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朔 沈得芳
摘要:當前人民幣匯率波動的趨勢明顯,研究出口企業如何應對匯率波動具有現實意義。文章采用微觀層面的數據并借助門限回歸模型來考察匯率波動對中國企業出口的非線性影響,結果表明企業出口受匯率波動的影響要小于匯率水平變化的影響,且不同的匯率波動幅度下企業的出口行為不盡相同。人民幣匯率波幅較小時未對企業出口造成負向作用,但當人民幣匯率波幅較大時企業出口會受到明顯的負向沖擊,當人民幣匯率波幅更進一步擴大時由 "優勝劣汰"的市場選擇使得最具競爭力的出口企業留在國際市場,因而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負向作用有所減弱。
關鍵詞:匯率波動;企業出口;非線性;門限回歸
一、 引言
自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來匯率變化成為常態,出口企業行為與匯率密切相關,因而匯率波動對于一國出口貿易的影響成為當今經濟研究關注的重點話題之一。2005年7月21日人民幣匯率改革以來,匯率波動幅度在不斷增加,那么人民幣匯率波動對中國的出口貿易究竟產生怎樣的影響?本文將對此問題進行研究,以期為出口企業應對匯率波動提供指導。
匯率波動對出口貿易的影響無論在理論和實證層面還是長期和短期效應的研究中,多得出非負即正的結論。不可忽略的是,在現實經濟生活中匯率數據的生成過程本身可能是一個非線性的過程(封福育,2010),因此,匯率波動對出口貿易的影響可能是非線性的或者是不對稱的。目前僅有少數學者嘗試從非線性關系的角度進行分析以及出口貿易對匯率波動的非線性關系,封福育(2010)使用門限回歸模型研究考察中國總體的出口貿易受匯率波動的影響,未區分不同國家;姜昱等(2011)僅選擇17個貿易伙伴數據研究匯率波動對出口貿易的門限效應,未涉及理論鋪墊,非線性關系的研究是極有必要并且還有很大拓展空間。張伯偉和田朔(2014)采用中國同147個國家的國別面板數據分析了匯率波動對出口貿易的非線性影響,仍未對微觀層面的情況進行分析。
本文認為匯率波動影響出口貿易的非線性研究可以在張伯偉和田朔(2014)的基礎上進行如下拓展:首先,企業是參與出口貿易的市場主體,其行為需要得到關注,隨著企業層面數據可獲得性的增加,本文認為有必要在人民幣匯率改革及全球化趨勢的經濟背景下研究匯率波動對微觀層面的出口會造成怎樣的影響。進一步地,本文將考察出口企業在面臨不同的匯率波動幅度下是否會做出差異性的反應?因此,本文將沿著張伯偉和田朔(2014)的研究思路,通過建立非線性門限回歸模型來考察匯率波動對出口貿易產生的非線性影響,并采用中國微觀層面的企業數據進行實證分析。本文旨在說明企業在面臨不同的匯率波動水平情況下的差異反應,對匯率波動影響出口貿易的理論研究具有拓展意義,將為這一領域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二、 計量模型與數據說明
1. 門限回歸模型的構建。近年來,非線性計量經濟模型的發展為考察某一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產生的差異影響的研究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Hansen(1999)發展的門限面板回歸模型根據數據本身的特點來內生地劃分區間,在諸多領域研究中得到應用。單一門限回歸的基本思想為:在模型內的某一影響變量git存在一個門限水平?子的情況下,對于git?燮?子與git>?子兩種情況而言,其對被解釋變量的影響存在著明顯的差異,模型表述如下:
lnYit=C+?姿′Xit+?茲1MitI(·)+?茲2Mit[1-I(·)]+?著it
其中,i表示個體,t表示時間。Yit為被解釋變量,Mit為受門限變量影響的解釋變量,Xit為一組除Mit外對被解釋變量有顯著影響的變量,?姿為相應的系數向量。git為門限變量,?子為特定的門檻值,?茲1和?茲2則分別為門限變量在git?燮?子與git>?子時解釋變量Mit對被解釋變量Yit的影響系數。I(·)為一個示性函數,當git?燮?子時,I(·)=1,否則,I(·)=0,?著it~iid(0,?滓2)。以上只是針對存在一個門檻的情況,但從計量的角度來看可能會存在多個門檻,在此,我們以雙重門限模型為例做以下簡要說明,模型設定如下:
lnYit=?漬i+?姿′Xit+?棕?茲1MitI(git?燮?子1)+?茲2MitI(?子1
估計的方法為先假設單一模型中估計出的?子1為已知,再進行?子2的搜索,得到誤差平方和最小時對應的?子2,?子2是漸進有效地,但?子1卻不具有此性質,因而可固定?子2對?子1進行重新搜索,從而得到其優化后的一致估計量。
基于張伯偉和田朔(2014)的理論模型,為進一步考察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非線性影響,本文建立的基準回歸模型為:
lnexportit=?茁1lnrxhit+?茁2sdrxhit+?茁3lnfgdpit+?茁4lnfcit+?茁5lntfpit+?茁1lnsizeit+?著ihdt(1)
進一步地,按照門限回歸的建模思想,本文建立的單一門限模型為:
lnexportit=?茁1lnrxhit+?茲1sdrxhit(git?燮?子)+?茲2sdrxhit(git>?子)+?茁3lnfgdpit+?茁4lnfcit+?茁5lntfpit+?茁1lnsizeit+?著ihdt(2)
雙重門限模型可設定為:
lnexportit=?茁1lnrxhit+?茲1sdrxhit(git?燮?子)+?茲2(git>?子)+?茲3sdrxhit(git>?子3)+?茁3lnfgdpit+?茁4lnfcit+?茁5lntfpit+?茁6lnsizeit+?著ihdt(3)
