—出汗、呼吸急促、心率提高。

在2009年法蘭克福大學的一項研究中，腦電圖記錄下了大腦額葉部分高達40赫茲的高頻率的活動，在普通的夢境中，這個活動頻率范圍在4赫茲到7赫茲之間—大腦的額葉部分主要負責高級的意識活動。

盡管清醒夢的一系列機制還不清楚，科學家們已經開始開發清醒夢的各種功用，人類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處于睡眠之中，如果能自如地進入并控制夢境，它將會成為一種新的學習工具。

人類可以在清醒夢境中學習和訓練，雖然不如在現實世界中那么精確。瑞士伯爾尼大學的一項研究證實，當做夢者在夢中訓練投擲硬幣，他們醒來時就能更準確地把硬幣投到杯子中。耶魯大學精神病學副教授皮特·摩根也發現，清醒夢者在一項博弈任務中表現得更加出色，這項任務和大腦中控制情感決策和社交互動的功能相關。摩根和他的同事正在訓練人們進入并操控夢境，提高人的決策能力和社交能力。

還有一些研究發現，清醒夢擁有潛在的治療效果，特別是在治療夢魘和抑郁方面。荷蘭的一項實驗性研究，對經常被夢魘困擾的人施以“清醒夢治療”—通過認知和行為聯練習，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噩夢，并改變噩夢的結局。接受治療的人經歷夢魘的頻率大大降低—這種睡眠狀態能夠有效緩解壓力和神經焦慮，但只有極少數的人能自如地進入清醒夢并控制夢境的走向和結局。

盡管對清醒夢的認知還處于初始階段，但它已經開始展現出它巨大的潛力，那么，你我有可能通過訓練主動進入清醒夢嗎？

斯蒂芬·拉伯格在《探索清醒夢的世界》中提到，你得訓練自己識別夢境的信號—分辨它和現實世界的區別，它有可能是失控的汽車、倒塌的大橋、飛行的苕帚、扭曲的天空……夢境的信號因人而異。你可以從記錄夢境日記開始，在你的床邊放一本筆記本，醒來之后立刻記下你做的夢，你可以從中總結出最常夢見的人或事，你就能夠認識到你的夢境特征，當你進入夢境時，你就可能通過這些特征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訓練的第二部分的重點在于，培養一個習慣，無論是檢查結婚戒指，數自己的手指，或是簡單地問自己“我是在做夢嗎？”來確認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世界里。當你習慣于在白天詢問自己狀態時，當你身處夢境中，也會情不自禁地問一問“我是不是在做夢”。

除了自我訓練，一些專為智能手機開發的程序也會幫助你進入清醒夢，一項統計顯示，有65個iPhone程序和清醒夢境有關，Dreamz是蘋果商店里一個非常受歡迎的清醒夢app，它利用手機中的傳感器確定你的睡眠周期，當你進入快速動眼階段時，手機會自動給出信號，可能是音樂或是你自己錄下來的聲音，這款程序的開發者亞當·希頓，他也是一名清醒夢愛好者，宣稱40%的使用者在使用了3次或以上這個程序后，體驗到了清醒夢的滋味。

清醒夢是如此吸引人，以至于已經有公司開始開發幫助進入清醒夢的器具，比如眼罩或是頭帶。被視為清醒夢“教父”的斯蒂芬·拉伯格開發了一款雷米眼罩，它看上去和普通的睡眠眼罩沒有什么差別，只是在內部放置了6個紅色led燈，當你進入快速動眼階段—清醒夢的發生階段時，led燈會開始發出微弱的光線，給正處于夢境中的身體一個提示，但它的亮度又不足以喚醒做夢者。

2013年年底一家創業型公司iwink開發了一款類似的頭帶，隱藏的傳感器記錄下腦電波、眼球運動和睡眠模式，當進入快速動眼階段時，這款頭帶會給出一個微小的推動，讓用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以獲得處于清醒狀態的好處。

巧合的是，這兩種產品的開發者都在同一個眾籌網站Kickstarter公開募資。

看起來完美極了，不是嗎？作為介于睡眠和清醒之間的一種狀態，清醒夢既可以享受到睡眠的好處—讓全身的細胞得到休息和再生，又能獲得處于清醒狀態的好處—擁有學習和記憶的能力。

在清醒夢的教父斯蒂芬·拉伯格看來，清醒夢更像是一種自我優化，他并不贊同將清醒夢開發成一種在睡眠時完成更多工作的工具，“它能讓你在生活種擁有越來越多的活力，而不是完成更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