其中,i表示企業,t表示時間,export表示企業的出口額;rxh表示企業層面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值;sdrxh表示匯率波動情況;fgdp反映國外的需求狀況;fc用以衡量相對勞動力成本大小;tfp為企業全要素生產率;size為企業規模,?著ihdt為誤差項。
2. 數據說明。本文運用2000年~2006年中國微觀企業數據對模型(1)~模型(3)進行檢驗,所用數據來源于中國海關進出口數據庫和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將兩大微觀企業數據庫按照企業名稱進行匹配后可以獲得更詳盡的企業信息,能夠更準確地把握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行為的影響,這成為本文的一大創新點之一。
本文借鑒戴覓和施炳展(2013)的方法計算企業層面的實際有效匯率,計算公式如下:rxhit=100×■(■*■)wikt,其中,ekt為人民幣與k國貨幣在時間t的名義匯率,本文采用直接標價法衡量匯率水平,即1單位k國貨幣=ekt單位的人民幣,直接標價法下,匯率值上升代表人民幣貶值;ek0是基期匯率,本文選擇2000年為基期;PCHt和Pkt分別為中國與國家k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2000年=100); wikt為企業i與國家k的貿易份額,根據貿易權重計算企業層面有效匯率可以更加準確地反應出企業在面臨匯率波動情況時的差異性。計算企業層面實際有效匯率的數據來源于中國海關進出口數據庫以及UNCTAD數據庫。
已有文獻中衡量匯率波動的常用指標是匯率對數一階差分的標準差,因此,本文以同樣的方法來衡量企業層面的有效匯率波動:sdrxhit=■。
模型中的國外需求狀況變量fgdpit按貿易權重加權求和而得:fgdpit=■wikt*gdpkt,式中gdpkt是國家k的國民生產總值,采用經過購買力平價(PPP)平減后,數據來源于IMF網站的World Economic Outlook數據庫。
相對勞動成本變量fcit同樣根據貿易權重加權求和而得:fcit=■wikt*■,式中lCHt和lkt分別為中國和國家k的勞動參與率,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
本文還控制了可能影響出口的企業特征變量,包括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和企業規模。本文采用Levinsohn和Petrin(2003)的方法(簡稱LP法)計算企業全要素生產率tfpit,計算過程中產出變量選用工業增加值,資本變量選用固定資產凈值年平均余額,代理變量選用工業中間投入合計,上述三個變量分別由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和燃料、動力類工業生產者購進價格指數進行折算(以2000年為基期),勞動變量選用企業全部職工數,計算所需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國家統計局網站。企業規模變量sizeit用企業職工數目來衡量,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
三、 實證結果分析
1. 基準回歸模型結果分析。本文采用Stata13軟件對基準模型(1)進行分析,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見表1:
回歸結果表明,匯率水平的提高對企業出口貿易具有正向作用,且通過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直接標價法下,匯率水平提高表示本幣貶值,因而本文得出的結論符合傳統貿易理論,即貶值有利于出口。表1的結果顯示匯率波動與企業出口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性,且匯率波動回歸系數的絕對值要明顯大于匯率水平回歸系數的絕對值,這說明企業出口行為受匯率波動的影響要大于受單純匯率水平變化的影響。匯率波動意味著風險的增加,本文認為中國的出口企業從總體上來看以風險厭惡型居多,由匯率波動風險加大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從而導致出口企業選擇持謹慎出口的態度。
國外市場需求顯著為正地影響企業出口,國外龐大的市場為中國的出口企業注入生命力,相應地,國外消費市場疲軟則會不利于出口。中國相對外國的勞動力成本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相對勞動力成本越高越不利于出口,這可以從比較優勢的角度進行解釋,勞動力成本大說明產品本身在國際市場上并不占優勢,因而企業選擇出口的動機就不強烈,值得注意的是與其他解釋變量相比,相對勞動力的系數的絕對值最大,足以可見以勞動力成本為代表的比較優勢在出口貿易過程中的重要性。另外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和企業規模均與其出口呈現正相關性,且通過了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這說明企業的出口行為與其自身的特征顯著相關,企業自身的全要素生產率越高意味著企業從事出口產品的生產效率更高,高效率顯然會促進企業出口的良性發展,企業規??梢源砥髽I的實力,規模越大的企業往往實力越雄厚,具有應對國際市場上激烈競爭的能力,因而企業也傾向于更多地出口從而又進一步加強自身的市場地位。
2. 門限回歸模型的檢驗結果。門限回歸模型的檢驗結果支持雙重門限的存在,兩個門限值分別為0.222 7和0.260 7,雙重門限檢驗相應的F值為67.56,大于1%顯著性水平下的臨界值7.69,P值為0.000,小于0.01,因此我們采用雙重門限回歸對人民幣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影響進行分析,具體的檢驗結果列入表2。
由檢驗結果可見,兩個門限值劃分的三個區間內匯率變動對企業出口的影響不盡相同,首先在匯率波幅小于0.222 7時匯率波動與企業出口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性,相應的彈性系數為1.059,通過5%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本文對此的解釋為匯率波動幅度較小時企業能夠通過各種形式轉移匯率波動風險,或者企業對匯率波動有所預期,做出當期增加產出及出口來彌補預期利潤損失的決策,因而匯率波動幅度較小時會出現企業出口增加的情況。當匯率波幅大于0.222 7但小于0.260 7時,匯率波動與企業出口之間的關系逆轉為顯著的負相關性,彈性系數為-3.924,通過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我們認為隨著匯率波動幅度的增加,大部分企業出口面臨的風險系數加大,因而企業即使對未來利潤損失有所預期,但企業自身能力已不足以達到彌補利潤損失的水平,因而大幅的波動風險使得風險厭惡型的企業更傾向于做出減少出口的決策。當匯率波動幅度大于0.260 7時匯率波動影響企業出口的彈性系數為-0.484,通過5%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這一區間內的彈性系數的絕對值要明顯小于第二個門限區間(-3.924),說明匯率波動的負向作用呈現下降的趨勢。本文認為出現這一結果的原因在于,當匯率波動大于0.260 7時,競爭生存的挑戰下,已有一部分無力承受匯率波幅增加的出口企業退出市場,市場上留存的企業多是能力較強、規模較大的企業,這部分企業的競爭力也會相對較強,因而即使匯率波動對其出口存在負向影響,但相對而企業的平均承受能力和應對能力會強于第二區間對應的存在的出口企業,所以總體而言受到的負向沖擊會減少。
另外,通過對比表1和表2的實證檢驗結果,我們發現匯率水平、國外需求、相對勞動力成本、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企業規模這幾個變量影響企業出口的彈性系數的符號和顯著性水平均未發生改變,這足以說明本文實證結果回歸的穩健性。
四、 結論與展望
出口貿易與匯率密切相關,兩者之間關系的研究一直是宏觀經濟領域關注的焦點,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使用微觀層面的數據進行研究,并進一步采用門限回歸模型探討企業出口與匯率波動之間的非線性關系,文章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首先,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研究要顯著大于匯率水平變化的影響,且勞動力成本比較優勢與企業出口行為密切相關;其次,門限回歸模型檢驗結果顯示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影響過程中存在雙重門限,在所劃分的三個區間內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當匯率波幅較小時企業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對沖匯率波動風險帶來的不利影響,但當匯率波幅進一步增大時,由于大部分企業無力應對而使得企業出口出現大幅減少,匯率波幅較大時由于市場上存活的出口企業具有較強的競爭力,因而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負向影響有所減弱。因而政府應關注匯率波動幅度的控制,同時針對不同情況下企業差異性的反應給予政策支持。
本文的重點在于從微觀層面研究匯率波動對出口的非線性影響,企業層面是實際有效匯率的測算以及海關進出口企業數據庫和工業企業數據庫的匹配是本文相對已有文章的創新所在。本文僅從總體層面進行初步分析匯率波動對企業出口的非線性影響,仍未就各個行業門限值的差異以及企業所屬類型下門限值的差異等細分領域進行深入的研究,這將成為我們下一步努力的方向。同時由于海關進出口數據庫的限制,本文的研究樣本期限截止到2006年,人民幣匯率改革起步于2005年7月,2006年以后匯率波動的幅度呈現明顯的趨勢,但是本文未能對2006年后的情況進行研究,這是不可避免的遺憾之一,也是在數據更新后值得繼續探討的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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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封福育.人民幣匯率波動對出口貿易的不對稱影響——基于門限回歸模型經驗分析.世界經濟文匯, 2010,(2):25-32.
基金項目:教育部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項目號:11JJD810025)及南開大學博士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重點項目(項目號:68140001)。
作者簡介:田朔,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國際經濟貿易系博士生;沈得芳,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國際經濟貿易系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4-09-21。